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雙十一光棍節,寢室那兩有對象的哥們,送我們單身狗兩樣禮物!你猜什麽?”


    “我哪猜得到?”


    “一人一袋寫著大大‘狗糧’兩字的零食,另送了每人一個杯子,我去!這禮物簡直啦!整個宿舍瞬間炸鍋了!”陳絡說到杯子兩字時故意提高語調。


    “哦,好吧!”鍾雪梅淺淺一笑,並未會意。


    “你知道什麽杯子?”陳絡側臉挑眉,盯著雪梅憋笑。


    “什麽?保溫杯?”鍾雪梅背著書包,書包側袋裏正放著她的保溫杯。山城重慶的十一月,還是有點冷的,所以她自然而然地聯想到保溫杯。


    “不對!再猜!”陳絡望著雪梅壞壞地笑。


    幡然醒悟的雪梅好像瞬間長高了兩寸似的,身軀高抬,努嘴一笑,輕輕跺腳,皺眉說了句:“快十點啦,我民法課要遲到了,上課去了!”然後抱著自己的課本跑了。


    陳絡站在原地,瞧著美人兒搖搖擺擺跑去的倩影,如望洛神離去一般,美不可言,悵然輕歎。鍾雪梅在陳絡心中,是雅典娜一般的高潔存在,可他又是那麽急切地想要得到她。清純,是個困人的問題。


    崇拜清純、守護清純、供養清純,抑或是垂涎、嘲諷、破壞或重塑清純,是男性一生熱衷不懈的課題。當一個女子的清純令其得不到也毀不掉的時候,他們又將清純歸結為女人的原罪。為了清純這柄利劍,多少女人放棄了自己原本豐富多彩的天性。


    快到十二點了,馬桂英依然在論壇底下參會,實際是借著聽會休息休息。休息的時候她不停地刷手機,最近手機裏的新聞幾乎全是安科展、安科展、安科展,重要或不重要、相關或不相關的人物天天溜達在各家頭條的封麵圖上——西裝革領地發表講話、裝模作樣地技術辯論、皮笑肉不笑地握手合作……是誰心甘情願地被束縛在傳媒的圍城裏?又是誰在精心叵測地編造一座傳媒的圍城?


    在商業時代,傳媒的演化失去了原本的宏大初心。媒體,好像是一個揚言要以畫畫為生的少年,進入巴黎、羅馬那般的欲望之都以後,迷失了自己的本心,開始為權貴作畫,因金錢屈才、被聲名左右。傳媒最重要的社(政)會(治)角色和傳奇魅力早被商業剝光了,奠基人物賦予媒介的獨特功能和媒體的正義使命曾在某些短暫的、理想的時代出現過,至於今天,媒介或媒體,早已淪為庸庸之流。


    學過傳媒的人深諳一則新聞裏截取哪一部分事實、引用哪一句話、擇出哪一個詞作為標題最吸引人、最征服人,他們懂得人性的偏愛,或者說通過刻意地訓練他們深刻明白並嫻熟利用人性的偏愛。他們熟悉使事實產生於事實雙倍震驚效果、傳播速度的技法,他們大膽地對事實進行加工、潤色、陪襯、排序,他們可以決定或者說參與決定一個事件是適合出現還是隱匿不發。他們清楚傳媒世界、框架世界(framingeffect)和真實世界之間的距離。


    正因為愚蠢的大多數將傳媒視為一本博大精深的書,並天真地渴求從這本“書”裏得到釋放、愉悅、解決辦法甚至生命意義,由此,才會有一些聰明狡詐之人把所有的媒介物修建成一條眾人必過的海峽謀取利益,才會有一些急功近利之人將媒體視為一麵通告牆張貼華麗絕俗的廣告詞,才會有一些老謀深算之人把傳媒改造成一間窗戶,以此控製屋內人對外界的視野。愚蠢,成就了一個社會的秩序。


    馬桂英關了手機,自然也關閉了喧雜的傳媒世界。稍稍閉目養神,論壇即將結束。中午飯她又約了五家客戶的經理出去吃飯。這一頓,必是又喝酒了。下午要協助天成集團辦一場小型的發布會,晚上又約了一波外地客戶。


    “哥哥,你到底談過幾個女朋友呀?”瘦小可愛的女人抱著男人的脖子、坐在男人腿上撒嬌。


    “怎麽又問這個問題!一天三遍——當飯吃嗎?”男人抻著脖子,假裝不高興。


    “誒呀呀!你又兇我!你之前說三個,後來說五個,接著又不承認是五個,還說有幾個主動追你的,到底多少個呀?我數學不好,你就不能直接告訴我嗎?”女人坐在男人懷裏捶打男人的胸膛。


    “別別別!這兒人多!好好的,行不行?被人瞧見了多難看呀!你姑娘家不要臉麵嗎?”男人握住了女子的小拳頭,將其壓在胸口。


    “沒人認識我的地方,要臉麵有什麽用?”女人說著抽出手戳了下男人的麵頰。


    “瞧你這境界!淨說大實話!”男人說著兩手環抱女人的細腰,將頭埋在女人的懷裏嬉笑。


    片刻溫存後,女人又問。


    “你們湖南人都那麽愛吃辣嗎?剛才吃的飯太辣了,我們廣東人受不了啦!”


    “下次給你點不辣的,或者我們倆各點各的。咱倆又不是善於奉獻的人民英雄,誰也別委屈誰,你點你愛吃的,我點我愛吃的,成不?”男人說完親了下女人的脖子。


    “這樣感覺我們感情不甜誒!”女人不滿意這個方案。


    “感情甜不甜——難道是根據兩人是不是一塊吃飯決定的?膚淺哦!哥哥要批評你咯!”


    “嗯——我不管!咱倆以後必須得一塊吃飯!”女人扭了扭身子——撒嬌。


    “沒不一塊吃飯呀!我說的是咱倆每頓吃不一樣的,比方說今天晚飯,我先陪著你吃廣東菜,然後你陪著我吃湖南菜——是這樣子,懂不懂?乖乖,別扭啦!”男人說完緊緊地抱住了女人的小腰,然後不好意思地四下轉頭看了看。


    好巧不巧,剛好看到了他的經理。


    馬桂英中午陪客戶吃完飯,從二號館朝八號館走,中途用了個衛生間,剛出衛生間的走廊,忽然看到了張珂——張珂正瞠目結舌地看著她。桂英瞧見張珂跟個姑娘抱在一塊,不好意思地先低頭了。那頭,抱姑娘的張珂和張珂懷裏的姑娘兩人趕緊分開,張珂不好意思地站了起來,抓耳撓腮、麵紅耳赤地等著馬經理過來。


    桂英走近了,伸出右手食指微微笑地衝張珂點了點,然後捂著嘴、搖搖頭,從兩人身邊輕輕走過。緊張兮兮的張珂見馬經理不但沒有指責,還一反往常露出了甜甜又壞壞的笑,男人抹了抹脖子上的汗,鬆了一大口氣。聰明伶俐的莫小米早看出了名堂,忙指著馬桂英問:“那大姐……她誰呀?你領導?”


    “可不?要不我哪那麽緊張呀!姑奶奶,咱倆保持點距離行不行?這是深圳的會展中心


    ——公眾場合,而且我好多同事在這兒呢,影響不好!”張珂說完坐在了另一個椅子上。


    “你又不在這裏久做,過過場得啦!你爸爸不是給你在公司留了個大位子嗎?何必在這兒屈就!”小米不懈地坐下來,兩手又摟上了張珂。


    “你不懂!我正想出來練練本事,我們領導——馬姐很牛的,我最近一直在觀察她呢,順便琢磨琢磨展會的事兒呢!”張珂欲撒開小米的手。


    “馬經理——馬什麽英?是不是棠姐姐的那個遠親姐姐?”小米又挽起了張珂的胳膊。


    “是,可這……跟我有啥關係呀!”張珂朝外挪了挪屁股。


    “自己人!不怕噠!”小米說這話時下巴險些戳到了南天門。


    “嘖哎!公是公、私是私!咱能不能撇開呀?我最討厭公私不分了。”張珂想起了父親公司裏的好些糾葛事兒,有些不快。


    “撇得開嗎?自古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當代多少家族企業,但凡有三姑六婆過得去的全任職當官了,那楊玉環得寵後還把她堂哥楊國忠拉來朝廷當盾牌呢!曆史上多少這種事兒呀!皇家且撇不開,你撇得開?”


    “哎呦我的妞兒,你還懂這個!”沒怎麽好好上過學的浪蕩子張珂總是被小米的意外之言驚住、鉗住,或者說征服。


    “切!妹妹我懂得多著呢!”小米說著又趁機癱在了張珂懷裏。


    “親親,快兩點了,我得去工作啦!”張珂掀開小米,一臉苦求。


    “一個破工作,把我這戀愛整得這麽糟心!我從廣州為你瞞天過海地偷跑出來容易嗎?”小米故作生氣。


    “哎呀我的姑奶奶,四星級賓館的房子你還沒來我早開好了,鑰匙也給你啦,你在裏麵幹什麽不好,非得在這公共廁所門口的破椅子上摟摟抱抱的!小米聽話嘛,哥哥忙完了立馬過去!你先去給哥暖被窩好不好?等下班了我立馬過去!跑過去還不成嗎?”張珂捏著小米的臉蛋又哀求。


    “成!成成成!成全你!成就你!”小米說著蹭地一聲起來,踢開嘎吱響的破椅子,假裝生氣地離開。


    張珂不想惱她,跟在後麵陪著好話,兩人一路上又是勾手又是摟腰,你掐一下我罵一句地出了會展中心,在外麵的廣場上又摟摟抱抱地黏膩了十來分鍾,這才不舍地分開了。一個小跑著迴館工作,一個踉踉地迴賓館等著。


    送走莫小米,張珂可算心裏輕快了。以前追妹子的時候,他也不是沒黏過別人,如今被別人像萬能膠一樣死死地黏著,終於體會到了自己曾經的幼稚和單純。不過張珂心裏挺有成就感的,被這麽一個行為精靈古怪、說話刁鑽有趣、性情放蕩不羈、偶爾痞裏痞氣、詭辯愛作又無比真誠、不乏大見識又存滿小智慧的年輕佳人黏著,驕傲和得意遠遠多過麻煩。熱戀如火,烤得張珂一顆心滾燙。


    莫小米迴到賓館,因懼大姐張卓凡的說教,隻能將自己的行蹤告訴包曉棠,順便向棠姐姐吐槽自己無處可去躲在賓館的無聊。包曉棠哪裏顧得上她,工作之餘偶爾迴複幾句。新工作有好多事情要熟悉,她戰戰兢兢唯怕賬務出問題,凡經她手的一審再審,恐怕今天忙得還得加班呢。


    從一來深圳在農批市場給人算賬到現在做會計專員,怎麽說也十五六年了,包曉棠還是不自信,特別是在這麽大的公司裏,特別是這公司還是小米家的,特別是這公司裏人才濟濟,裏外種種襯得她壓力很大。她不想給小米丟人,也不想讓小米這麽純粹的好友失望,過高的要求促使曉棠第一次感覺到了自己的業務短板和能力邊界。每當曉棠賬務算得焦灼時,一抬頭瞧瞧和她同一天進公司的任思軒——神色寧靜、自信滿滿、氣場強大,除了埋頭加倍努力地工作,她還能怎麽辦呢。


    莫小米寂寞得無人可找,隻能不停得朝棠姐姐發信息。包曉棠迴得很慢,有時候十來句才迴幾個字、大半個小時迴複一次。小米一方麵覺得很掃興、憋屈,另一方麵又很欽佩棠姐姐。過去這些年,她身邊的所有人——家教、老師、親戚、家裏的工作人員、爸爸介紹給她的朋友……他們對她的信息或要求永遠是第一時間迴複,他們的讚美之辭充滿了虛偽和所求,而棠姐姐對她不一樣。


    不一樣在哪裏呢?無非,棠姐姐把她當成一個平等的普通人、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好朋友看待。棠姐姐不諂媚、不迎合、不主動,不為了從別人那裏得到什麽而委屈自己的意願,或者扭曲自己的言行。說白了,棠姐姐對她不摻雜利益上的需求、事業上的欲望以及身份上的競爭與攀比。這種不摻雜的關係或朋友,莫小米多年來求之不得。對於她倆之間的友情,莫小米與其說是尊重或看重,不如說是特別渴望或感到舒服。所以,在張卓凡、包曉棠、莫小米三人的姐妹友情上,小米是處於下勢的,且心甘情願。


    從服裝店下班後,包曉星匆忙地騎車趕往麻辣燙店裏。快到麻辣燙店的街區時,包曉星在路上碰到一個老頭在賣烤紅薯,好多年沒吃烤紅薯的她,忽然握住車閘,停下來了。鎖好車以後,她買了一個烤紅薯,然後感懷地邊走邊吃。


    老家的紅苕是淺紅色的皮,南方的紅薯皮是深紅色的;老家的烤紅薯是在大鐵鍋下的柴火堆裏烤,現在外麵賣的是在炭火上烤。有些攤販為了省木炭錢先將紅薯煮熟然後再烤著賣,曉星吃過幾次虧,所以很少再買。實際上,她很喜歡吃烤紅薯。小時候經常吃,大灶下烤的紅苕又幹又熱,掰開以後冒著熏香微甜的熱氣,檸檬黃的紅苕肉嚼著棉而不軟、甜而不膩,大火烤得外皮又幹又硬,饞得曉星連外麵烤黃的紅苕皮也吃掉了。


    可笑,這已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美好卻永不複返的迴憶,最令人無奈。


    包曉星舉著烤紅薯,吃著吃著,眼前湧現出紅苕苗、栽紅苕、紅苕蔓子、河灣上的紅苕地……紅苕地旁邊開金花的花生、節節高的芝麻、綠油油的麥田……滾滾的麥田、金黃的菜花,那是過去西北人眼中不變的風景,是大地之母為西北人裝修的精美掛畫,是天神送給西北人的禮物。


    隨風而去的思維驀地被拉迴,因為一段兒手機鈴聲。


    “喂?”曉星打開電話一看是陌生號碼,心裏八成判定是推銷的。


    “喂!你是星兒嗎?我是你朝陽哥!”


    原來是大姑媽家的大兒子——郭朝陽大表哥,一口濃重的陝西腔從手機灌如耳際,好個親切。包曉星瞬間擰開了鄉音的開關:“朝陽哥是你呀!哈哈……哎呀多少年沒聯係了!”


    “可不?你在外麵混,哥在屋種地,沒啥事也不想打攪你!”老農民實話實說。


    “呃……哥你咋那麽見外呢!哈哈……”多年沒聯係的表親,忽然間聯絡上了,遠不遠、近不近的特尷尬。


    “給你來電話是啥事兒呢——你大姑歿了!上午十點的事兒,七天後埋人。我本想早點通知你這些在外的侄女,考慮你們在上班不方便,這不等到下班時間趕緊給你打電話。”五十來歲的郭朝陽好個實誠。


    “哦……”一聽大姑去世了,雖然這些年很少聯絡,但在農村的關係網絡裏,無論有沒有來往,姑侄關係還是很重要的。在大表哥的眼中,包曉星這次是務必要迴去奔喪的。


    兩人僵了數秒,包曉星望了望手裏還沒吃完的烤紅薯,一口應承道:“行,哥我知道了!我……我馬上……我明天馬上買車票!”


    “成嘛!你妹子棠兒我就不通知了,棠兒對你姑沒啥印象,她願意迴來迴來,不願意迴來無所謂的,畢竟棠兒出去時年紀小,估計連她大姑啥樣子也忘了!哼哈……”郭朝陽無奈地找台階下。


    “棠兒剛換了工作,她到這家新公司還不到一星期,估計……她很難迴來了!我代表她就行了,這些年屋裏的大事還不一直是我代表她呢!”曉星替妹子推脫。


    “哦我曉得。”郭朝陽在那邊頻頻點頭。


    兩人又僵了數秒,郭朝陽見無話可說了,於是道別:“那成,星兒你忙吧,哥先掛咧,還得通知其他親戚呢!你到時候……到車站了,給哥打電話,哥叫娃娃們過去接你。屋裏地方大著呢,你迴來在我這兒住幾天,這麽些年你也很少迴來,借著你姑這喪事迴來轉轉,看看屋裏,也是好事!”張朝陽說著心底話。


    “行行行!我知道我知道!”包曉星點頭認同。


    “成,那哥掛了!”


    掛了電話,包曉星失神地吐了一口氣,望著大馬路頓了半晌。迴過神來一看表快七點了,她來不及細品烤紅薯,大口塞進嘴裏趕緊朝麻辣燙店的那個村子走。六點從服裝店下班,如今快七點了,曉星還沒吃飯呢。到村裏後她隨便找了家小店吃炒麵。一邊吃一邊打電話。先給妹子曉棠打電話,告訴她大姑去世和她要迴老家的消息,順便托棠兒周末有空看看學成。接著曉星給孩子爺爺打電話說她要迴趟老家,問孩子爺爺要不要帶些東西、需要拜訪哪些親戚之類的。急火火的女人一張嘴吃得慌張、說得飛快,好幾次急得嗆住了。掛了電話她趕去店裏,到店時七點半剛過。


    店裏繁忙的活計哪裏抵得住包曉星的一股思鄉情。多年來一直在尋找一個迴家的強力理由,遲遲沒有,今忽來一個,心底歡喜又惆悵。歡喜要迴老家了,她好像有很多很多事情要做——給父母和婆婆掃掃墓燒些紙、打掃打掃娘家跟婆家的老房、去她從小生活的山溝溝裏拍些照片留念、收取兩邊水地的租金、和舊時相好的鄰舍發小見見麵……惆悵於這麽多年沒迴家了,她好像不會跟原來親密的親戚寒暄了,不敢麵對自己出生的那間屋子如今何等荒涼,不太確定養育她的故鄉風土氣候是否還適合現在的自己……


    包曉星一顆心兩處忙,臉上的神情時而呆滯、時而明亮、時而晦暗……孔平早看出了她的異樣,工作間隙不時地逗逗她說說話。曉星再一次被孔平拉迴現實後,突然意識到她要是不在深圳,小孩全托老人和妹妹照料,倘此時小孩生病或家裏有急事怎麽辦。想到這裏,曉星以去衛生間為名,在店裏狹小的衛生間裏給老頭轉了三千元作應急用。


    和孫子歡歡喜喜地吃完晚飯,正在廚房一邊洗碗一邊聽秦腔的鍾能,聽到戲停了,手機叮咚一聲。他抹幹手取來手機一看,是轉賬提示,轉給他錢的是學成他媽。老人頓時眼睛酸了。


    六點多他聽曉星要迴老家,方才聽秦腔的鍾能一直在盤算有啥事需托付她去辦的,越想越多,真到嘴跟前愣沒一件。一轉眼鍾老漢到深圳快二十年了,從沒想過在這裏會待這麽久。以前,每年都以為兩孩子大了他便迴老家了,一個人種個幾畝地把自己管飽養活,臨了了死在老家不麻煩誰。可是,在深圳待得越久,發現迴去的可能性越小。何況,現在這個家比以往更需要他,不親眼看著兒子鍾理重新站起來,老頭是不會迴老家的。他不會撂下孩子。


    埋葬鍾家世代祖先的黃土垣,鍾能這輩子可能是迴不去了。除了在鄉音秦腔裏找點兒慰藉,在孩子身上掘點未來和希望,老漢找不到更好的生存報酬了。


    “誒今晚上你也加班呀!”晚上七點半,任思軒在公司附近吃過晚飯,迴到財務部的辦公室以後,發現包曉棠在加班,有點意外。


    “好多活沒幹完呢!”包曉棠趴在桌上校對額度,兩手沒動,抬頭迴了一句繼續工作。


    “你沒吃飯嗎?”


    “呃……沒……”曉棠說完嘴裏念念有詞地繼續忙活,任思軒問了什麽她根本沒聽清。


    快八點時湯正和幾個出納在外吃完晚飯也迴了辦公室。會計的工作一般很有規律,月底月初特別忙,到了月中稍稍緩和些,今天加班的除了包曉棠、任思軒、呂娜,還有出納組含湯正在內的三個人。


    “來來來,我這有些小零食,大家休息會兒,補充點能量!”三十六歲的湯正從自己的抽屜裏撈出好多零食來,放在辦公位正中的呂娜桌上。為討好或犒勞自己組內的員工,作為組長的湯正抽屜或購物車裏永遠有意想不到的驚喜。瞬時間,一夥人笑嘻嘻地湊了過來。


    “包曉棠,給你的!”湯正見曉棠還沒過來,抓了四包零食扔在了曉棠的辦公桌上。


    “謝謝啊!”忽被打斷的曉棠一下子亂了,望了望賬目找不到剛才算到哪裏了,輕歎一聲。一轉身見大家聚在一起說說笑笑地吃零食,眼昏腹餓的曉棠也拆開一袋,走過去和大家一起閑聊。


    “你那袋裏是什麽?”湯正閃著身子和曉棠搭話。


    “炸青豆!”曉棠說著伸出小袋跟大家分享。眾人不好意思,隻有湯正伸手掏了幾顆。


    “我這個是魷魚絲,你嚐嚐?”湯正吃完青豆將自己的那一袋零食分享給曉棠。


    “不用了!謝謝。”曉棠拒絕了。


    “任專家,沒想到你也加班呀!”湯正轉頭笑嗬嗬地對任思軒說。


    “有點問題沒搞懂,想再研究研究!哦對了,別叫我專家,太不好意思了!大家都是同事,直唿我名字吧!”任思軒迴湯正。


    “還研究研究!你瞧人家名牌大學出來的就是不一樣,說話跟咱不是一路子!‘研究研究’!”好開玩笑的胖妞呂娜調侃任思軒,眾人皆低眉笑了。


    “我不怎麽會說話,在學校的時候人際交往很差勁,除了舍友沒什麽朋友,以後……以後……多多關照!”任思軒見被新同事調侃,有些緊張。


    “你那天自我介紹時,不是說得很溜嗎?”湯正問。


    “不一樣!涉及專業的、學業的、工作的我就事論事,所以很能說,但說到私下交往什麽的……可能我這個人太會說理了,太嚴肅了,不是很會跟人近距離相處,所以……所以……”


    “所以沒女朋友吧!”呂娜指著任思軒揶揄,頓時眾人又笑出聲來。


    “呃……現在沒……現在還沒。”一本正經的任思軒忽然臉紅起來。話說,正經人從不怕剛硬的,單怕被人調侃。


    “你二十九,我三十三,老姐我現在小孩都兩個啦!你還沒對象!誒誒誒!你不會從來沒談過吧!”呂娜戳了下任思軒的肩膀,刹那間眾人皆暗搓搓地笑話這個新來的財務專家——任思軒。


    “哎呀……大姐別再說我啦!鹵豆幹要不要?我這包小魚幹全給你好不好!”任思軒不知如何迴應,趕緊用零食堵住呂娜的嘴。


    “人家不是沒談,是看不上普羅大眾!高富美再加年輕有學曆的女性,可不好找哦!”湯正為思軒開解。


    “沒……呃……不是!”思軒垂首搖頭,擠眼擺頭的樣子又逗樂了一眾過來人。


    “人家跟你不一樣!你是談一個崩一個,人家是沒有挑到拔尖的、條件好的!”呂娜和湯正鬥嘴。


    “我也是有要求的好不好!”湯正急了,紅著臉叱呂娜。


    新入職的包曉棠和另外兩個不善談的出納在旁兢兢業業地當吃瓜群眾。


    “不聊了不聊了,我去忙了!”任思軒見話題從自己身上轉移了,趕忙離開了是非地、尷尬區。其他人見狀也匆匆散了,各忙各的。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係的生滅,也不過是刹那的斑駁流光。仰望星空,總有種結局已注定的傷感,千百年後你我在哪裏?家國,文明火光,地球,都不過是深空中的一粒塵埃。星空一瞬,人間千年。蟲鳴一世不過秋,你我一樣在爭渡。深空盡頭到底有什麽?愛閱小說app


    列車遠去,在與鐵軌的震動聲中帶起大片枯黃的落葉,也帶起秋的蕭瑟。


    王煊注視,直至列車漸消失,他才收迴目光,又送走了幾位同學。


    自此一別,將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後才能再相見,甚至有些人再無重逢期。


    周圍,有人還在緩慢地揮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著,頗為傷感。


    大學四年,一起走過,積澱下的情誼總有些難以割舍。


    落日餘暉斜照飄落的黃葉,光影斑駁,交織出幾許歲月流逝之感。


    陣陣猶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動聲在他身邊響起,強烈的光芒開始迅速的升騰,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襯在他背後。唐三瞬間目光如電,向空中凝望。


    網頁版章節內容慢,請下載愛閱小說app閱讀最新內容


    頓時,”轟”的一聲巨響從天堂花上爆發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衝天而起,直衝雲霄。


    不遠處的天狐大妖皇隻覺得一股驚天意誌爆發,整個地獄花園都劇烈的顫抖起來,花朵開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氣運,似乎都在朝著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老馬的末段人生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白石龍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白石龍並收藏老馬的末段人生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