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迴幽草行刺之後一連半個月連曦再也沒有來過昭陽宮,我知道如今天下紛爭,戰事不斷迫在眉睫,國事都處理不過來,他哪有那麽多閑工夫來理會我。況且,他也不願意見我吧,每次我與他對話總是圍繞一個話題——連城。


    看連曦如此堅定要對付亓國的態度,我知道此次我來昱國是白費工夫了。不能怪連曦,換了誰都不會放棄的。


    而我則是天天被關在寢宮裏,每走一步都會有蘭蘭跟在身邊,幾尺之外還有眾侍衛跟隨著。我就像一個被關在宮殿裏的囚徒,沒有自由。我該慶幸的是連曦沒有殺我吧,此次前來昱國最壞的打算便是死,且還得看連曦想用什麽樣的手段將我折磨死去,卻沒想到,因為連城的一段遺言,我活得好好的。


    連城,你真是天下最最最傻的傻瓜了,馥雅哪裏值得你愛,甚至讓你為我付出生命。


    現在還處於初冬時節,今年的雪似乎來得很早,記得以往在亓國都是冬至過後才降雪,這就是北方與南方的氣候之別吧。


    蕭瑟白雪孤城飄飄,風雪卷殘蒼茫如瀑,枯枝上銀裝素裹地結著透明的冰,飛雪亂舞如鱗甲之片紛紛墜落。如今身在邊關的將士們一定頂著酷寒在鬥爭吧,可憐為了統一天下竟要犧牲那麽多條性命。


    再望窗外那片香雪海,雪虐風號梅自開,粉色殘瓣自飄零。梅花傲立於雪中美麗地綻放,嬌豔欲滴,色澤在這漫漫飛雪的襯托下更顯粉嫩嬌俏。


    ——還記得初次見你,你在夏宮的雪海林間翩然起舞,舞姿頗有流音迴雪,漫步雲端之感,乍望而去,宛若仙子,撼動我心。


    初聽見連城這句話時我隻覺他輕浮,對我的情更是脆弱不堪。我一直認為若愛情是建立在容貌之上,那是長久不了的。


    可是後來我才真正明白,那份迷戀早已在他心中轉化為愛情,無私的愛,甚至用生命在愛。


    遙望遠處,一名衣著單薄的男子正站在梅林間緩緩朝這兒走來。怎麽一到昱國想起的都是連城,睡覺,走路,就連賞梅都看見連城的身影……人真的不能舊地重遊,否則一定會精神崩潰的。


    但是再見到連城,我的臉上也浮現出笑容,風雪縹緲中我緊緊盯著越走越近的人影,臉色最後一僵,是連曦。


    他蹙著眉頭凝望著笑得燦爛的我,步伐一僵,衝我道:“笑那麽燦爛做什麽?”


    笑容漸漸斂去,我有點尷尬地收迴視線,“沒什麽,你怎麽有空來昭陽宮?”我連忙轉移著話題。


    “不知道,走著走著便來到此處。”


    “我看你挺煩悶,前線戰況如何?”我現在最關心的還是前線的戰況,到如今我還是希望亓國能勝,因為連曦還是被仇恨蒙蔽了雙眼。說我有私心也罷,我真的不希望祈佑敗。但是以現在的情形來看,若連曦繼續打持久戰,祈佑敗的局麵似乎已成定局。


    他步至檀香桌前,為自己倒下一杯塵煙嫋嫋飄起的龍井,“老樣子,沒多大進展。”


    “你是真的打算打持久戰嗎?折磨將士的身心,浪費百姓辛苦得來的糧食?”


    “不打持久戰昱國必敗於亓,亓國的兵力與昱國的兵力是相當,但是昱國有一小半的軍隊都是由夏國並進的。這短短幾年時間將士們之間的心根本無法契合在一起,相比較亓國便遜色許多。所以,我隻能打持久戰。”連曦今日與我說話的口氣比起以前倒是平和了許多,不再會動不動便對我加以諷刺,也不會總在我麵前提起連城的死。


    “持久戰,勞民傷財,已經延續兩年的戰爭使百姓早已經身心疲憊了。”


    他輕笑一聲,端起茶吮了一小口,似在迴味茶香,“隻要能贏,不論付出多大的代價我都在所不惜。”


    他真的已經被仇恨蒙蔽了雙眼,或許連曦是個皇帝之才,但是連百姓死活都不顧的人若統一天下,那將會是蒼生之苦。“亓國百姓的現狀我姑且不說,我現在同你說說昱國此時的情形吧。”


    見他沒有打斷我的話,便娓娓而道:“祈殞一路護送我來到昱國那幾天的路途中,有在繈褓中哇哇待哺的嬰兒,有年邁體弱的老者,有與丈夫分別多年獨守空閨的婦人……你知道他們現在吃的是什麽嗎?是用清水煮草根、樹皮啊,而你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你吃穿的是錦衣玉食,哪能體會到百姓們的疾苦?打持久戰,你說得輕鬆,但是幫你完成這四個字的是頂著風雪而駐守在邊關的將士們,而你卻還在宮裏與皇後娘娘因為納妃之事爭執不休。你捫心自問,你作為一個皇帝,盡到了對天下臣民的責任嗎?”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說的話讓他動容了,此刻的他端著杯,就連茶灑了出來都沒發覺,良久才淺淺開口道:“我為什麽做皇帝,想必你是很清楚的。”


    “不要再拿連城做借口了,做錯了就是做錯了。”我輕輕地將窗關上,冰冷的寒風已經無法灌入寢宮,“我不再勸你留時間給亓國喘息,隻希望你能顧忌到昱國百姓的苦難,速戰速決吧。”


    他低低地重複了一遍,“速戰速決?”


    “一向自負的連曦,難道不敢與亓國來一次真正意義上的戰爭嗎?即使是你敗了,那也是戰死沙場,死得重於泰山。將來的史冊上會記載著你的豐功偉績而不是枉顧天下臣民的安危一味拖延戰事而取得勝利。況且,這次你未必會輸!”


    “到頭來,你為的還是納蘭祈佑啊。”


    “連曦,你總是喜歡扭曲我的本意。這個世上除了連城,你是否誰也不信任?這樣會活得很累……就像數年前的祈佑,也像數年前的我。”


    語罷,忽聞一聲清脆的聲音由寢宮外傳來,聲聲蕩漾整個寢宮,“二叔,二叔……下雪了……”


    連曦隻是聞其聲,臉上便露出了淺淺的笑意,直到一個女娃啪嗒啪嗒地在嬤嬤的牽引之下跑進寢宮,撲進了連曦的懷中。連曦將她抱了個滿懷,“初雪怎麽來了?”


    “二叔,下雪了,你要陪我去玩兒。”她如八爪章魚般粘在連曦身上,笑得異常開心。尤其是她兩靨之下那兩個深深的酒窩,隨著她說話時的笑容而深淺凹凸起伏,現在的她都如此可人,想必將來定是個美人胚子。


    連曦厚實的大掌輕輕撫摸著她的腦門,眼中含著寵溺,“讓母妃陪你去好嗎?”連曦將目光轉向一時摸不著頭腦的我。


    “母妃?”


    “母妃?”


    我與初雪異口同聲,聲音配合在一起卻是如此和諧。


    “是呀,她是你父皇的妻子,也就是你的母妃。”連曦劃了劃她粉嫩的頰,聲音很輕柔,這樣的連曦我還是第一次見,簡直就像個……慈父。


    初雪炯炯有神的目光轉到我臉上,水汪汪的大眼流連在我身上,似乎想將我看個仔細。片刻後,她帶著稚嫩的聲音輕道:“母妃……”


    她是……連城的孩子?她在叫我母妃……


    連曦將懷中的孩子交到我手中,我立刻接過,摟著她的時候雙手有微微的顫抖,“初雪真乖。”我克製不住在她頰上印下一吻。


    初雪“格格”地笑了起來,探起身子也在我臉上親了一口,“母妃你真漂亮。”


    連曦深深地凝望著我們兩人,不再是冷漠,不再是陰狠,而是縷縷笑意。此刻的三人如此溫馨,可謂其樂融融,如同一家三口。可是隻有我們知道,我們三人之間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卻永遠不會是一家三口。


    連曦說:“她是我大哥唯一的孩子,三年前在下冬日的第一場雪時出生,所以蘭嬪為她取名初雪。”


    這是蘭嬪的孩子?原來我一離開昱國便已經是三年過去了,連城唯一的孩子此刻就在我的懷中。我想,我找到了可以補償連城的方法了,初雪……


    此後的日子初雪天天往昭陽宮跑,她的歡聲笑語縈繞著原本淒涼冷寂的宮殿。她很依賴我,總是賴在我的懷抱裏聽我給她講故事,唱童謠,一遍一遍地喚著“母妃”二字,仿佛怎麽叫都叫不夠。有初雪陪伴的這段日子真的很開心,雖然她不是我的親生孩子,但是我卻將她看得比親生孩子還要重要。因為初雪常來的關係,連曦也經常來昭陽宮,他對初雪也很好,應該是愛屋及烏的關係吧,他將初雪也視如己出。


    連曦說,初雪的母親是蘭嬪,她在產出孩子並親自為她取了個名字後便懸梁自盡了。隻因蘭嬪是亓國派來的奸細,所以她便要死。提起蘭嬪我又想到了連思,此刻的她還在大牢裏嗎?其實連思並不可恨,隻是可悲,被親哥哥利用,就連自己的孩子也被親哥哥謀殺,而愛情卻也得不到相同的迴應。


    我問過連曦為何舍得將自己的親妹妹送去亓國,他隻是淡淡地勾了勾嘴角說,隻有親妹妹才能相信,卻沒想到最後連親妹妹都背叛了他,曾讓韓冥警告過她多次,卻仍舊執迷不悟,為了懲罰她,所以殺了她的孩子。他還說,自己的妹妹都會背叛他,這個世上還有誰能信?


    我想,如今的連曦再也不相信任何人了。


    萬裏飛霜,白雪連天,大雪斷斷續續地下了半個月,將昭陽宮籠罩在銀裝素裹中,白茫茫一片。寒銀冬染宮,紅梅耐冷霜滿天,清香數點裘朱扉。我摟著初雪站在宮前的迴廊遙望紛紛擾擾的雪花綿綿不絕地落了滿地,我與她的唿吸夾雜在一起如輕煙飄散。


    她的手攀著我的脖子悄悄附在我耳邊問:“母妃,您知道初雪的娘親是誰嗎?為什麽我沒有娘親呢,每次問起二叔與嬤嬤,他們都不告訴我。”


    聽她稚嫩的聲音刻意壓低,生怕被人聽見一般,我黯然地收攏了雙臂,“初雪,我就是你的母妃,是你的娘親。”連曦不告訴初雪蘭嬪的事是正確的,她還是個三歲不到的孩子,不該承受這些的。如果可以,我願永遠做她的娘親,如果我有命活到那個時候……


    “辰妃,你何時成了初雪的娘親了?”風雪交加之下傳來一個凜然的聲音,湘雲皇後在眾位奴才的簇擁之下朝我款步而來,石青鍛綴四團燮龍銀鼠皮褂沾染了點點雪花,靈蛇髻嵌著耀眼的鳳冠,在她的步伐之下鏗鏘作響。


    我摟著初雪後退幾步,深覺她此刻的神情似乎像是來找碴兒的,而初雪又趴在我耳邊小聲說:“她好兇。”


    “或許該稱你為堂姐吧,想不到你還有命活著。”她的雙手藏在潔白如雪的狐裘套中,停佇在雪中沒有進廊。隔著片片鵝毛大雪我們相對而望,時間有那片刻的靜止。


    湘雲雖然被金黃的大傘籠罩著,但是仍有雪花紛揚飄進,她的睫毛上沾染了幾抹雪花,長長的睫毛一扇一扇的,顯得她的眸子更加閃閃耀眼。配合她那張淡抹脂粉的臉蛋與櫻桃小嘴,那樣貌簡直像是被人精心雕琢過一般。湘雲確實是個異常嬌美的女子,尤其是那一身雍容的鳳袍將她的氣質襯得更加高貴,很有皇後之風。


    須臾,我打破了此刻的沉寂,“不知皇後來昭陽宮有何賜教?”


    “賜教倒不敢,隻是很好奇,你對初雪如此好不免讓人覺得你是別有用心。”她探出一手,將落在肩上的雪花拂了去。


    “初雪自幼喪母,我膝下無子,自然將所有的疼愛給了初雪,這怎是別有用心?”


    她的情緒微微有些波動,“你明知皇上視初雪為命根子,隻要她想要的,哪怕是再難找,皇上都會命人找來。”


    我淡淡地迴視著她那凜然的眼睛,“那又如何?”


    一聲冷哼由鼻腔中發出,“用初雪來綁皇上的心,你確實很厲害。”


    “看來皇後你誤會了,皇上他對於我隻是責任。”


    “責任?現在皇上天天往你昭陽宮跑,他去皇後殿都沒那麽勤快呢……你身為納蘭祈佑的妃子,又身為連城的妃子,更身為皇上的嫂子,竟如此不知廉恥地用此等下流的手段勾搭皇上。我怎麽不知道馥雅堂姐對男人也這麽有手段呢!”怒氣頃刻間灑出,皇後的儀態蕩然無存,目光凜凜地直射於我。


    初雪突然由我懷中跳下,衝到她腳邊用力推著她,“不準你罵母妃。”無奈,初雪的力氣太小,非但沒推開湘雲,反倒將自己狠狠摔坐在地上。


    我上前一把將初雪抱起,“皇後娘娘,您可是當朝母儀天下的皇後,如此沒有儀態地當著這麽多奴才的麵就如一個市井村婦般罵人,確實有**份。”


    她上前一步,橫手指著我的鼻子,“我有**份?丟人的是你吧,現在昱國可是傳得沸沸揚揚,先帝的辰妃勾引自己的小叔子,傳得要多難聽有多難聽,丟了你的臉麵不打緊,皇上可是九五之尊,哪能陪你丟這個人!”


    聽了她的話我錯愕了,外麵是這樣傳的?


    近日來連曦是經常來到昭陽宮,一坐便是幾個時辰,但是每迴初雪都在場,我與連曦也就隻是偶爾對弈品聊天下事,大多時候都是在逗初雪……我與連曦之間怎會被天下人傳為……勾引小叔子這麽難聽?


    我今日總算是明白了“人言可畏”四個字的真正含義。


    “二叔!”初雪突然大叫了一聲,小小的身子朝不遠處撲了過去。


    我與湘雲皆側首望著如冰雕一般站在昭陽宮朱門內不遠處的連曦,他那烏黑的發與金黃的龍袍上覆蓋了許多雪花,可見已經站在那兒很久了。


    初雪撲到他的懷中大哭了起來,“二叔,皇後欺負母妃,欺負初雪……你要為我們做主啊。”她哭得肝腸寸斷,那聲音與風雪唿嘯夾雜在一起,好不淒涼。


    連曦將初雪摟在懷中,目光卻是冷冷地盯著湘雲,用不大不小的聲音說:“滾!”


    湘雲的臉色有些煞白,“皇上,臣妾是為你好。”


    “朕叫你滾!”又是一句陰狠的話語,將她的話硬生生地堵了迴去。


    四周都是奴才,她這樣被連曦羞辱,臉麵上自然擱不下去,羞憤地衝出了昭陽宮。


    連曦摟著初雪緩緩朝我而來,初雪那肝腸寸斷的哭聲也已經漸漸止住,她倚在連曦的懷中衝我笑了,那淚眼中還帶著未盡的淚珠,甚是令人疼惜。


    連曦在我麵前停住步伐,“湘雲就是這個脾氣。”


    “其實皇後說得對,你以後還是少來昭陽宮吧。雖然清者自清,但是畢竟人言可畏。”我衝連曦笑了笑,看著連曦與他懷中的初雪緩緩後退著自己的步伐,直至寢宮內,最後我緊緊將宮門閉上,將連曦與初雪阻隔在外。


    初雪環著連曦的頸項,望著那緊閉的朱門,眨巴著水汪汪的眼睛問:“二叔,母妃生氣了麽?”


    連曦不說話,隻是寵溺地衝初雪笑了笑,眼底的溫柔,隻有對著初雪的時候才有。他對初雪早就視如己出,不僅是因她是連城的孩子,更因她的可愛,天真,還有那純潔無邪的笑容。


    “母妃生氣了,怎麽辦?要是她再也不理我們怎麽辦?”初雪拽著連曦的手臂,稚嫩的聲音飄散在風雪中,似冬日裏最純潔的一抹天籟之音。


    為初雪拂去額頭上沾染的雪花,他問:“初雪想怎麽辦?”


    初雪充滿靈氣的眼珠一轉,立刻由連曦的身上躍了下來,“二叔,我們堆雪人哄母妃開心好嗎?堆一個初雪,一個母妃,再堆個二叔。”


    她的話讓連曦愣住,為初雪突然有這樣一個想法感到驚奇,而他的心中似乎也有些期許,於是含著笑點頭,“好,二叔陪你一起堆。”


    冬雪宛然,寒風依舊,花枝搖曳,紅梅飄落。


    在昭陽宮內那片白茫茫的雪地間,一大一小兩個身影忙前忙後地堆著雪人,一個個的腳印踩了滿地交錯,孩子那銀鈴般的笑聲讓男子冰冷的心漸漸融化。這樣的溫馨情景,卻好似少了些什麽……是母親,這樣才更像一家人。


    也不知過了多久,三個雪人終於堆完,初雪那白嫩的小手早已凍得鮮紅,但是她卻笑得燦爛,指著那個最小的雪人說:“這個是初雪。”說完,再指著最大的那個雪人說:“這個是二叔。”


    最後再指著中間那個,卻頓了好久都說不出話。當連曦奇怪於此刻的安靜,側首凝望初雪之時,才發現,初雪的眼淚已經在眼眶中打轉,那可憐兮兮的樣子令他詫異,“初雪,怎麽了?”


    “這個……是娘親。”初雪哽咽地將話語艱難地吐出,淚水卻已滾滾而落,一把撲到連曦的懷中說,“初雪一直以為自己很可憐,沒有爹爹,沒有娘親。現在才知道,原來二叔就是我的爹爹,母妃就是我的娘親……是嗎?”


    連曦的身子一僵,目光深邃地盯著懷中這個哭得傷心的孩子,內心最深處似乎被什麽扯動著,那是他心中最軟弱的地方,渴望。


    初雪此刻的心情他又何嚐不知呢,自己不也曾與她一樣很渴望親情,希望父親母親能與他共度天倫,一家三口其樂融融地在一起。但是那永遠隻會是奢望,父親與母親中間永遠夾了一個大娘,若是沒有大娘,自己也不用承受那麽多……穆馨如,是她害死母親的!是她!


    突然,連曦的眼光變狠,變沉,變陰鬱。曾經因為連城而刻意壓下的仇恨突然一湧,填滿了他整個心頭。


    “二叔,你弄痛我了!”


    初雪一聲低唿,讓險些失去理智的連曦迴神,才發現自己摟著初雪的手臂收攏得很緊很緊,她險些窒息。


    立刻將手臂鬆開,將初雪摟起,“初雪,二叔現在要去辦一件事……”


    初雪疑惑地問:“什麽事?”


    在雪中一直前行的那名男子似乎沒有聽到初雪的問話,喃喃自語道:“有一件事,一定要辦、一定要辦……”眼中那堅定帶有仇恨的目光已經讓他目空一切,已經沒有任何人能阻止他此刻的決定。


    也許,連曦從最初就是因恨而生,他的一生都生存在仇恨中,無法自拔。


    明月幽愴,宮寂輕紗拂。


    冷侵燭曳,熏香沉滿殿。


    在皇上身邊伺候的張公公走在太後殿空蕩的遊廊中,一路上的奴才早已用借口屏了去。咯吱一聲推開太後寢宮的門,裏麵很是陰暗,唯有一盞燭火在漆黑中閃耀,輕紗飄拂在四周更顯淒冷空寂。


    太後一身素裝,安靜地坐在床頭,那微弱的燭火忽明忽暗地映射在她的臉上,而她虛無的目光始終注視著那抹燭光。今夜的奴才突然間消失,她就覺得事情不對勁了,果然啊,她的猜測沒有錯。


    張公公恭謹地低垂著身子道:“奴才奉皇上之命給太後娘娘帶一樣東西與一句話。”


    太後的目光轉到他身上,悠然地歎了口氣,“這一日,終於來了。”自連城死後連曦繼位,她過了近三年提心吊膽的日子,每夜都會由夢中驚醒,麵對連曦之時,總會迴憶起多年前謀害李秀的那一幕,更覺得連曦的眼神隨時要將自己殺死,這三年簡直就像是一場噩夢。


    “皇上說,命,始終要還的。”說罷,由袖口中掏出那個皇上親手交給自己的小瓷瓶,緩緩走向太後,“此藥服下隻會讓太後您久咳不止,最後吐血身亡。明日,天下人都會知道,您是年老病重致死,皇上會厚葬您的。”


    她冷笑一聲,淩厲地望著他手中的那小藥瓶,“這麽說,哀家還要感激他了?”


    沉默片刻,沒有猶豫,奪下那瓶藥一口飲盡。


    是的,這一日她早就料到了,隻是晚了三年而已。連曦說得不錯,命總是要還的,而她在這個世上也沒有任何眷戀了,連胤被囚禁多年,已是人不人鬼不鬼,而連城的早逝,更是讓她對繁華世間毫無眷戀,如今能夠解脫,也算是一種安樂吧。


    “城兒,母後來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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