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霸天趁著黑夜的掩護,深一腳,淺一腳地逃入縣城,驚悸不定,再加上勞累過度,竟自昏迷不省人事。三天後才清醒過來,已有用重金收買,混跡下街窮苦農民中的奸細送來密報,說是號稱紅軍的,不過是住在下街的佃戶們,帶頭的,是以教員洪貽謀為首的李景榮、周大昌、田大倫、葉氏兄弟、譚炳耀等一夥窮光蛋。並詳細陳報了龍家大院裏召開群眾大會,以及龍家遭受的種種損失等情況。龍霸天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當即備了十根金條,前往位於縣城北門附近的縣衙,找到了縣長葛天乙,痛陳“匪患”猖獗,使他家被搶掠一空的慘狀,懇請縣長派兵前往鎮壓。葛天乙是外來任上的地方官,卻知龍壽眉乃本縣有名的豪紳,並且又是他治下雨樟區的區長,即使沒有其它方麵的因素,對他的請求當也不會推諉搪塞,即刻下令保警隊派出一個連的人馬,由他親自率領開往魯礎營。


    他認為不過是鄉下的幾個窮鬼餓急了,而聚眾搶些糧食罷了。於是,操著濃厚的河南口音,侉裏侉氣地對龍壽眉說:“咱這百十餘條槍衝了去,不把他幾個小毛賊嚇拉了稀才怪哩!”


    龍霸天起先尚嫌葛天乙點調的兵馬不夠多,但看是身為縣長的他親自出馬,又這麽胸有成竹;再一看這一連武器配備精良,服裝整齊劃一,訓練有素的隊伍,更加上自己的一排人槍,頓時也就有了信心,精神抖擻地騎在馬上,跟著葛天乙,帶領著隊伍殺奔魯礎營而來。


    洪貽謀早已料定龍霸天會卷土重來,實施報複,就和李景榮等同盟兄弟及骨幹一行三十餘人,攜帶武器撤離了魯礎營,往數十裏外的海子鄉兩家寨去暫避一時。


    龍霸天迴到魯礎營撲了個空,卻把洪貽謀的母親抓入龍府,打入了水牢。著人敲鑼沿街叫喊,聲稱三日之內洪貽謀不縛荊往龍府請罪,即零割碎剮了他的老母。


    消息傳到了兩家寨。這裏山高林密,人煙稀少,起初隻有兩戶人家,而今也不過十來家住戶,而且房屋住宅不集中,這裏幾戶、那裏幾戶,稀稀落落地占了一兩裏路。


    此時,洪貽謀帶著兩個隨從住在離山寨一裏多路,一個山坳裏單門獨戶的農家院裏,報信人抄近路趕來,恰在這裏碰上了洪貽謀,水都來不及喝上一口,急把此兇信告訴了他。洪貽謀聞訊大受震驚,連喊失策,顧不上思索是誰告密他為盟主,帶頭襲擊的龍家大院……;心裏焦灼不安,也顧不得去附近找李景榮等人商議,隻跟兩個隨從說聲:“迴頭告訴他們,我走了。”說完也顧不上報信人,一路小跑朝魯礎營去了。


    龍霸天張網以待,日裏陪著葛天乙酒席歡宴,正歌喧舞酣之際,眾兵丁簇擁著雙手握空拳的洪貽謀出現在他的眼前,龍壽眉摔了酒杯,嚇止了歌舞,麵目猙獰地“嘿嘿”怪笑,開口道:“早聽說你是個孝子,一定會乖乖地自動送上門來,卻不料你來得這麽快。”


    說到這裏,龍壽眉換了副麵孔,貌似痛惜地說:“你才學滿腹,青春儒雅,倘若守節勤勉,循規蹈矩,日後何愁富貴榮華,前程錦繡。為何明珠暗投,甘陷汙淖而自毀其身,做出這等辱沒斯文,罪及高堂,十惡不赦之亂黨行徑?!”


    洪貽謀怒視著麵前這個吃人不吐渣的活閻王,一個字也不往耳裏去,斷喝道:“少羅嗦!快快把我母親放了!”


    龍壽眉厲聲令道:“把他綁了,打入水牢與他老娘關作一處。待明天送到縣裏去再慢慢收拾!”


    左右親兵上前來捆綁洪貽謀,洪貽謀邊掙紮,邊大罵老閻王不講信用……


    哪裏就等到了明天,龍壽眉酒酣耳熱,吩咐安排了葛天乙夜間之淫逸享樂諸般事體。而後,即令人從水牢裏提出洪貽謀來在刑室裏拷訊:李景榮等人現在何處?共有多少槍彈?都是從何處得來?兄弟同盟會的成員還有哪些?……十八般刑具樣樣使絕,洪貽謀死去活來,慘叫嚎喊之聲令打手們膽裂,但龍壽眉未得到他一句口供,哪怕是有價值的一個字,除了慘叫,就是痛罵……血肉之軀,意誌之剛強,盡是緣於仇恨,這是幾代人的血海深仇啊!


    霞霧遮掩的迷離山峰,在雲海波濤消隱之前,先隻是露出極頂的崖巔,似剛浮出水麵的潛艇的輪廊。漸漸的,山體把自己雄麗婉孌而又靜穆莊嚴的神態,呈現給了早晨。——這是隱約可以眺望的,遠處大二海子的轎子山景。


    而魯土營周遭的群山亦不甘示弱般平地怒拔,崖岩峻嶒,怪石嶙峋,山林疊翠,蓊鬱蒼莽。自山澗峽穀刮來的晨風清爽、甘冽、沁人肺腑。


    上午八九點鍾,葛天乙整頓隊伍,把遍體鱗傷的洪貽謀綁在一匹黑馬的背上。龍壽眉也攜帶家眷,收拾起密室裏的珠寶,僅留下兩個班的親兵看家守院,他要到城裏去好生修養將息一段時日。他感到自己老了,已心力交瘁,不堪再於此與對頭們進行精神的抗衡,也再經不起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的驚嚇。這故裏的民情,是凝聚在他頭頂陰沉的烏雲;這鄉間驃悍的民風,隨時可能催動閃電,變成叱吒的雷霆,化作狂怒的暴風驟雨朝他撲來。非但他的天堂寶座搖搖欲墜,在這風雨飄搖的日月裏,他隨時都可能遭到滅頂之災。此一時,他在心裏已把重振家聲,恢複他家宏基偉業的希望,寄托在了他的後人身上。


    一陣忙亂之後,隊伍上路了。葛天乙昨夕快活銷魂,此時興致猶顯高昂,他仰身躺臥在兩名轎夫肩扛的滑杆轎椅上,同一旁的龍霸天神侃起養生之道來。


    盡管他吃得腦滿腸肥,猶一個勁地告誡龍霸天,“古人講究惜福養生,每餐食至六七分飽,少餐多頓。飯後百步走,不活一百歲,也會活到九十九。最好是飯後半小時再飲茶;一天之中,多吃些帶殼食物,這卻也是長壽之秘方,諸如瓜籽、核桃、花生、栗子……”


    龍霸天笑容可掬地隨聲附和著,手中文明拐棍的尖兒卻已戳到了前麵轎伕的脊背上,抬轎的農夫就加快了腳步。此時,龍霸天已突然在心裏生出一層不祥的預感,自從昨日洪貽謀走來受縛之後,李景榮等同盟兄弟直到現在亦毫無反應,這種異常的冷靜,使他深感疑惑與不安,他隻想迅速地平安抵閑達縣城,哪裏還有閑情逸致聽葛天乙胡吹六哨。孰料,正在他心神未穩之時,突然聽到前麵雲家丫口上一聲槍響,隨即鑼聲四起,殺聲震天,仿佛神兵天降,前左前右,身左身右的山地間都湧現出大片大片手執各種器械的農民。就象突然從地裏長出的青紗帳,聲勢浩大,鋪天蓋地。龍葛二人慌了手腳,手下兵丁亦亂作一團。方才想到退迴府邸去憑堅抗守,迴頭卻見來路早已被另一股潮水般的農民截斷……


    原來是李景榮、周大昌、葉萬鈞、葉萬鎰、譚炳耀、田大倫、桂朝相等兄弟得知洪貽謀獨闖虎穴龍潭舍身救母,緊急商議營救之策,分頭行動,連夜動員各村寨的民眾,拿起大刀長矛,扛起鋤頭扁擔,手拎鐮刀斧頭,砍斷了魯礎營通往興仁縣城的電話線,埋伏在各個方向,就等龍霸天和葛天乙走入包圍圈了。


    此時,葛天乙麵對四周難以數計的農民,深深地感到震驚與恐懼,急令他的手下不要亂動。前麵五十米開外的交通要衝雲家丫口上,大踏步地向他走來李景榮,左邊是葉萬鈞、周大昌,右邊是譚炳耀、田大倫。來到近前,李景榮義正辭嚴地痛斥龍霸天挾無辜的洪母,以逼迫洪貽謀就範的行為喪盡人倫,令他們立即放了洪貽謀。並且,指斥龍壽眉不配作雨樟地方上的父母官,命令葛天乙立即革除他雨樟區區長的職務。並勒令龍壽眉從此不得再踏上魯礎營鄉的地麵。


    葛天乙慮及自己的身家性命,哪裏還有膽量拒絕!當即放了洪貽謀。李景榮著兩個兄弟上前鬆了洪貽謀的綁縛,背了他先往下街去。


    葛天乙又當眾宣布,撤銷龍壽眉的區長職務,並且要龍壽眉發誓再也不迴到魯礎營來。麵如死灰的龍霸天頓首如儀,指天發誓:“寧作孤魂野鬼,再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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