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下三個時辰,夏昭衣一直在書房裏。</p>


    整個天下版塊被老者擱置一旁,他所分析的隻有李氏所占河山。</p>


    李乾政權以河京為中心,所占領土方圓三千裏,離北境最遠,也離整個天下亂世最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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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整片東地,富饒歲豐,遠避戰火狼煙,雖被宋致易的領土呈半包圍之勢所困,但是更東麵是泱泱大海,是更開闊廣大的天地。</p>


    老者著重分析的是地理人文,地理包括土質,氣候,陸路水路分布,草木種類,礦脈,山勢走向。</p>


    人文包括曆史名人,文化演變和特色小吃,以及著名古墓,寺廟,行宮的留存。</p>


    一些曆史事件的原因,經過,結果,影響,老者也都緩緩道來。</p>


    夏昭衣並非沒有做過功課,但老者說的更詳盡,具體,生動。</p>


    除了分析這些客觀存在之外,對於如何對付李乾,老者則半個字都沒有提到。</p>


    又一壺新茶煮好,老者端起慢飲,平靜看著案牘上的輿圖:“當年大乾的大半國力,如今全在東乾之上,李氏當稱之為竊國之賊,偷了半個天下去養他李氏一家。”</p>


    “師父是特意為了我去了解這些的嗎?”夏昭衣說道。</p>


    老者朝她看去,點了點頭:“我知你執念。”</p>


    “師父變了。”</p>


    老者長眉微軒:“未變。”</p>


    “那莫非,師父一直就這樣疼我?”</p>


    “……”</p>


    夏昭衣笑起來,眉眼映著窗外的天光,似清水橫絕。</p>


    “師父以前從不喜過問閑事,”夏昭衣說道,“我知道在師父眼裏,亂不亂世都無所謂,統觀曆史演變,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所謂亂世,於師父而言不過王朝更迭的一場兒戲罷了。師父乃天地之客,逍遙自在,關於我夏家那些紛爭,師父其實也懶於理會的。但這張輿圖,”夏昭衣垂眸看著案牘,“師父,你有心了,待我好的,像是被人掉包了一般。”</p>


    “掉包,”老者看著少女的臉,“我徒,被掉包的,恰似是你。”</p>


    “……”</p>


    夏昭衣笑笑。</p>


    恰逢這時,支離在外麵第四次敲門,讓夏昭衣過去喝雞湯。</p>


    “去吧,”老者說道,“多年未迴山上了,到處走走,多看一看,七年變化不少。”</p>


    “嗯。”夏昭衣點頭。</p>


    拉開書房的門,屋外陽光仍好,徐徐清風吹來,不知為何,夏昭衣忽然想到當初趙寧將骨灰遞到她手中時,那一番透骨的寒意。</p>


    她從不覺得寂寥孤獨,也極少害怕惶恐,但是那一瞬間,她前所未有的恐懼著自己的存在。</p>


    好在,當時沈冽伸出了手。</p>


    這種感覺很微妙,就像是她縮在黑暗的枯井裏,有人將手從上麵伸下來,要她握著。</p>


    是無聲而又堅定的力量,哪怕沈冽根本不能理解那骨灰對她意味著什麽,可是,他幫了她。</p>


    山上的雞鴨很多,成群跑著,一隻隻養著很肥美。</p>


    夏昭衣在廚院外喝雞湯,目光看著養得肥美的雞鴨,隻老母雞跑著跑著,竟還能離地飛起數尺。</p>


    “這些哪來的。”夏昭衣好奇問道。</p>


    “那些當官的送得,五大籮筐呢!”支離說道,“師父說爬這麽高的山送來也不容易,便養下來了。”</p>


    夏昭衣點了點頭。</p>


    “小師姐你不知道,”支離又道,“師父離開時不曾關窗,我們迴來時瞧見,那紙張書頁被吹出來好多,漫山都是。恰好一隻雞籠壞掉,那些老母雞拍著翅膀到處飛,那場麵,真是絕了。”</p>


    “師父豈容淩亂,他最受不了如此,應該會收拾的。”夏昭衣說道。</p>


    “師父當時並未在山上,他從曄山迴來,便在南塘縣等我們,而後我們是一並上的山。說來,這些年好多人來山上找我們,師姐猜猜,來找我們最頻繁的人是誰?”</p>


    夏昭衣搖頭:“不知道。”</p>


    “是同渡的應金良,他留了六七封書信呢。”</p>


    支離提到應金良,夏昭衣倒是想起了一人,林清風。</p>


    她待林清風並無多大好感,也不想過多關注,可趙寧喜歡拿這對師徒開刀。</p>


    思及趙寧,她幾次稱想見她一麵,聚上一聚,此次下山,她便順路去看看吧。</p>


    山上的生活清閑自在,夏昭衣房中的桌椅板凳皆被蓋了一層白布,用以防灰,但被褥和衣裳仍是要拿出去曬一曬。</p>


    她前世個子高挑,雖不能和二哥他們比,但放在尋常女子中是屬於拔尖的。</p>


    如今的個子隻能算是中等偏上,許多衣服要改一改才能穿了。</p>


    想著,夏昭衣抬手捏了捏自己的臂膀,緊實有力,但不夠結實。</p>


    她前世身子並不是很好,是娘胎落下的病根,今生卻仍然有些糟糕。</p>


    她每日晨練,跑步,練拳,練鞭子,力度和訓練量都是夠的,卻就是沒辦法練出一身充滿力量的肌肉出來。</p>


    戴豫和支長樂吃喝玩樂,每日隻消稍作運動便有的東西,她卻求不得。</p>


    在床底的小暗閣裏,夏昭衣搬出一口小箱子。</p>


    箱子裏所裝皆是名貴的玉,爹爹和兄長們送的她自不會拿,但她自己尋來的那些玉和珠寶,她打算全部拿去換錢。</p>


    想著,夏昭衣收起箱子,抬頭朝窗外的東院望去,那邊倒也有不少她以前留下的東西可以拿去賣錢。</p>


    二哥時常覺得不能理解,問她常年在山上過得可枯燥,他們師徒二人如何耐得住。</p>


    其實真的不枯燥,甚至覺得時間永遠不夠。</p>


    老者除卻看書和寫東西,最愛的是將自己關在山上最大的屋室,也就是東院那媲美大殿的屋子裏鋸木頭或者打鐵,要麽,便是鼓搗那些藥草。</p>


    夏昭衣從小跟在他身旁,也養成了這樣的喜好。</p>


    有時老者外出雲遊,她一個人更開心,在大屋室裏天亮待到天黑,不用吃飯做旁事,別提多快樂。</p>


    她所微雕的那些木頭,玉,石頭,全部都可以拿去賣。</p>


    甚至,用夏昭衣三字落款的字畫,似乎也能賣錢?</p>


    夏昭衣捏著手指,小小心算了筆,甚至已經想好這筆錢要怎麽花了。</p>


    山上小住五日,第六日天初亮,夏昭衣便起床動身。</p>


    廚室外,支離他們更早的起來了,正在後院相侯。</p>


    戴豫和支長樂已整理好行囊,支離此次不會同去。</p>


    他一方麵想跟著夏昭衣,另一方麵又覺得和師姐差距太大,再三思量,他決定留在山上陪老者,多讀兩年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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