早上八點來鍾,縣城的條條街道都漸漸的變得熱鬧起來了。商號的夥計們卸下一道道門板,準備開始營業。效區的農民也擔著新鮮的蔬菜,經過各個城門向菜市口集中,而賣各式早點的小攤前已圍著許多顧客。古老的街巷間,又開始往來穿梭著不斷的人流,交織著由各種動靜與音響匯成的喧鬧的市聲。


    在地勢較高的縣城北門一帶座落的專署,縣府等衙門的建築群落間,有一座可容納千百八人的禮堂。此時,禮堂內主席台上,正中牆壁上懸掛著蔣介石的戎裝像,兩邊張掛著國民黨青天白日旗。禮堂周圍,以及左右各有一棵高大繁茂的冬青樹的大門外軍警林立,戒備森嚴,一派如臨大敵之勢。這使得各區來開會的區長們心裏未免緊張,同時,意識到這次會議非同一般,一個個畢恭畢敬地進入會場。


    主席台上一長排會議桌的後麵,公署專員盧傑及手下幾個頭目,再加上沈向鼇及縣府一些重要官員們都已入座。台下黑壓壓一片人頭,有公署及縣府的各級官員,全是地方上有職有權的顯要人物;有城裏的富紳,以及社會各界團體的頭麵首腦,還有三二八師駐興仁整編團連職以上軍官,以及縣城保安警察部隊的一群長官。人員眾多,會場卻是一派肅穆的氣氛。


    公署專員盧傑首先發言,開宗明義宣布此次會議專為“三征”工作而召開。接著就大講而特講了一番“三征”的重要意義,隨即顛倒目前時局的客觀事實,說國軍已取得了在全國境內徹底消滅共產黨軍隊的初步戰績,共產黨的軍隊節節敗退,已被國軍分割瓦解,圍困壓縮在幾個極小的區域內,國軍大兵壓境,指日可下雲雲,直說得嘴角泛起了白沫。又激勵眾人道:“值此國共決戰之際,正是在座諸位建功立業之日,望大家精誠努力,奮勇爭先,完成黨國交付的‘三征’大任。政績突出者,有卓越貢獻者,必將獲得上峰嘉獎與重賞。”


    隨後,主持會議的沈向鼇作了簡短發言,語雖簡短,卻殺氣騰騰,使台下與會者不寒而慄。他說道:“方才專員已說了,績有佳者,必重賞嘉獎!說話算話,我已讓財政部在銀行裏備有此項專款。但是,對於玩忽職守,貽誤黨國事業者;首鼠兩端,致使黨國利益受損者;暗自通匪,反抗‘三征’,破壞黨國事業者,我這裏也準備了兩樣東西;刑獄和刺刀!”


    他大聲武氣地說到這裏,目光如電般掃視全場,足足有一分鍾時間,他不講話。會場內鴉雀無聲,空氣仿佛已凝固,憋得人胸膛內快要爆炸,心口象懸著塊沉重的石頭,有的人腦門已滲出大顆大顆的汗珠粒。


    沈向鼇這才又開了口,語氣聲調變得響亮、昂揚而振奮人心,“我在這裏向大家保證,定當不惜一切努力與代價輔佐諸位,尤其是第一線上的各位進行及至完成‘三征’。需要槍,我給槍;需要人,我派人;人用完了,沒人可派了,我親自到你那去!總之,以黨國事業為最重,我與諸位,與共同肩負的‘三征’任務之成敗共存亡!”


    此一番慷慨激昂的講話,頓時激起台上台下一片轟然掌聲與叫喊,士氣之高漲空前絕後。


    接下來即是縣政府主掌財政部門的首腦講話,也就是將“三征”任務經過審定的各方麵數據向大會作了匯報,並把預算內的各區應征繳的糧草數額,計劃的征兵征款指標,由其作了宣布,大小不一地攤在各個區任的頭上。


    散會後,領了任務的各區區長都匆匆趕迴各自的任所。龍宇黔單獨求見了沈向鼇,他毫不掩飾,把近期發生在魯礎營鄉的丟失稻穀事件,向他的恩公作了匯報,並把與他家有夙怨世仇的李景榮等一幹子人組織的“興勝分社”與這一事件聯係在一起,繼而征求恩公的指示。他就是想從沈向鼇這裏,獲得對付仇人們的智慧,勇氣與膽魄。


    沈向鼇麵色沉靜如水,而聽到丟失稻穀一事之時,內心對龍宇黔早已大光其火,十分惱怒。但他克製著自己,慢慢聽下去,又設身處地想了一下,沉吟了片刻後,他陰沉地說道:“古人雲:‘治亂國,用重刑’。你切不可心慈手軟,而貽誤了‘三征’。到那時。我也不好替你說話!”


    龍宇黔頓首如儀,願立下軍令狀,說:“如果是那樣,不待恩公開口,宇黔自當奉上項上頭顱,以謝有負黨國之罪!”


    沈向鼇鼻孔裏“嗯”了一聲,以示讚許。接著說:“明裏暗裏都要有所動作。明裏也要剛柔兼濟;暗裏卻須靜若處子,動若脫兔,毫不留情,一擊而中。”


    說到這裏,沈向鼇端起桌上的茶杯來呷了一口,沉吟了一會兒,似對龍宇黔,又似乎是自言自語道:“手段可以不計,偵緝隊裏不乏能人,除掉個把禍患,撚死個臭蟲一樣容易。”


    他看了看在洗耳恭聽的龍宇黔,見他一副似懂非懂的神情,也就把方才腦子裏起的一個念頭擱在了一邊,提高了聲音道:“對領頭者,不管他是誰,該殺的就殺,該抓的則抓,如此,方能以儆效尤;也就不難找到糧食藏匿之處;並且為你的今後清除了障礙。”


    龍宇黔聞言正中下懷,且原先一些思路不清,含混之處,此時,亦感到頓被理順,而變得清晰無比,胸中的勇氣與膽色俱增。當即謝過恩公,告辭而去。


    他走後幾分鍾,沈向鼇就伸手拿著桌上的電話機柄搖了起來,而後,對著話筒吩咐給他接通縣偵緝隊……


    馬俊波在格沙屯,未曾探得龍宇黔的下步舉措,而從直覺上感到,其一時也不會采取何等出人意料的行動;並且,以他對自己的信賴程度,有什麽大的動作當不會不對自己說。便放下心來,迴到魯礎營,悠閑地等待龍宇黔。


    往年都是農令“寒露”過後,才到收割玉米的季節。而今年莊稼成熟較早,李景榮等人在抓住龍宇黔未及反應的這些天寶貴的時間,已迅速地完成了糧食的儲藏,該分給各家各戶的,全分散下去由農戶自家隱藏;又利用各種自然條件,把剩餘的糧食也都藏匿於秘密地點。在這之後,他們的目光又轉向了朝陽山坡間,那碩果累累的大片、大片的玉米莊稼,而正欲轟轟烈烈地再大幹一場,但已經沒有機會了……


    從縣城返迴的龍宇黔,在雨樟召開了除魯礎營鄉之外的,各個鄉的鄉長會議,傳達了縣府的會議精神,下達了“三征”的工作任務,下派了各鄉必須完成的征收指標。而後,即令與會者迴去執行。他亦因人困馬乏,決定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再趕迴魯礎營去。


    在這個秋天的夜裏,天空欲雨未雨,黑沉沉的無月無星。龍宇黔在區公所大院後麵的一座環境清幽的庭院裏,關好了他臥室的門窗,在床上與他情焰熾烈的小老婆顛鸞倒鳳地盡興嬉戲,一番親熱之後,倦意襲來,不由地雙眼閉闔,沉沉入睡。


    不知自何時,在距這座小庭院高大的圍牆外麵幾十米遠的一塊還沒有進行收割的稻田地裏,潛伏著一個黑衣的蒙麵人。這人似在此已等待良久,此時撥拉開麵前的稻棵,探頭四下裏又張望了一迴,立起身來沿著近旁的田埂飛快地接近了院牆,自腰間解下一把繩爪,“嗖嗖嗖”地掄了幾圈,一揚手拋向高高的牆頭,挽著繩圈的左手用力試了試緊頭,隨之三下五下,身手敏捷地上了院牆,一個燕子點水自空中斜刺裏撲掠而下,落地的動靜亦極輕微,“蹭蹭蹭”幾下騰挪即到了側前方的另一麵院牆與一幢房屋的拐角處將身子隱了。


    龍宇黔的警衛人員都住在前院裏,這座清幽雅致的小庭院間,平時隻有他的小老婆和一個貼身丫頭小環,以及一個叫劉媽的老傭人。手下人若沒有要事稟報、或未經龍宇黔傳令,沒人敢往這邊來。此時,老傭人和丫頭小環早已在各自住的房間裏進入了夢鄉。院子裏黑蒙蒙的,房屋台階下花池旁邊的一株桂花樹,被風吹的滿樹枝葉“嘩啦啦”亂響,卻反倒襯使這座院落充滿死亡般的沉寂與闃靜……隱身人又一蹲身,貓腰迅至磚砌的花壇矮牆後,探頭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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