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啥給漾漾洗澡,不是你是她爸?”老馬微張著嘴出了衛生間,走到桂英跟前,歪著腦袋,神色玄而又玄。


    “你沒看見我工作嘛!”被打攪的桂英攤開自己兩臂間的一灘東西,表示自己超級無敵忙。


    “哪得有大老爺們家的給女娃娃洗澡、剪腳指甲的!”老馬一臉皺皺巴巴。


    “她才四歲,懂個屁!”桂英煩躁。


    “她要不懂,你現在趕緊得教她懂!問題是娃兒明明懂了,你個愣慫還以為娃兒不懂!你迷糊得覺著沒問題,不代表娃兒沒有!漾漾早都有性別概念了,老早就知道男人長胡子、女人留頭發了!你四十歲了,咋糊塗得很!”老馬指著桂英嘴上狠狠地叱責。


    “知道又咋樣!人家爸爸給孩子洗澡的多著呢,正常著呢,別在這兒小題大做!”桂英大條。


    “哎呀哎呀,我的老天爺呀!沒見過你這麽混賬的!迷糊又荒唐!你為娃兒以後多考慮考慮行不行!”老馬拍著桌子異常激動,繼續噴著唾沫說:“娃兒這麽小一點點,讓大男人給她洗澡、剪腳指甲,將來大了她還以為男人就是伺候女人的!談戀愛的時候要提出讓人家男娃娃給她剪腳指甲,這像話嗎?”


    “要那男娃娃願意呢!”桂英仰起頭睜圓眼。


    “要願意的男娃娃,他能有啥骨氣!你要讓漾漾當第二個你嗎?”老馬伸長胳膊指著桂英的眉心。


    “當我又咋樣!我是犯法了還是不道德?我好好過我的日子,有啥見不得人的?咋到了你嘴裏我這一家四口那麽齷齪!”


    桂英說完,板著臉假裝繼續工作。


    老馬氣得吹胡子瞪眼,指著桂英食指晃動,咬牙咧嘴,愣是說不出話來。


    早聽兩人在吵的何致遠給漾漾穿好衣服,安頓好漾漾,自己出來彎著腰小聲調節:“那個……英英,漾漾頭發還沒洗,你去洗吧。”


    “我不去!沒空!”桂英半睜著眼、高抬著頭,說給老頭聽。


    老馬怒火未消,轉頭指著致遠罵:“你也是沒皮沒臉!三歲以後,你當爸的就不要給女娃娃洗澡了,這麽大年紀你不知道?”


    致遠紅著臉解釋:“她……六天沒洗澡,脖上能刮下泥來……”


    “髒就髒,髒又不會髒死!她媽不急你急啥?我從沒見過一個大爺們一腿跪在地上給一個女娃子剪腳指甲——這叫什麽事兒!”


    “你說的好像我一家子幹了啥見不得人的事兒!不就給娃兒洗個澡、剪個腳指甲嘛!漾漾一生下來是致遠在管,從小拉屎拉尿、吃飯喝奶、穿衣服穿鞋全是她爸在照料,洗個澡有啥奇怪的!從你來家到現在,一直是致遠給漾漾洗澡,你今天才看見呀?到底哪根筋不對了,為這的鬧啥鬧?到底想咋?”桂英不客氣地衝老頭吼。


    “哎呀呀!我鬧啥鬧?連仔仔都知道避嫌,為啥當爸的不避!我想咋?該你洗澡,就得是你洗澡!婆娘家不管娃兒,忙個錘子工作!”老馬又指著桂英喊得震天響。


    致遠連帶哀求地衝桂英說:“趕緊英英,你給漾漾洗頭去吧!工作先擱一擱。”


    “我不去!”桂英靠著椅背,雙手抱胸,鼻孔朝天。


    “你去不去?”老馬獅子一聲吼。


    “不——去!”桂英臨危不懼。


    老馬抿著嘴,一把將桂英桌上的東西奪來,撕個全爛,然後扔地上踩。夫妻倆見老漢大動幹戈,致遠嚇得扭身子往後縮,桂英屏住唿吸一動不動坐得筆直。


    半晌,桂英冷靜開口:“我說不去,就——不——去!”說完把桌子上大大小小的瓶罐杯子一股腦摔在地上,而後仰頭挺胸優雅離開,去了屋裏。


    父女倆發脾氣的模式一模一樣。


    嘩啦啦、咣當當、啪嚓嚓——保溫壺、玻璃瓶、一家幾口的大小口杯、茶壺茶碗小碟子全在地上打滾或碎成渣滓。聽見動靜的漾漾躲在衛生間最裏側不敢出來,傳出來的哭聲卻撕心裂肺。老馬轉頭望了望衛生間,一歎,扶著牆慢慢走去了陽台。


    致遠瞧著地上的東西,揪心痛心,不為自己,而為妻子。丈人所撕的,是桂英最近記錄工作的小本子,好些電話、聯係人、待辦事宜是出差時一一記下來的,方才打電話跟客戶聊的很多新工作也隨手記在上麵,如今被老頭這麽一弄,數天的工作成果付之一炬。


    致遠管不得漾漾嚎哭,取來掃帚先將玻璃渣、水杯、茶壺等等收拾了,然後一片一片將老馬撕掉的紙撿起來,放在廚房比較隱秘的一處格子裏,接著他跑去衛生間滿頭大汗地哄孩子。老馬斜瞅著他這副小人模樣,心裏更是瞧不起、堵得慌。


    自打來了這家裏,老馬所見所聞皆出耳目。給漾漾洗臉刷牙的是致遠,給漾漾削鉛筆、買本子的是致遠,給漾漾挑裙子、添背心襪子的致遠,給漾漾刷鞋子、收拾玩具的是致遠,給漾漾擦屁股、處理尿床的是致遠,哄漾漾睡覺、給漾漾買頭繩的還是致遠……乍一看,不了解的人還當娃兒沒有媽呢!


    其它的老馬可以容忍,你說半百的老爺們給四歲半的姑娘洗澡這事兒……老馬氣得牙癢癢。


    兒大避母、女大避父——多大為大?不正是在孩子有性別觀念的時候嘛。在老馬的年代和觀念裏,姑娘多金貴,不管是女兒還是孫女、外孫女,三歲以後老爺們很少有肢體觸碰。女娃娃均是女人家照料,為的正是從小沿襲其祖母、母親身上的優良品質——內斂、慈柔、寬和、勤勞、細膩、規整、體貼……話說,漾漾從她媽哪裏學到了什麽——不迴家還是喝醉酒?


    致遠那頭哄好漾漾,將漾漾抱進她房間,撿了兩件玩具給她玩。安頓好小女人,致遠轉身溜進自己房裏看大女人,不知桂英安靜片刻以後心情如何。致遠悄悄坐在了床邊,望著靠在床頭生悶氣的妻子。一直憋著撐著的桂英見致遠來了,氣更大了,鼓著不言。


    “親愛的,別氣了。”致遠低聲開口。


    “我氣什麽呀?”桂英壓著嗓子,滿臉蔑視地問。


    致遠轉頭沉默,思考片刻答:“爸說的也有道理,以後你給孩子洗澡唄。”


    桂英一聽這句,勃然大怒,刹那間一躍而起跪在床上,居高臨下指著致遠吼:“什麽都是他說得對!什麽都是他說的對!你沒腦子嗎?既然他說的對為什麽你要犯錯?為什麽明知他說得對還給他留把柄罵你?”


    “呃……以前……沒意識呀!”致遠實話實說,聲音異常不自信,佝僂的脊背顯得更加可憐。


    桂英拍著枕頭又吼:“他不說你沒意識,他一說你就有意識——你還有沒有腦子呀!我處處替你說話,處處在乎你的感受,結果你一點原則也沒有,一開口總是順著他、說道我——請問我錯了嗎?我剛說了我不洗我不洗,你一進房子偏要讓我洗!你考慮過我的感受嗎?你有什麽資格要求我做什麽或不做什麽?”


    顯然,此刻的馬桂英已然怒火中燒、失去理智——半瘋。


    老馬聽見他倆在屋裏大吵,哼了一聲,心下爽快,又不痛快。他倆的問題必須得他倆解決,倘他倆不認為有問題,縱外人怎麽吵也無濟於事。


    “沒要求你什麽……這不……漾漾大了嘛!確實得你去洗澡了。”致遠低著眉頭。


    “我去給她洗澡,你去給她賺錢嗎?”


    桂英說完,自知後悔,淚珠子嘩啦啦地往下掉。


    致遠慚愧,無言可對。


    夫妻倆幹坐著,許久。


    委屈的桂英,兩邊不討好。委屈歸委屈,錢還得照賺,工作還得做。女人一邊啜泣一邊換衣服收拾,東西備好後攢著大淚打算出門。致遠見她額外帶著些紙張和筆在包裏,趕在桂英出門前說:“爸撕碎的,我待會給你粘起來,拍個照發過去。”


    桂英沒理會,新一波眼淚來得更猛烈。


    出了家門,找到一家咖啡館,在比較隱秘的地方,桂英重開爐灶,重新整理工作。致遠這頭忙著複原,一個人坐在房間地上,一片紙一片紙地粘好,然後以最佳的角度用手機拍好發過去,心裏隻想著能幫上她、對她有用。


    手機叮叮叮地隔一會兒響一下,桂英每收到一張複原的照片,心裏便多一分愧疚。每次他們為大原則吵架時,何致遠總是用晚上給你做飯、我去給你買魚、你手機沒電了我給你充電之類的話作吵架的總結語,桂英哭笑不得。


    她怨他沒骨氣、沒原則、沒本事,可是她又貪戀他對她的好——滴水之恩的好、靜水流深的好;她嫌他軟弱、不爭,可是她又仗著他的軟弱不爭為所欲為、逍遙自在地在這個家裏當女霸王;她氣他沒收入、不交際、整天圈在家裏,可是她又迷戀自己因此獲得的這份踏實、安全和心的歸屬。


    她嫌棄他的,正是她深愛他的。


    她這麽為難自己,是因為童年缺愛嗎?


    臨近晚上六點,氣消了大半,肚子也餓了,心情煥然一新、想法隨之煥然一新的桂英收拾東西。父母與子女的矛盾,再深,不疏;公婆與媳婦或嶽丈與女婿的矛盾,再淺,不親。桂英離開咖啡店,迴家的路上一直在腦子裏搜索用哪句話跟老頭破冰釋嫌。


    到家後致遠在做晚飯,仔仔剛從補課班迴來吃水果零食,眼珠子掃了一圈,老頭卻不見了。桂英不好意思,抻著不問,誰想被仔仔先問了。


    “我爺爺怎麽了?”仔仔從冰箱裏拿了瓶汽水,朝餐廳走來。


    “怎麽了?”桂英坐在餐桌前,不動聲色地抬眼反問。


    “我五點半迴來,他一直在睡覺,平時很少見他睡覺的。剛剛我換衣服時聽他睡覺……唿吸像哭似的,很明顯有點兒氣短。”仔仔模仿著爺爺睡著後唿吸的樣子。


    雖然好笑,桂英卻笑不出來,心裏直咯噔一下,故意板著臉嘴上逞能:“誰知道他哪根筋不對!裝的吧!”


    “怎麽?你們又吵架了?”仔仔見媽媽不高興,忙拉開椅子坐在媽媽邊上問:“為什麽呀?”


    “你爸給漾漾洗澡,漾漾六天沒洗澡了,被你爺爺撞見了,大唿小叫的,說咱家這這那那的不正常……哎!”桂英搖了搖頭,拄著腮幫子,想起中午吵的架,心裏依然不痛快。


    “這個問題……我跟我爺爺站一隊!”仔仔喝完汽水不痛不癢地說。


    “為什麽?”桂英頭往後縮,驚訝,卻壓著驚訝。


    “這不……漾漾快五歲了!有什麽為什麽!”仔仔不好意思明言,到嘴邊的話順著冰涼的汽水,重迴到了肺腑內。


    “五歲也是小孩呀!她五歲又不會洗澡!”桂英不以為意。


    “我五歲的時候你給我洗澡,我早不好意思啦!現在又是漾漾,咱家能不能正常一點啊!”仔仔一臉嫌棄中摻雜著說不出的尷尬。


    “咋不正常?”桂英轉身直麵兒子,逼問。


    “我去!哎呀我舉個例子,有一迴……我爺爺來之前,咱四個出去吃飯,飯店裏來來往往好多人,漾漾老把裙子往外撩,內褲露出來了都!我小聲訓她幾句,她還罵我!我爸看見了趕緊把裙子拉下去,你當時在邊兒上,什麽也沒發現,一直在玩手機!搞得跟你沒關係似的!”仔仔迴憶往事,蜻蜓點水的神色中透著沉沉的無奈。


    “我沒看見呀!”桂英絲毫沒有印象,渾身的無辜和驚詫。


    “是啊,問題就是這個呀!你當媽媽的沒看見、沒發現、沒問題、她還小——這才是問題。你知道我同學來家裏我最怕什麽?最怕她突然不正常又跳舞又打滾又撩裙子的。而且,你沒發現這一年她特別愛穿裙子嘛,這說明她已經大了!你自己沒覺悟、神經大條,讓我爺爺把這個問題提出來,不覺得害臊嗎?”少年輕描淡寫地說完,繼續喝汽水。


    中年人聽得瞠目結舌。


    半晌後,桂英給自己找台階下:“呐……我真的是忙啊,媽迴家的時候漾漾早睡覺了,怎麽給她洗澡?”桂英半嘀咕半詢問。


    “這是你的問題,不要問我。”仔仔一臉飄飄然。


    母子靜坐了數分鍾,桂英重鎮心神,開口道:“現代人都這樣,不止咱家存在這個問題。你原先不是說你同學陳什麽金的他父母兩地分居,他爸爸在柬埔寨賺錢,你們不是還懷疑他父母離婚嗎?還有你之前的同學叫什麽莎莎的她媽媽在南京開公司不在深圳,那她跟她爸爸怎麽生活?還有你小學時的那個胖小子,他爸媽在市裏麵合開公司,一出差把他扔在你們同學家,住在同學家吃在同學家,你還嘲笑他是半個孤兒呢!”


    仔仔聽如是說,怔了一下,迴擊曰:“所以!你用別人父母的失職、失蹤來證明自己犯的是小錯或者無過錯嗎?那我隻能說,你真是個好媽媽!二十一世紀最偉大的母親!”仔仔將大拇指豎到媽媽鼻子跟前,全身在諷刺。


    “我哪裏有那麽差!別一天天蔫酸挑刺的!你新買的鞋誰出的錢?你前段的那一套運動衣誰讚助的?你的學費、生活費、給女孩買禮物的費用誰給的?我從小把你把屎把尿拉扯大,你有什麽資格說我呀!”


    顯然,當媽的權威被踩,翻臉了。


    “是!我沒資格,你做得很好!非常好!隻是從來沒時間參加我的家長會而已!我現在班主任姓什麽你知道嗎?初中加高中五年了,你來過幾迴學校?我上高中以後你第一次來學校,是因為我爺爺冤枉我偷他的德國筆你扇了我一耳光——對不?上學期期末考試因為吃燒烤吃壞肚子,我帶病帶藥參加考試,你來了幾分鍾就走了——對不?還有嗎?”


    仔仔說完,擰起瓶蓋,故作瀟灑地端著汽水迴房了。


    毫無防備,桂英一身冰涼,好似被人澆了一盆子老家的冰雹似的。


    真的是自己大意疏忽了嗎?女人陷入了沉思。


    七點半,晚飯好了。致遠做了一大桌子菜,給生氣的嶽父、給忙碌的妻子、給上進的兒子,給成長的女兒。五菜一湯上齊了,米飯也舀到了小碗裏。


    “爸呢?仔仔去叫你爺爺吃飯。”致遠一頭大汗地一邊分撥筷子一邊吩咐兒子。


    仔仔跑了一圈,過來迴複:“我爺爺說他身上不滋潤,讓我們先吃。”


    “什麽意思?”致遠沒聽明白。


    “就是不舒服。”桂英解釋。


    夫妻倆四眼相對,無話。


    “我去叫吧,可能還生氣呢!”致遠衝桂英說。


    “不用!我去吧。”


    今天被父親叱罵、被兒子批評、被老公氣得委屈大哭的女人,沉重地站了起來,放下早丟盡的尊嚴,心情複雜腹內灼燙地緩緩走向父親的房裏。致遠跟在後麵。


    推開門,桂英悄悄走到父親身邊,居高臨下望著老頭,他熟睡時合不攏的嘴、喘不順的氣、皺不開的額上紋渠、臉上不舒坦的樣子……父親的枯朽之色瞬間擊垮了桂英最後的倔強。


    桂英撓了撓兩眼窩子,彎下腰,用童年時唿喚父親的口吻唿喚他:“大,吃飯咧!”


    一出口,音色變了,因為鼻腔堵住了。


    老馬醒來見二人站在邊上,轉過身體,頭也沒迴地擺擺手道:“啊!你們先吃吧,我緩緩,再歇會兒,身上不太美。”說完喘了幾下。


    桂英一看果真是有些氣短,忙蹲在床邊低聲問:“你不美(不美,方言中意思為身體不舒服)的話,要不要去醫院?”


    “不用!歇會兒就好了。”老馬小聲說完,閉眼睡去。


    桂英用舌頭舔了舔嘴唇,上牙咬著下唇,沮喪地望著老頭,許久不動。


    見他著實睡了,桂英出了屋,致遠關上門,女人心裏不是個滋味兒。老頭果真老了吧,跟她平手地鬥一迴,竟然鬥得病倒了。


    豐盛的晚飯,一家四口吃得沒滋沒味。


    吃完飯,各忙各的,桂英坐在餐廳裏,渾身僵硬。她內疚,怨自己忘記了老頭已是個七旬之人,怨自己平日裏疏忽大條沒考慮到女兒的成長,怨自己忙得一無所成卻忽略了兒子,怨自己對最愛的人說了最狠的話……桂英怨自己方方麵麵做得差勁。


    自怨伴著內疚,女人一晚上頹唐、自傷。


    八點半,老馬醒來吃了飯,又迴房躺著了。今天下午和桂英那一吵,吵完後一直心慌氣短、胸口堵塞。審視這一輩子,幾乎可以說,自己跟人幹架百戰百勝、寸土不失,現在才吵嚷幾句,心髒先不中用了。


    衰老,多麽諷刺卻無法可逆的借口啊。老馬躺在床上順氣,為年邁的事實哎哎唿唿。


    “你為什麽睡覺呀?”往常每天晚上聽爺爺講故事的小孩子,今天一直沒等到爺爺出現,空落落的小孩自己主動找上了門。


    “爺不舒服。”老馬平躺著小聲說。


    “你今天為什麽吼我爸爸還有我媽媽呀?”漾漾在爺爺耳邊小聲問。


    “為了你。”老人沒動,卻朝小人瞪了下眼睛。


    “為什麽?”小人不懂。


    “沒什麽。”老人歎氣、合眼。


    “那你可以為了我……不和我媽媽爸爸吵架嗎?”神在線的小人忽然狡猾。


    “哎……可以。但是現在還不行。”老人斷斷續續地說。


    “為什麽?”小人不懂。


    “為了你。”老人深切。


    “為什麽是我呀?”呆仙兒指著自己的小鼻尖悄悄問。


    “沒什麽,爺要睡覺了,你自己玩去吧。”老馬擺擺手,說完神經係統安排他急切地吸了一口快氣又吐了一口長氣。


    “別打攪爺爺,爺爺生病了要休息。”在書桌上寫作業的哥哥示意妹妹出去。


    妹妹委屈地望了望哥哥,撲閃著睫毛,噘了噘小嘴,瞧了瞧閉眼睡覺不理她的爺爺,無奈地靠著床,跟沒骨頭的人似的,一寸一寸往門口挪。


    兩分鍾後,小不點兒抱著她的長耳朵兔子玩偶推門進來了。無聲無息地走到爺爺頭邊,小手指戳了戳爺爺的鼻子,然後又捏了捏爺爺的嘴巴。


    “你幹啥?”被攪擾的老人睜眼問。


    “這個給你。”漾漾把她的靈魂伴侶——最愛的長耳朵兔子玩偶——兩手捧在爺爺眼跟前。


    老人一見這是她每天晚上睡覺必抱的東西,睜眼問:“你舍得?”


    漾漾燦爛地點點頭,說:“讓兔兔陪你睡覺可以不?”


    “那你咋整?”老人為小人愁。


    “我有熊熊!就是那個胖胖的熊熊。”漾漾指了指門外。


    老馬懂了,道:“那好吧。”


    老人說完伸手接過,昏昏沉沉轉過身子麵對牆,兩手將小兔子抱在自己胸前,心裏泛起一點兒甜。


    小人兒見爺爺轉身背對她、麵對牆,知爺爺真的要睡了。她在床邊蹭了半晌,一臉難色,因為還有一句非常非常非常重要的話沒說呢。可是爺爺不理她了,小人兒咬著嘴唇、扣著指甲,又怕哥哥訓她趕她,無奈的小姑娘豁出去跳到床頭爬到爺爺耳邊小聲問:“那你明天可以把兔兔還給我嗎?”


    老人和哥哥聽了,無聲顫笑。


    “可以。”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係的生滅,也不過是刹那的斑駁流光。仰望星空,總有種結局已注定的傷感,千百年後你我在哪裏?家國,文明火光,地球,都不過是深空中的一粒塵埃。星空一瞬,人間千年。蟲鳴一世不過秋,你我一樣在爭渡。深空盡頭到底有什麽?愛閱小說app


    列車遠去,在與鐵軌的震動聲中帶起大片枯黃的落葉,也帶起秋的蕭瑟。


    王煊注視,直至列車漸消失,他才收迴目光,又送走了幾位同學。


    自此一別,將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後才能再相見,甚至有些人再無重逢期。


    周圍,有人還在緩慢地揮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著,頗為傷感。


    大學四年,一起走過,積澱下的情誼總有些難以割舍。


    落日餘暉斜照飄落的黃葉,光影斑駁,交織出幾許歲月流逝之感。


    陣陣猶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動聲在他身邊響起,強烈的光芒開始迅速的升騰,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襯在他背後。唐三瞬間目光如電,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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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頓時,”轟”的一聲巨響從天堂花上爆發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衝天而起,直衝雲霄。


    不遠處的天狐大妖皇隻覺得一股驚天意誌爆發,整個地獄花園都劇烈的顫抖起來,花朵開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氣運,似乎都在朝著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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