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光輝歲月


    林嫣五歲以前的記憶,基本都是通過母親的敘述得知,比如他尿床,比如他頑皮,比如他愛哭。但是,林嫣總覺得,母親說的那個人,不是他。


    這種感覺一直延續到上初中,母親還是時不時迴想他五歲之前的事,林嫣終於發怒了:“五歲五歲,我現在已經十二歲了。”


    母親掩麵泣淚,他心生懊悔,卻因為驕傲自負不肯認錯。


    這事傳到父親那裏之後,他被暴打了一頓,少年負氣離家出走。得悉消息後,華子旬與他同行,還叫上了新轉來的女生——莫敏。三個半大不小的孩子,都是在蜜罐裏泡大的,端的是不諳世事。晚上賓館登記時很快就被大人找到,各自被拖迴家。


    他以為自己又要被打,這一次,父親卻隻關了他在房間裏自省。第二天早起上學,母親親自送他到校門口。


    華子旬平素就行為不檢,是師長眼中少管所的掛名所員。如此這一頓自然被揍得不輕,半張臉都有些腫。莫敏下午才迴學校,看到華子旬,一句話沒說掏了包糖給他。


    捏著那包糖,華子旬激動的熱淚盈眶,林嫣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


    體育課的時候,莫敏裝肚子疼,林嫣和華子旬也裝重傷不愈,三個人在教室裏湊在一起閑聊。聊著聊著,話題奔到了莫敏的肚子疼上。


    “女孩子為什麽會肚子痛呢?”華子旬朝他擠眉弄眼。


    莫敏淡淡看了他們一眼,“例假。”


    華子旬黑了臉,林嫣爆笑出聲,莫敏轉頭站起。華子旬搭了林嫣的肩膀,“我看到她耳朵紅了。”


    林嫣眯眼看了好一會,“這麽遠,鬼看得出紅還是白。”


    “你說我是鬼?”華子旬這人比較小氣,和林嫣鬧了一通之後,支腮傻乎乎的說了一句話,“唉,你說莫敏怎麽樣?”


    莫敏轉學的原因據說是早戀,這事在當年的學校不啻於核輻射泄露,所以大多數人都躲著她。隻有林嫣和華子旬兩個,算是和她較親近的。


    但是嚴格來講,真正關心莫敏的,一直是華子旬。隻有他會在集體活動時,主動陪她。於是,在初中那兩年的光陰裏,林嫣和他們一直是三人行。


    當天下午放學的時候,母親又來接他。


    因為林家一貫低調,司機都把車停在路口。進來的這一段路不算短,想著母親這幾日身體有些不舒服,林嫣不自覺哼哼,“媽,對不起。”


    母親握了握他的手,什麽都沒說。但是至此,林嫣心裏就存了個疙瘩。


    這疙瘩在見到羅鵬益之後,呈幾何倍數的增長了。主要是因為羅鵬益的優秀,引得父親總在家誇他,每個人都有相應的優劣勢,林嫣討厭這樣被動的比較。隨著年歲的增長,這種討厭累積成了一種本能的厭惡。以至於很多年後,知道父親要培養他接手自己事業的時候,他會不顧一切要除掉他。


    但是眼下,少年林嫣還預測不到這些,生命中最重要的那個女生還沒出現。他迎來了人生中第一個重大轉折。在書房中那些老舊泛黃的照片中,男孩發現了明顯的疑點。雖然照片裏的孩子有和自己相似的眉眼,但是,他肯定,那不是自己,不是現在這個叫林嫣的自己。


    林嫣,不是他,他不是林嫣。再聯係到腦筋不靈光的奶奶偶爾說漏嘴的言詞,他敏銳的察覺到自己甚至不是父母親生的。


    他不是林嫣,那麽林嫣到底是誰?


    那幾個夜晚,意識到這些的少年差點被這種深奧的哲理問題搞成神經病。幸好最後,他放棄了思索,世界沒有因此損失一個英才。


    也因此,他討厭這個名字。他不是林嫣,他也不要是林嫣的替身。


    打這以後,為名字的關係,他數次和同學動手。眾人都隻道是他不滿這個女性化十足的名字,甚至包括父母在內,卻都不知道小小少年內心的不甘。


    十五歲那一年,對他來說是轉折,對華子旬來說同樣也是。


    這個一貫以搗蛋打架為榮,好學懂事為恥的少年竟然想到了改變。上課認真,作業仔細,尊重師長,有愛同學。


    林嫣和華父難得有誌一同的認定,他的腦袋被打壞了。為此華父送了他去首都的大醫院做了全身檢查,檢查結果一切正常,華父不放心,還打算著出國去查。


    後來,心理醫生幫了大忙,找出了華子旬大變的原因——莫敏。


    青春期的男孩子萌動了。


    雖然這苗子不正,華父也很高興。起碼,兒子的誌願不再是去香港拜洪興幫了。


    接下來,大家為初三的中考做最後的衝刺。


    華子旬爆發太晚,成績勉強隻能留在本校的高中部。林嫣成績維持一貫的水平,考入了本市最好的高中,莫敏無心向學,選擇了和華子旬一起直升本校高中。三人行就此散夥,但是三個人的感情卻源遠流長。


    高中的一切,對於林嫣來說都是新鮮的。陌生的校舍,陌生的同學,陌生的師長,比初中艱深的課業。還有前座的女生,她叫做,“韓真真。”


    “唉!”眼看她因為上課偷看閑書又被老師叫了起來,林嫣如釋重負的將壓在英語課本下的武俠小說推進了課桌。其實他和她一樣,基本每節課都在看雜書,比較幸運的是,有了她這麽個擋箭牌,他每次都能安然過關。所以,林嫣心裏還是很感激韓真真的。


    男孩情商開得較晚,特別是林嫣這種的,雖然早在初中華子旬就帶了很多有料的成人雜誌給他做啟蒙,但是他依然白的跟個白癡似的。青春期的少年,總覺得睡不夠,被人叫出去告白的時候正是下午時分,他瞌睡連連,聽她絮絮叨叨說了一頓最後隻道:“你剛剛說什麽了?”


    女孩子哭著跑開了。後來,沒人再敢當他麵開口,大家都選擇了寄物傳情。林嫣繼續超脫而現實著,課桌裏多出來的粉色信箋扔了,巧克力零食通通送前座女生。飲料收下,送飲料的人他卻永遠搞不清張三李四。


    直到煙火晚會那晚,二班唐菲告白的時候他才知道,那些女生每人每天都是固定送同一種飲料的,就是為了彼此區分。對於女孩子這種細膩的心思,林嫣一直到了二十六歲才學會去琢磨。


    十六歲的男生正因為籃球賽的失利而憤恨著,七個大男孩躲在更衣室裏狠狠哭泣。明明是裁判的偏幫,他們都已經這麽努力了。


    近視的緣故,他把迎麵走來的女生當成了同伴,哽咽著說:“為什麽?”


    “因為他不是你爸。”出口的纖細聲線嚇了他一跳,這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懷裏女孩子的身軀和那些臭男生比起來多了些什麽。


    僵硬著推開她,他借說話掩飾自己的尷尬。原本隻是敷衍了事的,竟意外發覺,前座的她比他想象中有意思很多。打這以後,他和韓真真成了朋友。上課一起看小說漫畫,下課一道寫檢討。不過和往常一樣,大多數時候被抓的隻有她,但是寫檢討出力最大的卻是他。


    那篇被譽為檢討文學界神作的《論機器貓和多拉a夢叫法之中日差別》其實幕後槍手是他,韓真真隻是個抄錄員。少年從來沒意識到,麵前的女生和華子旬對自己來說有什麽不同。


    打籃球的時候,韓真真也總會坐在隔鄰的籃球架下。練習結束,在一堆女生中,他習慣性接過她手中香草味的可口可樂。校園小賣部冰箱的效果並不好,大多數時候,可樂隻是有些涼氣。多年以後,香草味的可樂絕跡了,他也沒了那時笑看雲舒雲卷的心情。


    和韓真真勾肩搭背做兄弟的時候,也是華子旬和莫敏最糾結的時刻。莫敏在別校的初戀說明了她們是兩個星球的人,華子旬也充分表明了自己的心跡。但固執的女孩子還是一意孤行,每天放學都會繞去等初戀一道迴家。


    每到這個時候,華子旬就會跑出去買酒。一瓶啤酒,林嫣和他兩個人分了,晃到酒氣消散再各迴各家。當年林嫣陪著華子旬是義氣,對他那所謂“一眼望去滿城殤”的心情抱著一種無謂的態度。


    後來,他在韓真真的作業本上看到了類似的句子,不由感慨“少年欲賦新詞強作愁”。


    晚自修結束後,和韓真真一道迴去的路上,兩人從二維漫畫討論到了現實世界。最後他深切的發覺,男女生之間的差距,不僅僅是外在生理而已,還有那些個細膩的小心思。


    那晚,他因為某些成長的生理問題自夢中驚醒。


    去洗手間清理後迴來,他卻失眠了。十六年來第一次,翻來覆去睡不著,索性盤腿坐在床上,打了個電話給華子旬。被驚醒的人隔著電波發出了滔天怒火,他卻在這端煩惱著一個問題。


    他夢裏為何全是她韓真真的笑臉。


    不久的高二煙花晚會那晚,他本是想約了韓真真去吃燒烤慶祝的。沒成想煙花散盡之後,他竟然找不到她了。


    彼時手機還沒普及到人手一隻,他撥電話去她家的時候,她母親表示她已經睡了,不便接電話。望著操場上人走樓空滿地的煙花碎片,他不由想起了華子旬那句:一眼望去滿城殤。


    他慢慢朝校門處走去,沿途地上落了不少彩帶亮片纏繞的殘影。蹲在地上好半天,才把纏在腳上的彩帶拉開。從地上站起的那一刻,他突然有些後悔,剛剛為什麽拒絕唐菲去看星星的邀請。


    那份懵懂的曖昧情愫,他需要找個人傾訴。


    華子旬又被臨時拖出來,見麵第一麵,他狠狠揍了他一拳。隨即兩個半大不小的少年坐在運河邊高高的河堤上仰頭長歎,青春期躁動什麽的,實在是這個世界上最難懂最離譜的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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