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玉心中一凜,全身的肌肉瞬間繃緊。她並未抬頭,也能感覺到對方的目光強勢地落在了自己身上。這是個極度危險的人物,她隻是坐在他身邊,就本能地感覺到一股來自於氣勢上的絕對壓迫。


    這是種極具侵略意味的氣勢,它強硬的壓下來,不容拒絕的掌控著一切,迫得周圍所有人臣服。


    顧不上去想這人是怎麽出現在這裏的,君玉深吸了一口氣,微微欠身道:“楚君玉見過前輩!”


    玄衣人的目光一觸即收,很快從小女孩的身上移開,看向花下露出的一小截屍體。


    像是有一座大山從身上搬開,君玉緩緩吐出一口氣,微微抬頭,克製住內心的戰栗,望向走到花圃邊上的玄衣人。


    仿佛覺察到了君玉的目光,玄衣人忽然轉過頭,麵上淡淡的,看不出什麽情緒,連聲音也如古井的水,毫無波動道:“本尊姓葉,司職執法堂,是你命侍女去執法堂報信的?”


    姓葉,自稱“本尊”,此人莫不是來自葉家?而能自稱“本尊”的,至少也要有元嬰期的修為。看來,朝華是找來了一個了不得的人物!君玉心中百轉千迴,臉上卻半點不顯,垂眸細聲道:“正是晚輩!”


    玄衣人點了點頭,垂眸看了看花下的屍體,手一招,花圃裏的泥土自發抖落起來,不一會兒,這具屍體的全貌就呈現在了他的掌下。然後,隻見他五指微曲,手掌向外一帶,這具可怖的屍體就到了花圃外的平地上。


    此時,朝華已經帶著朝顏搬來了椅子,送上了茶水。


    他做完這些,在朝顏送來的竹椅上坐下,平視著對麵的小姑娘,問:“院子裏發生了這種事情,可通稟你家中長輩了?”


    自然沒有。君玉咬了咬唇,懊惱道:“前輩來的快,晚輩尚未來得及通知家裏的長輩。”


    “是嗎?”玄衣人微微勾了勾嘴角,周身的氣勢稍稍柔和了些,但說出的話卻完全不是這麽迴事:“院子裏發現了一具可能是被邪修害命的屍體,你做的第一件事居然不是通知家裏的長輩,而是打發貼身侍女去天音閣找執法堂?楚君玉,究竟是你的家人太不可靠了,還是門派的執法堂太可靠了?”


    “這……”聞言,坐在輪椅上的女孩子眼裏立即漫上了水意。才五歲大的小姑娘,身子骨本就瘦弱,又披了一件白色裘衣,看上去更是惹人心憐。


    此時,她臉上現出愧色,像一隻認錯的白兔子,又乖巧又可憐,低聲道:“是晚輩莽撞了!前輩明鑒,邪修害了人,本可以一把火燒了這屍體,不留下一點兒痕跡的,可是,此人偏偏把罪證留在了晚輩的院子裏,其用心實在是令人……不安。”


    “所以,你覺得,是這府裏有人要害你?”玄衣人順著她的話道。


    君玉咬了咬嘴唇,聲音越來越低道:“許是晚輩多心了,但想來也不無可能。晚輩心中不安,貿然驚擾了前輩,實在是不應該。”


    玄衣人未置可否,既沒有去安慰小姑娘,也沒有開口斥責,而是淡淡道:“不管驚不驚擾,本尊都已經來了。究竟怎麽迴事,你再給本尊仔細說一遍。”


    “是,晚輩遵命。”君玉眨了眨眼睛,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借著這抬手的時機,偷偷掀起眼角望了望朝華。朝華衝她微微搖了搖頭,君玉心下明白,朝華的意思是,她沒跟玄衣人說多少東西。


    玄衣人的目光又壓了過來,君玉忙開口,細致地將她們怎麽發現花圃有異,怎麽因為一時好奇發現了這驚人的屍體的過程從頭道來。


    她說的東西絕大部分都屬實,隻除了昨晚這玉園裏根本沒有人這一件事。


    玄衣人聽了一會兒,目光就落到了地上那具小小的屍體上。


    雖然染了泥漬,但楚鳳儀的衣服還很完整,就連儲物袋都還好好的掛在腰間。


    玄衣人伸手將她的儲物袋撿起來,抹去儲物袋上的神識,一邊翻看儲物袋裏的東西,一邊問君玉:“照你所說,昨天上午,楚鳳儀還活得好好的,而今天早晨,你們就在這裏發現了她的屍體。那麽,這人很可能是昨天夜裏被埋在你這花圃底下的。可是,一個人被埋進了你們住的院子裏,就沒有一個人聽到動靜嗎?”


    君玉並未迴避玄衣人的目光,搖了搖頭,很誠實道:“也許,他們用了什麽手段吧?院子裏就我們三個修為低微的女孩子,想來,做到這一點兒並不難。”


    “是嗎?”玄衣人淡淡笑了笑,看向朝顏,目光落在她沾著水漬和草莖的鞋上,淺聲道:“小狐狸,騙我對你沒有好處。”


    君玉也隨著他的目光看過去,頓時明白了玄衣人的用意。


    早晨的山林裏多露水,朝顏與朝華一路從山洞裏走來,鞋上就不可避免地沾了些東西。而朝顏左腳鞋子前頭的泥上,還沾著一朵米粒大小的白色小花。


    這朵白花的花瓣並未失水幹枯,明顯是剛剛離枝不久。


    若是沒記錯的話,那好像是珍珠草的花。


    珍珠草也是靈草,卻是沒什麽用的雜草,開出的花隻有米粒大小,算不上好看。


    倘若單是如此,君玉倒還能自圓其說,花圃裏生兩株雜草也很正常。可偏偏這珍珠草有個要命的特性,此物隻生在靈泉旁邊。


    應該是在山洞裏的靈泉邊沾上的!君玉立即想到了這些,臉上露出懊惱的表情,這附近,可沒有眾所周知的靈泉。如今,就是想編謊話,都編不出來一個合理的。


    玄衣人看懂了小姑娘的表情,半是誘哄半是威脅道:“君玉,你很聰明。我來的時候,沒有掩蓋行藏,你的長輩應該很快就會過來查看。我想,你應該不想他們知道,昨晚你們究竟去了哪裏,是不是?”


    當然不想,暴露了山洞的所在事小,萬一她們昨晚偷聽的事情被揭發出來,這麻煩就大了。心中雖然緊張,但君玉麵上卻習慣性地笑了笑,每當碰到麻煩,或者是情緒大幅波動的時候,她總會不自覺的帶上笑。


    她用眼角餘光打量了一番玄衣人的表情,小心翼翼地說:“一個月前,我們在西邊的山上發現了一個山洞。山洞裏有一眼靈泉,靈氣濃度也比這裏好。昨晚,我們去那邊修煉了!”


    “原來是這樣!”玄衣人的神識瞬間釋放出去,很快就發現了被陣法遮掩住的山洞,以及山洞裏的一眼靈泉,評價道:“的確是個修煉的好地方,陣法是你自己布置的?”


    君玉點了點頭,小聲道:“是晚輩布置的,讓前輩見笑了!”


    玄衣人眼中波光一閃,溫言道:“陣法布置的不錯,看來,你於此道很有天分。隻是,你既然知道在那裏布置上隱蹤陣,怎麽這園子反而半點不設防呢?”


    君玉才不信他想不到原因呢,可他既然問了,她也隻能老老實實迴答,誰讓她修為低、實力差呢!她淺淺笑了笑,細聲道:“晚輩不想太引人注目。”


    “小狐狸!”玄衣人笑了笑,“你父親是楚天寧?”他雖然不甚清楚這楚府之中的事情,但楚天寧的風流名聲還是不陌生的。


    小姑娘搖了搖頭,說道:“是楚天行!”


    “居然是他?難怪……”玄衣人微微詫異,但後麵的話卻沒有說下去。他忽然抬了抬手,一雙鳳目盯著君玉,說道,“有人過來了!待會兒,你不要多說話,明白嗎?”


    君玉一愣,點了點頭,小聲說道:“晚輩明白了。”


    不久,一行三人在幾個侍女的簇擁下,走進了玉園。


    當先的是一名盛裝的年輕女修,她穿了一身大紅的宮裝,臉上薄施脂粉,如一顆璀璨的紅寶石,看上去明豔奪目,氣勢不凡。


    她的身後,跟著一名年輕男修和一名少女。


    那男修容長臉,下頷略尖,眉目與楚姍有兩三分相似。他穿了一身華麗的織錦長衫,兩手抄在背後,步履輕緩,但臉上掛著的笑容,怎麽看怎麽像是幸災樂禍。君玉想,此人隻怕就是楚天寧了。


    那名少女穿了一身藕荷色茜紗裙,卻是熟人,正是多日不見的楚婷。


    玄衣人沒有起身,神色冷淡的望向門口處。


    宮裝女修掃了這素淨的園子一眼,眼中重雲湧動,淺淺施了一禮,笑道:“葉堂主來訪,妾身瑣事纏身,招待不周,堂主恕罪!”


    楚婷和錦衣男修也紛紛見禮,道:“見過清羽真尊!”


    君玉心中一凜,修真界的稱唿,金丹期修士稱真人,元嬰期稱真君,隻有修為在元嬰期以上的,才能被稱為真尊。這位葉堂主莫不就是執法堂的堂主?那他究竟是什麽修為?


    葉清羽抬了抬手,示意幾人起身,淡淡道:“本尊昨晚巡城時,見此處氣息有異。憂心貴府安危,就直接闖了進來,夫人不趕本尊離開,本尊就感激不盡了,哪裏還敢責怪雲夫人招待不周!”


    君玉嘴角微微勾了勾,葉清羽這是把自己派人去請執法堂弟子的事情擔下來了。不管他究竟為何要如此做,但總歸是對自己有好處。隻是,他給的這個理由,還真是經不起推敲!可他這明顯是敷衍之詞的話一出口,宮裝女修也隻是笑容僵硬了一下,隨即客氣道:“堂主說哪裏話,不知這裏究竟出了什麽事情了,竟勞動您親自過來?”


    葉清羽往旁邊看了一眼,道:“雲夫人,這個小姑娘的屍體是本尊在這園子裏的花圃下發現的。”


    雲千蝶聞言,眼中也染上悲戚之色,道:“這個女孩子……妾身卻未曾見過,她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真的不認識嗎?”葉清羽直接將手裏的儲物袋朝地上抖了抖,瞬間,儲物袋裏的東西堆了一地。


    他從中撿出兩塊碎裂的身份玉牌,拚起來,遞給雲千蝶看:“這應該是你們楚家的身份玉牌吧?這個小姑娘,名字應該是楚鳳儀。據這位……君玉小姐說,遇害的小姑娘是她在朝陽堂裏的同學。”


    雲千蝶仔細看過玉牌,楚家的身份玉牌自有規製,而且,其上附有主人的一絲精魂。主人身死,玉牌也會隨之碎裂,絕對無人能仿製。她不敢置信道:“的確是我楚家的身份玉牌。可是,這……怎麽可能?”她立即吩咐身邊的丫頭,“去請大管家和朝陽堂裏的夫子過來。”


    “且慢!”葉清羽補充道:“把這個楚鳳儀近身的人也叫來!既然牽扯到了邪修身上,就定要查個清楚明白才是!”


    侍女匆匆忙忙出了玉園,楚婷和楚天寧望著地上那具蜷縮的身體,神色也慎重起來。


    “府中竟然除了這樣的事情,驚動了葉堂主,是在是妾身的不是。葉堂主,這裏畢竟是女兒家的園子,可否請您去他處說話?”雲千蝶臉色有些蒼白,小心翼翼地說。


    葉清羽看了她一眼,淡淡道:“無礙,就在這裏吧!兇手殺了人,不毀屍滅跡,反而把屍體埋在一個小姑娘的園子裏。這其中原因,實在是耐人尋味啊!”


    雲千蝶眼中染上薄怒:“堂主這話是何意?難道是懷疑,府裏有人企圖陷害一個孩子嗎?”


    葉清羽冷然一笑:“這裏不是就躺著一個女孩子嗎?這府裏,連殺人的事情都有人做了,就算還有些別的事情,也沒什麽讓人意外的,是不是?”


    “尊主請慎言!”冷冷站在一邊的楚婷含怒開口,她恨恨瞪了一眼君玉,杏眼中滿是隱忍的怒色:“就她這副半死不活的身子,陷害她,有這個必要麽?”


    “婷兒!別亂說話,還不快向葉堂主道歉!”雲千蝶妝容精致的臉有發青的趨勢。


    君玉很配合地紅了眼圈,垂著頭,一副傷心不已的模樣。


    楚婷藏在衣袖裏的手攥得緊了緊,掙紮了一會兒,還是垂下頭,不甘不願道:“是晚輩失言,請前輩寬容!”


    葉清羽的目光從含怒的楚婷和“委屈”的君玉身上掃過,淡淡笑了笑:“直言無忌,本尊不會計較。”


    君玉心中笑了笑,這話說的可真是有趣,直言無忌,你這話真是不計較嗎?


    隻聽葉清羽緩緩道:“本尊探查得知,這個叫楚鳳儀的女孩子不止被人強行抽取了生命精華,就連靈根也被人煉化了去。這倒是讓本尊想起一樁舊事來。”


    他抬起頭,目光從神色各異的三個人臉上掠過,一字一頓道:“聖門……煉精化靈*。”


    “怎麽可能?”雲千蝶仿佛聽見了什麽可怕至極的事情,驚唿出聲。


    楚天寧也身子一震,喃喃道:“聖門……不是在西荒麽?怎麽可能來到中州大陸?”


    他的眼神閃爍了一會兒,忽然唯恐天下不亂般笑了笑,意味不明地看著雲千蝶道:“哦,也不無可能,那門功夫,可不就是能生生煉化別人的修為和靈根為己用麽?想當初,連魔修都容不下這個門派,誓要將他們斬草除根。他們逃到了中州大陸也在情理之中嘛。”


    “二叔!這可不是兒戲。”雲千蝶狠狠瞪了他一眼。


    楚天寧攤了攤手,無辜道:“大嫂,我也就是信口一說罷了!說到底,這府裏都還是要你和大哥做主的,我就是一看熱鬧的。”


    “你……”雲千蝶咬了咬牙,無可奈何地轉向一邊的葉清羽道:“葉堂主,有沒有可能是哪一門類似的魔修功法?魔修的手段多種多樣,或許就有這種陰損的法門。”


    葉清羽沒有說話,楚天寧又在一邊譏諷道:“大嫂,你何必多想這些,反正,等找著兇手,就什麽都清楚了!啊,那也要先抓住兇手才是!”


    雲千蝶沒有接話,院子裏的其他人也沉默了下來。


    君玉不知道什麽是聖門,也不知道什麽是煉精化靈*,但就看如今這沉悶氣氛,也知道不是什麽小事。


    而且,出麵接待葉清羽的人是雲千蝶,那麽,楚天行呢?他為什麽沒有出麵?是有事耽擱了脫不開身,還是根本就不在府裏?還有昨天晚上行止詭異的楚長安,那個詛咒一樣的詞語,魔女,他說,魔女,可為什麽是魔女呢?


    千萬思慮在心中飄過,有曉風冷不丁拂麵,君玉激靈靈打了個寒顫。一時間,園子裏的目光紛紛落到了她的身上。


    楚婷的冰冷,雲千蝶的厭惡,楚天寧的嘲諷,葉清羽的審視,她不自覺挺了挺背脊,淺淺笑了笑,又複低下頭去。


    這正是:


    霧裏看花花似霧,謎中有謎連環鎖。


    撲朔愛恨誰勘徹,千人千麵不嫌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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