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白看他麵色驚惶,想到了什麽,陰柔眸底隱藏得殺意突然散去,搖著頭歎了口氣笑道:“下去吧,活著就好。損失四千九百九十九人,其中一個是孤最為器重的都尉,這不算什麽,終究是還有人活下來了。”


    他的性情,定然方才那句話後會殺了他,士卒不料他竟然放過,怔了一怔後渾身陡然散出了冷汗,心有餘悸急忙伏拜在地告辭,轉身顫抖著腿肚子離開。


    帳內最左側站著的一人眸光微沉,殿下麵上平靜無波,可這損失卻非小數目,這次攻打姒國本來功勞卓著,殿下歸返聲譽倍增,如今損失,便是美中不足了,凝向商白:“此事該如何迴報王上?”


    商白輕叩桌麵的手指一頓,淡淡笑道:“如實迴稟。”笑眸中斂藏著一道不為人知的凜冽寒光。


    好小弟們,你們是誰在暗助姒離?讓孤真是頭疼。


    姒離未死,還能掌握姒紀的動向極其正常,但孤的每一步,卻也被掌握,他一個弱國的王上,如何能有此通天能耐?隻可能是你們的傑作了。


    這般想讓孤名望受損,遭父王斥責,這次便如了你們的心願。


    右側的一名都尉聽完輕“嗯”一聲後,凝視他分析道:“軍中隻怕出了其他殿下的暗人。”


    商白點了點頭,繼續笑著道:“這次迴到商國,是該讓這些暗人的主人露一露狐狸尾巴了。”損失近五千人,尚不足以完全影響到他這次割讓十座郡城的功勞。姒離,你逃過一劫卻是害得孤損兵折將,這筆賬我們日後該好好算上一算。


    此人聞言眸光微亮,笑凝他道:“殿下要將計就計?”


    商白勾了勾嘴角,陰柔的麵上一片寧靜:“嗯,也該讓你們的其他殿下出一出風頭了。”


    說完收迴放在桌子上的手,起身望向帳外繁星密布的天際,下令:“明日寅時拔營,該迴商國了。”


    眾將彎腰領命:“是。”


    一日後夜裏,稷郡傳迴了密信,辰啟殿中,姒離看完趙牧迴報的消息,將細絹放在火上燒掉,笑看坐在下首的周問:“趙司馬正率剩下的軍隊歸返王都,左將軍事情敗露自盡而亡,抓住的商軍已照吾的命令,當做逆黨,全部格殺。”


    周問麵上頓時浮現出了笑意,雙手一拱:“恭喜王上,此事終於塵埃落定了。”


    姒離眸中笑意微現複雜,凝視他道:“這次事變朝臣損失了三分之一,需要填補空白,但不可操之過急,必要人適其位,物盡其用,不必拘泥尊卑身份選拔,此前諸事要辛苦你了。”


    沒有與商國簽署盟約前,姒國尚還不是絕對安全,她和所有人也不能安枕無憂全心處理政事,周問曉得事情輕重緩急,恭敬頷首:“朝事交予臣,王上放心。商國之行,是時候準備了,半個月後啟程,最快也要半個月後,方能趕在協約上的時間前到達。這一個月便可將空缺之位全部充實,臣和眾臣等王上順利迴來,舉行登基大典。”


    姒離怔了下後笑歎:“孤已忘了還有登基大典。”


    知她是為國事操勞遺忘,周問笑抬眸看著她道:“日子臣已與新上任的大司禮擬定,明日便拿來讓王上一看。”


    這次登基大典是否能在選定的日子順利舉行,還要看盟約是否順利。王上殺了商國五千精銳,若太子不懼威名受損,如實告知商王知曉,隻怕會生不願看到的波折。


    姒離頷首:“嗯。”


    第二日,姒離為姒懿公舉行了葬禮,葬在城東膠山,與王後合葬,曆代姒王的陵寢皆在那裏。


    夜裏從膠山返迴王宮後一刻未歇,便直接去了關押死刑犯的天牢。裏麵暗沉昏黑,縱燃著火燭,亦撲麵而來一股肅殺沉冷氣息。


    垂頭散發,一身寬大囚服的大司監聽到越來越近的熟悉腳步聲微掀了掀眼簾,坐起,雙手捋了捋兩側黑白夾雜的發絲。


    恰好腳步聲停在了牢門外,大司監轉眸望去,一襲紫色滾金邊王袍的姒離負手立著,身後辛無、楚高巫起跟隨,平靜看著他,大司監沉咳一聲,雙腿緩慢從床上落下,起身走到牢門前,端正凝視著她躬身行了一禮:“罪臣見過吾王。”麵容幹淨,衣裳整理得一絲不苟,沒有絲毫那日失敗後的頹散狼狽。


    “起來吧,”姒離說罷,轉眸對看守天牢的小吏道:“打開牢門,將膳食端進去,孤今夜要與大司監秉燭夜談。”


    片刻後,牢房幹淨的地麵上擺上了一張漆案,上麵擺放著烹製精美的菜肴,一縷一縷的香味飄散在整個牢房內,青銅酒爵中已經斟滿了香味醇厚的美酒,兩旁各放著一個坐墊。


    姒離坐下後,抬眸看向怔怔俯視著漆案和食物的他,平和一笑:“坐下吧。”


    大司監忽然垂下眸輕輕歎了一聲,後又突然沉聲笑了笑,輕撩起下擺坐下,端起酒爵仰頭一飲而盡,隨後放下才凝視她道:“多謝王上恩典。”


    這張漆案是他在府中的最愛,膳食照著他的喜好,酒更是深得他心的佳釀風來,王上如此費心弄來,不論為何目的,還能再看一次,再吃一次,他明日午時亦死而無憾了。


    姒離拿起玉壺親自又為他斟滿了酒,大司監亦不客氣,端起又一飲而盡,君臣二人就如此一斟一飲,大司監足足飲了五杯,才停下,抬眸注視她笑問:“罪臣想死得明白些,王上怎會活著,又如何知曉臣和公子紀的一舉一動?那毒藥無色無嗅,不可能有人發現。”


    姒離轉眸看向牢外,拍了拍手:“看過此人後你便明白了。”


    大司監順著她的視線望去,牢廊昏黃的光芒中,一個清秀單薄的深藍色身影走近,麵容漸漸清晰。


    怎會是他!他們寧可懷疑是張德壞事,也絕不會懷疑到他身上!難以置信,他瞬間臉色沉暗。


    來人還是穿著當日的太監總管的宮衣,走入牢房後,先對姒離行了禮,才又轉對上他的視線,微微一笑:“奴才自始至終都是王上的人,所有消息都是奴才秘密傳出,那日張德讓下毒時,早已被奴才掉了包,王上和陸醫令此前便知道公子紀的一舉一動,隻不過再等待時機,要將他的勢力連根拔起。”


    怎麽也料不到竟然是敗在了這個他們最為信任的內侍身上,大司監聽了緊抿雙唇,沉沉盯著。


    楚高麵色坦然,任由他看。


    良久後,大司監麵上沉意散去,收迴視線端起酒杯往地上一倒,嘲諷笑道:“王上你可以瞑目了,臣已知道是誰了。”


    這一聲王上叫得是姒紀,姒離聽了麵色平靜,端起酒爵垂眸飲了一口:“他太剛愎自用,不聽你的勸告,敗亡已是注定。”


    大司監苦笑收迴視線:“是。”將空了的酒杯放迴桌上,他自己斟了一杯,向著地上敬過飲下:“王上不必詢問公子紀的任何事,我不會透露一個字。”


    姒離緩慢飲下杯中剩餘的酒,低沉淡笑:“孤對他的事情已無興趣,他殘留下的那一小部分勢力,鏟除並非難事,隻看孤何時動手。”


    大司監暗怔了一怔,她既不是為此,因何要費勁心機備下這盛宴,放下酒杯後,舀了一勺他最愛的肉羹放入口中,他咽下後迴味著唇齒間彌留的香味,片刻後平靜看著她道:“王上不妨直言來意,罪臣時間已是無用,王上時間卻是寶貴,不必要浪費在罪臣身上。”


    姒離笑道:“如今你的官位空下,推薦一人來接這大司監的位子。”


    大司監正要端酒杯的手指微頓,諷刺笑著淡漠看她:“王上忘記了罪臣與公子紀陰謀要殺你麽,由罪臣推薦的人,王上你敢用麽?”


    姒離聞言淺笑放下酒杯,拿起酒壺為自己添酒:“你屈身做公子紀手下謀反,是因為覺得他比孤這個太子更適合當王上,能讓姒國強盛,一轉如今危險局勢,孤從不懷疑你對姒國的一片忠誠。”


    大司監未曾料到他竟這般洞若觀火,還能如此看他,喪妻喪子,兵敗至今盤踞心頭的哀怒突然平複下來,垂眸沉笑一聲,麵上諷刺變成了遇到知己的溫和:“滅亡的魏國有一公子,名喚寧臣,在罪臣的采邑放牛,此人心性耿直不阿,司監之位重在監察百官,需要這樣的人,臣之位可以由他接替。臣還有另一諫言,望陛下采納。”


    姒離頷首:“說吧。”


    大司監道:“將巫起拔擢為大司行,主管姒國來日與他國交往,縱觀朝堂,唯獨他能勝任此位,諫議大夫官位可以廢除不設,日後大司監除了監察百官,亦兼此責。新設另一官職,大司商,主管我姒國商業。姒國如今情勢,錢財皆掌握在公卿貴族手中,眾多百姓窮苦,食不果腹,唯獨活了商業,讓百姓有謀生之力,方能扭轉局勢,再圖強盛。”


    巫起雖與他同朝為官不多數日,因行事作風為他不喜,已是成了私敵,他如今還能公斷,不計私人恩怨,姒離微微笑了笑,不動聲色道:“與孤和丞相所想不謀而合。”


    大司監聞言端起酒杯又飲了一杯:“周問小子未丟了周老太傅的臉,老太傅在九泉之下可以瞑目了。”


    他不過比周問大了十歲,言語這般,好似周問不過十七八歲的男子,姒離笑意一濃,端起酒爵敬了他一杯。


    話音落後,二人誰也未繼續說話,隻靜靜用著膳,杯盤輕撞聲不時響起,清脆的聲音迴蕩在天牢中。


    不時大司監會斟酒敬她:“王上請!”仿佛二人是頗為關係頗為密切的君臣,姒離沒有一次拒絕。


    玉壺中的酒釀最終見了底,大司監倒出了裏麵的最後一滴,酒興剛被挑起,卻是不能盡興,雙眸盯著酒壺口濃濃的失望閃過,眉心不由緊緊皺住,抓心撓肺的難受。


    姒離看到,將自己的酒爵推到了他麵前,雙眸毫不掩飾目的看著他笑道:“孤這裏還有許多,隻要你願意接受。”


    大司監看著眼前突然出現的酒爵怔了一怔,裏麵晃動的清冽酒水倒影著他眸底濃重的失望和痛苦,陡然間從她出現到現在發生的一切急速閃過,腦中有什麽炸開,身子一僵,刷得抬眼看向威儀內斂的姒離,臉色緊繃,艱難啟唇:“這才是你今夜來此的真正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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