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殿


    燈火微暗,大鼎裏焚著瑞腦香,幽幽散入暖閣深處。揚眉而望,蘇思雲蜷曲著身子倚靠在寢榻間,手中緊緊地摟著一個衾枕,目光有些渙散。


    我將在場的奴才皆屏了去,獨留下我與蘇思雲同在一處。她一見到我立刻衝我大喊:“誰讓你進來的,你給我滾出去!”


    我不怒反笑,移步朝前而去,“蘇貴人為何如此激動,怕我再害一次你的大皇子嗎?”


    一聽我提到“大皇子”她的神色顯露淒慘之色,淚水急欲滴落。我走到榻邊,執起絲帕為其拭去眼角那點點欲落的清淚,“哦,我差點忘了,你已經再沒有孩子讓我害了。”


    聽到這兒,她狠狠地瞪著我,突然丟棄懷中衾枕,起身就朝我撲了過來,雙手似乎想要掐我的脖子。我一個閃身躲過,她重重地跌下了床,狠狠地摔在地上。


    我冷眼看著她跌落在地,無力地癱軟著,沙啞地呢喃著:“為什麽?為什麽要害我的孩子……”


    “為什麽?你怎麽不問問自己?”我蹲下身子,單手緊捏著她的下顎,讓她抬起頭來看我,“若你不心懷鬼胎地想要害我,你的孩子會死?”


    她的眼神與我觸碰之時產生了極度的不自然,“你……都知道……”


    我捏著她的下顎的手又用了幾分力道,她一聲唿痛。“嘖嘖,真是可憐,如今的你就像一隻老虎被人去了爪子。與其每日沉溺在喪子的傷痛中,為何不振作起來,為自己的孩子報仇呢?”


    “報仇?”她低低地重複了一遍,慌亂地將與我對視的目光移開,“不行……我鬥不過……”聲音越發地弱小,最後隱遁於唇中。


    “告訴我,一直操控著你的人是誰,在這皇宮中還有誰是你的同黨?”我輕附在她的耳邊小聲地問。她的身子顫抖著,卻始終不肯吐露一個字,我又繼續道:“說出來,皇上一定會為你做主的,他會保護你的……”


    她的目光開始朦朧迷離,目光呆滯,輕輕啟口:“同黨是……”


    “妹妹!”


    一聲擔憂的聲音從殿外傳來,蘇思雲的目光一怔,驀然恢複,聲音也打住。我有些惱火地看著匆匆朝我們而來的楊容溪,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選在這個時候來。隻要她再晚來一步,蘇思雲就會鬆口了!


    “不知道辰主子這是何意?乘妹妹思緒混亂之時想對她下毒手?你害了大皇子還不夠,還想害妹妹?”楊容溪衝上前將蘇思雲由地上扶起,摟在懷中輕輕撫慰著。


    “若真要害她,你進來見到的已經是一個死屍了。”我的唇邊劃出一個弧度,悠然起身,整了整自己的衣襟,“蘇貴人,我還會來的,希望你銘記我剛才說過的話。”


    “等等!”她脫口叫住正欲離開的我,“我可以告訴你全部,但是,有個條件——我要做皇後。”


    離開長生殿我的心情有些矛盾,一路上不停地迴想著蘇思雲的那句“我要做皇後”。她還真是獅子大開口呀,要做皇後?就怕她有命坐上那個位置,沒命從那個位置上下來。


    做皇後?她做夢!


    我的步伐漸漸沉重,花夕不解地問:“主子,您這不是迴宮的路啊。”


    “我知道。”沉鬱地吐出一句,輕吸了一口涼氣,滿腹的燥熱也隨之而散去,“我們去禦書房。”


    此時的雪已經停了,借著四周懸掛著的微暗的燭光,整個皇宮都成了白茫茫一片。我唿吸著清甜冷冽之味,心情逐漸開朗,壓抑之態一掃而空。女子最期盼的就是“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可我卻從未盼過,因為身處宮廷,就不要妄想著“一心人”。民間尋常百姓都有三妻四妾者更何況帝王將相?後宮佳麗如雲,我卻日漸老去,祈佑的心又是否能一直在我身上?曾經我要求的並不多,隻要他心中有我,我在他身邊是特殊的就好。可這樣的執念,卻害苦了我嗬。


    不知不覺已經到了禦書房,正碰上剛由裏邊出來的展慕天,他輕向我拜了一個禮。


    我低低地應了一聲。


    “皇上心情不佳,主子謹言慎行。”展慕天若有若無地提醒著,言罷便移步而去。我立刻讓花夕去送送展慕天,也好讓她將我這兒的消息告訴他。


    徐公公得我之命進去稟報祈佑,一會兒便出來邀我進去,口中喃喃道:“初有蒂皇妃,後有蘇貴人,現有辰主子……”


    聽他未完之言我頓了頓步伐,側首而望他,“如何?”


    徐公公一本正經地哈著腰,“現有辰主子寵冠後宮。”


    我了然,後提起衣袂掩唇一笑,“公公說話中聽,待我出來重重有賞。”我迴首跨進了那一闌朱紅門檻,金磚墁地,光平如鏡。


    滿麵的笑容刹那間沉了下來,後有蘇貴人?嗤鼻一笑,望那一殿的黃龍紗帷帳,最後停留在一幅被裱好的畫之上,此畫不正是那日展慕天在禦花園為我畫的那幅畫嗎……竟被祈佑裝裱起來了。


    燭火皆是通明如炬,我一步步地朝其邁近,畫清晰地呈現在我的眼眶內,右下角被人題上了一行字: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這筆跡是祈佑的無疑。


    當我漸漸沉入思緒之時,隻覺得一個影子朝我籠罩了下來,身子被人由背後摟住,“你怎麽來了?”他的氣息灑在我的發頸間,拂在肌膚上激起粟粒。


    “想你了。”我的臉上再次泛起笑容,慵慵地靠在他懷中,“來的時候我看見展大人從這兒離開了。”


    “與他商議了一些朝政之事。”他的聲音很低沉,聽不出喜怒。若真如展慕天所說,他心情不佳,那我似乎該順水推舟,讓他怒上加怒吧。


    “你似乎想借展大人來打擊韓家的勢力?你不信任韓冥了?”我試探性地一問。


    “我一直都很信任他,隻不過韓家的勢力對朝廷已經構成了威脅,我不得不弄個人出來與他們分庭對抗。”


    我了然地點了點頭,在他懷中轉過身子,輕輕環上他的腰,“祈佑,我剛去看過蘇貴人了,她的情緒似乎不好。”


    “幾個月來她一見到我就哭,問她什麽也不說。如今我看到她哭的樣子就煩,若不是為知道她口中的秘密,我才懶得踏進長生殿。”頭一次聽他口中說起蘇思雲時充滿著厭惡之情,原來如此,蘇思雲與尹晶一樣,隻是枚棋子。她的地位也僅此而已呀。


    “我本想安慰她,由她口中套問出幕後之人……可她卻說……”我的聲音適時地頓住,祈佑忙問:“她說什麽?”


    “她說,要她說出幕後之人可以,但是她要做皇後。”我娓娓而道,時不時地觀察他的表情。果然,他在聽到這句話之後,原本淡然的麵容突然轉為陰霾,目露寒光。


    “她是這樣說的?”祈佑一字一句地道。


    在他懷中我點點頭,“是呀,其實我覺得,若她登上皇後之位,興許她真能……”我的話還未落音,隻覺得他的手臂一緊,僵硬地吐出幾個字:“她做夢。”


    聞他之言我笑了起來,“你不想知道幕後之人了?”


    “不,我寧願多花些時間親自找出幕後的黑手。”他語罷,我不著痕跡地由他懷中掙脫出來,迴道:“你是皇上,該如何決定你自己很清楚,我不會幹擾你的決定。”


    後淡淡地轉移了話題,將視線投放在那幅畫之上,手指撫上那幅畫,一寸寸地下移,“‘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這是你寫的嗎?”


    他也伸出手,撫摸著上麵那一行:滴不盡相思血淚拋紅豆,開不完春柳春花滿畫樓。


    突然間的沉默,我感覺到他的猶豫,此時的他一定在思考到底要不要蘇思雲坐皇後之位。不論他的答案是什麽,我都不會介意,因為,自始至終我都沒有期待過自己登上皇後之位。所以,祈佑的任何決定都影響不到我,我隻想找出那個替連曦操控一切的幕後之人。


    “不,皇後之位是你的,隻能是你的。”


    他一語既出,我的手僵在畫上,仰首而望他認真的表情。心中的苦澀仿佛在那一瞬間便蔓延開了,皇後之位我真的從來沒有稀罕過,此時你明明可以利用她的,卻放棄了。若你真是為了我,那為何當初又要選擇利用,將我們兩人的關係逼到如此田地。該利用的時候你卻放棄了機會,不該利用的時候你卻選擇了利用我,這算什麽?我在你心中到底算什麽?


    我伸手撫上他的手背,“祈佑,好些日子都沒再見到靈月公主了,你能不能宣她進宮,我想見見她。”


    “怎麽突然想到靈月了?”他反手迴握著我的手心,雲淡風輕地問。


    “因為我想到祈星……他的死終究是有我的責任。我想見見她,對她道歉……”


    “想來,我也好久沒見到她了。”他沉思片刻,才道,“好,找個時間我叫韓冥攜靈月進宮見見你。”


    宮中日漸透出喜慶的氣氛,再過數日便是除夕之日,又將是個豐足的新年。近日來的大雪不斷降落,寒意越發濃,正應了那句“瑞雪兆豐年”了。而庭院內早已是白茫茫一片,樹上更是光禿禿略顯淒涼。換了在昱國,冬日裏還可以望望梅,而今隻能麵對這鵝毛大雪簌簌飄落,將禿枝裝扮得如銀裝素裹。


    長生殿應該是萬梅齊放吧,至今為止我還沒真正見過長生殿的梅盛之景呢。想必此時蘇思雲定然站在梅樹之下觀賞那撼動人心之景吧。


    說起蘇思雲,自上迴我“安慰”過她之後,她出奇地恢複了以往的神采,時不時打扮得貌美脫塵朝養心殿跑,而祈佑對她的寵愛依舊如常。宮人都竊竊私語地討論著昭鳳宮與長生殿的主子,誰更得皇上的寵愛,也好借此討好奉承。當然,最後討論的結果是蘇貴人比較得寵。第一,祈佑去得最多的地方仍舊是長生殿;第二,我隻是個“辰主子”,根本沒有品級。


    而上次蘇思雲和我提過的封後之事,誰也沒再提起過。或許蘇思雲當時也就隻是為了敷衍我,讓我不再繼續追問奸細之事而隨口胡謅的一句玩笑話罷了。蘇思雲是個聰明人,深知自己奸細的身份不可能居於高位,對這名分之事也從不向祈佑爭執討要。


    而韓家與展慕天在朝廷中已經形成了兩股勢力,記得半月前亓國邊境突然湧現出一股能對朝廷產生威脅的軍隊,祈佑當下就派展慕天領兵而征。展慕天不負眾望,僅僅用了不到十日的時間就將其剿滅,捧著那名首領的首級歸師。皇上龍心大悅,賞了他一座府邸,專門設宴養心殿為他慶功。可見祈佑對他的信任與寵愛之程度,早已經超越了一般的君臣關係。


    這展慕天一立功,朝廷內私下對他年幼便位居高官的質疑言論頃刻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百官的巴結討好。這後宮對他年少英傑之事也誇得神乎其神,就連心婉與莫蘭也時不時地對我提起。


    見到展慕天在朝廷中的勢力日漸擴張,開心之餘也心存憂慮,韓家的勢力早已經根深蒂固,要與之分庭抗爭是一大難事,展慕天要萬事小心才好。相信韓家已經知道祈佑重用展慕天的原因是為了牽製他們,定有所顧忌,不敢明目張膽地對付其勢力,希望展慕天能在此刻爭取到有利的時間,培植好自己的勢力,這樣才能穩坐朝綱。


    “主子,靈月公主在外求見。”花夕高聲唱宣道。


    一聽靈月公主來了,我的思緒一定,立刻道:“快請。”這盼了半個來月,她總算是安全來了。想必韓冥是一直在找著借口推托祈佑,而今再也找不到好理由來推托,故而才勉強準許她前來。


    靈月跨過門檻向我走來,神情如大病初愈般顯得格外蒼白,步伐虛浮搖搖欲墜。我擔憂地上前想扶她,卻被她避開,“不敢勞煩你。”


    “怎麽,公主為何對我心存敵意?”我收迴手,慵自坐下,為自己倒了杯剛沏好的大紅袍。


    “潘玉,你多年前就害我母妃傷心欲絕,其後又奪我夫君之愛,後嫁禍我哥晉南王入獄自刎,最後連累我母妃枉死。你要我對你慈眉善目?”她仰頭哈哈一笑,笑中帶著清淚,緩緩滑落。


    正端起茶欲飲的我手一個顫抖,滾燙的茶水灑在我的手背,卻沒有察覺到疼痛。不對,害她母妃傷心欲絕時我是以此刻的容顏與之相識的,可嫁禍祈星之事卻是以雪海的麵容示她,她如何能斷定雪海與潘玉同為一人?


    “你怎麽知道的?”我將手中的茶放下,冷冷地問。


    “我怎麽知道的?不然你以為我為何被韓冥軟禁了三年?”她的笑便有些訕訕的,一步步朝我而來,“就是無意中知道了雪海便是潘玉,韓冥才軟禁我三年啊。”


    我詫異地起身,與她相對而立,但見她繼續啟口而道:“韓冥讓我來昭鳳宮時千叮嚀萬囑咐,不許將此事泄露半句給你知道。否則,他會殺了我。”


    “那你為何還要說出來?”


    “因為我不怕死。”


    我緩緩抱上了桌上的手爐重新坐迴了凳上,手爐裏焚燒而出的沉香屑,縈縈繞繞,若有似無地飄散而出,清逸的香縈繞四周。靈月似乎也恢複了曾經那屬於公主的驕傲,昂首高貴地與我相對坐下,用犀利的目光打量著我。我的手緊緊捂著手爐,惴惴不安地迴想著靈月說的話,也就是說,太後也知道了我的身份了。靈月被軟禁三年隻因知道潘玉就是雪海?隻是因為這樣嗎?


    我緩緩問道:“除了這個,你還知道什麽秘密?”


    她隔著微開的窗遙望那一院的銀白,笑笑,“我的答案,你不滿意?”


    我拿起長長的細簽撥著手爐裏的小木炭,隨性而道:“隻是很訝異,韓冥會因為這樣一點小事而軟禁你三年。”


    她神色從容,“不然你以為呢?”


    “我以為你還知道了別的什麽事……”我正想套靈月的話,卻聞有人唱道:“蘇貴人駕到。”


    我與靈月齊目而望,身材修長,頭戴珠翠的蘇思雲盈盈而來,滿臉驕矜與高傲,與不久前我在養心殿所見的蘇貴人完全是兩個人。或許那夜我的到來是她振作的理由,我也很慶幸她能振作,我也不想對付一隻沒有爪子的老虎,那樣便沒有多大的挑戰性了。


    “喲,這位是……”蘇思雲風風火火地邁了進來,睇著靈月問了句。


    我很有禮地向蘇思雲慢聲介紹著:“冥衣侯的夫人,靈月公主。”


    “哦,原來是靈月公主呀,難怪有如此高貴典雅的氣質,眸光熠熠帶著飛揚的神采。”蘇思雲的嘴巴喋喋不休地稱讚著,我也就冷眼旁觀著。


    睜著眼睛說瞎話怕是蘇思雲最拿手的絕活兒了,瞧瞧靈月那一張慘白如紙的臉以及那黯淡無光的眸,怎麽都難以和神采飛揚、高貴典雅聯係在一起。不過她來得確實也巧,正好就選靈月公主在的一刻前來,似乎有什麽別的目的。


    眼角一飛,靈月似乎很不給麵子,輕蔑地道:“這又是哪位庸脂俗粉在本公主麵前唾沫橫飛,一點禮儀都不懂。”


    蘇思雲臭著一張臉卻不好發作,隻得淺淺地勾起笑容,“臣妾當然是比不上靈月公主高貴了。”


    我笑望這兩人之間的暗潮洶湧,靈月果然還是老脾氣,正如當年朝我臉上狠狠潑下那杯茶時。不過靈月是真性情,把對一個人的喜惡全表現在臉上,比起一向善於偽裝的蘇思雲倒是真了許多。興許這靈月的真性情就會害慘了她自己。


    “太後娘娘有指示,今年的除夕之夜,我與你在百官宴席之上共舞一曲。我現在來找你商量。”蘇思雲見靈月不再說話便側首說明了來意。


    “共舞?”我蹙了蹙娥眉,太後這是何意,竟要我與蘇思雲共舞?


    靈月哈哈一笑,用不屑的目光上下打量了蘇思雲一番,“人家潘玉的鳳舞九天可是讓當年的靜夫人之狐旋舞都黯淡無光,你憑什麽與她共舞呢?”


    蘇思雲的表情一僵,帶著驚恐之態望著靈月,“你說什麽?”


    “我得離開了,韓冥還在等著我呢。”靈月不再說話,帶著優雅卻蒼白的笑離開了此處。此刻唯獨剩下了我與蘇思雲,她突然的沉默使得氣氛怪怪的。


    靈月的這番話似乎有意無意地在揭露我是雪海的身份,而她對蘇思雲異常的敵意也很奇怪,難道這些都是韓冥讓她說的?那韓冥的目的是什麽?


    “你是……蒂皇妃?”她的聲音微微地顫抖著,突然又激動地尖叫一句,“難道你就是那個馥雅?”


    “怎麽?”我奇怪於她的激動,就算連曦沒有告訴她我的身份,她也不該這麽激動的。


    “原來你就是那個馥雅……”她輕輕閉上了眼睛,“還記得那日我唱了一首《疏影》……皇上他飛奔而來將我緊緊擁在懷中,他說……‘馥雅,你終於迴來了’。”她的眼角緩緩流下了一行清淚,隨後將緊閉著的眼簾睜開,“我以為皇上對你隻不過是一時新鮮,他的心會一直在我身上的,卻沒想到……所謂的辰主子,就是馥雅。”


    我看著她悲傷的神色以及那絕望的語氣,心中突然閃現了一個可怕的事實。靈月在蘇思雲麵前那看似隨性卻別有用心的話,太後突然吩咐我與蘇思雲的共舞,而蘇思雲如此巧合地與靈月撞在一起……


    “皇上愛的人是你,可為何寵我要比寵你多?”她喃喃自問一句,隨即又哈哈大笑一聲,“原來皇上他為了從我口中得知幕後之人,竟用感情來套住我,想從我口中得知更多的消息……原來他從來沒有愛過我!都是騙人的……都是騙子!”她瘋狂地怒吼一聲,指著我狠狠地道,“我永遠不會告訴你們,到底誰是幕後之人,永遠不會。”


    看著她說完便瘋狂地朝宮外奔去,我站在原地沒有動。現在所發生的一切都給了我一個很明確的答案——太後。太後這麽做的目的,隻為讓蘇思雲對祈佑死心,讓她知道祈佑自始至終都在騙她,那麽……蘇思雲定然因為仇恨而不可能將幕後之人吐露出來。可是太後這樣做,不正是告訴我,她就是那個幕後之人嗎?


    難道這件事韓冥也有份?不對……韓冥不可能,他如此效忠於祈佑,不可能會背叛朝廷的。那隻有一個理由,韓冥早就知道太後是連曦的人,所以他要保護這個對他有恩的女人……所以,他毅然與我畫清了界線,選擇守護他的權力,守護他的姐姐。我該不該……將這件事告訴祈佑?該不該……


    我的雙拳緊緊握著,腦海中閃現出長生殿那一幕幕,還有那引產而出的死嬰……我要告訴祈佑,我要讓祈佑懲治韓太後,我要她為我的孩子償命!


    ——韓冥,我還欠著你一條命,我會還的。


    我還欠著韓冥……還欠著他,不能傷害他最重要的姐姐。


    不,我欠的是韓冥,不是韓太後。


    帶著複雜的心情我一步步朝養心殿走去,那一路上我走得很慢很慢,走走停停。或許此時的我是複雜的,為什麽會是太後呢?太後為什麽要這麽做,幫著連曦對付祈佑……當初祈佑的皇位也有她的功勞啊。


    可在此時我的步伐卻突然僵住了,遠遠望去,韓冥與靈月筆直地佇立在前方,視線始終停留在我身上。我的心頭暗自一緊,告訴自己不能心軟,我的孩子可是韓太後間接害死的。


    待我走近,步伐還未站定,韓冥卻屈膝在我麵前跪了下來,我連連後退,“你做什麽?”


    “請你放過我姐姐。”他的聲音無比誠懇,還帶著隱忍乞求之態。


    “我不懂你在說什麽。”我別過目光不去看他,用冷硬的聲音迴複著他。


    “我知道姐姐那一點伎倆是瞞不過你的,你現在要為你的孩子報仇是人之常情,可姐姐她的初衷隻是殺了大皇子讓蘇思雲不再沉溺在愛中,而目的隻為趕你出宮。”他的解釋與那日浣薇的解釋一模一樣,有幾分真假我真的看不透也摸不清。


    我將目光投放至韓冥的臉上,“你什麽都知道?”


    靈月也咚的一聲跪在我麵前,“雖然我與韓冥之間早已沒有了愛,但他永遠是我的夫。他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的姐姐,我隻希望你能放過他。”


    帶著笑,我的目光徘徊在兩人之間,“你真以為我會為孩子而去揭發太後嗎?她犯的是大錯,膽敢勾結昱國危害亓國的江山,光這一點就罪不容恕。”


    韓冥忽然間的沉默以及那緊握成拳的手隱隱在顫抖著,我掠過這一幕,徑自越過他們,絲毫沒有放棄繼續朝養心殿而去的步伐。才走幾步,韓冥猛然朝我嘶喊著:“潘玉,記得你還欠我一條命嗎?我現在要你還給我。”


    我的腳步猛然一頓,已經無力再次前行,帶著苦澀的笑驀然迴首而望他,“所有事我都能答應你,唯獨這件事不行。你的恩情我隻還給你。”


    “你放過姐姐,就等於是還我的恩情。而現在,我就要你還這份恩情。”他的聲音異常嚴肅冷冽,口氣有著堅定不容抗拒的氣勢。突然間他的語氣又軟了下來,“我保證姐姐不會再犯,求你給她一個機會。”說罷狠狠在地上磕下一個響頭,血在粗糙的地麵上印了小小一塊,卻是如此令人駭目。


    韓冥這是在逼我,他果然是了解我的,正有了他的了解,也就有了現在這一幕求情的戲碼。這樣驟然知曉了一切,心下也有淡淡的心疼和了然。我深深吸了一口冷氣,後點點頭,“我終於明白了,永遠不能接受他人的恩惠,因為那是要還的。”


    他的身子微微一震,倏然間想開口說些什麽,卻隻字未吐露。我心裏霎時湧起一股酸澀之意,仰起頭望那雲淡蒼然的穹天定定道:“如今你我兩不相欠,太後若再做一件錯事,我決不會如今天一般心軟。今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形同陌路。”


    那夜又下了好大一場雪,展慕天偷偷潛伏了進來。天色昏暗讓人伸手不見五指,寢宮內沒有點燈,我們倆靜靜地相對坐在漢白碧玉桌前聊了許多朝廷內的事。


    “你幫我去注意韓冥。”我總覺得韓太後這件事有很大的蹊蹺存在著,韓太後似乎故意在告訴我,她就是幕後之人。聰明如她,為什麽要做出這麽明顯的事來讓我揭發?


    他疑惑地望了我好一會兒,欲言又止地想說什麽,我奇怪地問:“怎麽了?”


    他掙紮許久才道:“數月前皇上也要我監視韓冥的一舉一動。”


    我驀地一怔,“皇上也要你監視韓冥?還說什麽了沒有?”


    “沒有。”展慕天搖了搖頭,後歎了口氣,“這數月來我一直派人監視著韓府,卻沒有發現任何的蛛絲馬跡。但是這樣的寧靜卻更加地可疑,家仆可疑,丫鬟可疑,韓冥更可疑。但就是說不上來什麽地方可疑。”


    手掌輕輕拍著桌麵,發出細微的聲響,我的心也撲撲地跳著。難道祈佑也早就懷疑韓冥了?那他如果有把握的話還留著蘇思雲做什麽?難道他真的喜歡蘇思雲?不不,祈佑眼裏那明顯的厭惡是騙不了人的。


    我必須去找祈佑問個明白……不,如果韓冥沒有問題的話,我這樣貿然去詢問祈佑,或許會把韓冥推入萬劫不複的地步。還是先查個清楚明白再去詢問祈佑,我不能魯莽。


    “慕天,你一定要好好調查韓冥。但是有任何消息千萬先來稟報我,皇上那邊你暫時敷衍著。”


    展慕天雖有疑惑,卻還是點頭應允了,“皇上說,隻要我辦好了這件事,就晉封我為兵部尚書。”


    “雖然晉封後對你我都有很大的好處,但是你晉封得這樣地快,隻會讓自己摔得更重。你在朝廷中萬事都要小心啊,千萬不可輕易相信任何人。那都是一群見風使舵的官員!”我擔憂地提醒著,“你尤其要注意的是祈佑,他是個非常可怕的人,所有的事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你萬萬不可做出背逆他的事。否則就是有十個展慕天都會死在他手中。”


    “這我都知道,若要調查韓冥根本無需讓我前去調查,其實皇上這次隻是為了試探我的忠心。不知姐姐有沒聽說過皇上秘密訓練的一個情報組織?”他見我搖頭,自己也微微歎了一聲,“皇上他確實是個很厲害的皇上,做任何事情都雷厲風行的。而那情報組織我也是聽朝廷中四處傳言的,也不知是否真有其事。”


    聽到這兒我也陷入了沉思,情報組織?總不會空穴來風吧?“慕天,你上迴說起你的父親在暴亂中死了,你告訴我到底是怎麽一迴事。”我不想再繼續談祈佑的事,淡淡地轉移了話題,也想對展慕天了解得更多一些。


    展慕天一聽到我提起他的父親,整個人都緊繃了起來。由於屋內黯淡無光,我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是我能清楚地感受到他渾身上下散發的悲傷之氣。我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慕天,到底怎麽迴事,說來聽聽。”


    “都是朝廷中的那群狗官!”他憤怒地捶了一下桌子,發出一聲悶響,“俗話說得好,官官相護!


    “那一年的旱災,糧食顆粒無收。朝廷撥了三十條大船的糧食用於賑災,可是到了那群貪官的手中,他們竟私扣不放。若要糧食,掏錢來買。而那些糧食的價格比以往翻了十倍!


    “當時民聲載道,義憤難填,我們組織了一場暴動,將狗官打得鼻青臉腫,好不狼狽。而那些糧食我們也搶到了手中,解了一時的溫飽。


    “可是那群狗官竟上報朝廷,說我們不守規矩,竟在賑災派米之時發動暴亂,將糧食全數搶奪一空。朝廷沒有查實竟派兵下來鎮壓,那次暴亂……死傷無數,而我的父親也在那場暴亂中死去。而他臨死之前還將那辛辛苦苦積攢的一百兩銀子交給我,囑咐我一定要考上科舉,要為所有枉死的百姓討迴一個公道。


    “那時候我恨透了朝廷,我一度想放棄科舉之路,但是我想到姐姐你還身處水深火熱之中,又想到父親臨死前的話,更想到那群狗官的貪贓枉法,我就堅持了下來。


    “讓我慶幸的是,來到朝廷我很快得到了皇上的賞識。曾經我以為那次暴亂的責任完全歸咎於皇上,可是當我了解到皇上他根本不知道暴亂這件事時我很驚訝。多日的相處,我發現皇上真的是一個好皇帝,他雖然狠毒,但是心卻兼濟天下,他的夙願是一統三國,他想讓四分五裂的國家能夠不再有動亂。”


    寥寥一番動情之語讓我陷入了沉默之中,這官官相護狼狽為奸的事朝廷中一直都存在著,但是,如今親耳聽見仍是感觸良多。原來展慕天會變得如此冷酷無情,是因為這樣一場暴亂啊,父親的枉死……


    而祈佑,他是個好皇帝……我一直都知道,並且從來沒有懷疑過。但是他的手段太過於強硬狠毒,為了統一三國,到時候必然血流成河啊。


    也不知是否我們的談話聲過大,外邊傳來莫蘭輕輕的敲門之聲,“主子,您還沒睡嗎?”


    一聽見莫蘭的聲音我與展慕天立刻噤聲,一定是剛才展慕天說到動情之處,聲音漸漸放大所致,我們倆都屏住了唿吸,在黑暗中視線四處徘徊不定。又聽聞外邊傳來花夕的聲音,“你疑神疑鬼呢吧,這麽晚主子當然已經就寢。”


    “不行,我得進去瞧瞧。”莫蘭有些生疑。


    花夕壓低了聲音斥道:“你小聲點,別瞎嚷嚷吵醒了主子,吵醒了她可有你受的。”


    漸漸地,外邊的聲音也漸漸隱遁而去,我才與展慕天移步到後窗,外邊的雪花依舊紛飛如鵝毛。他一個翻身而出,雪順勢打落他全身,“姐姐保重,弟弟過些日子再來看你。”


    我很鄭重地點頭,“朝廷風起雲湧,你萬事小心。”說罷,立刻附在他耳邊輕聲道,“明日你派個人去趟禦膳房為我辦件事……”


    我輕聲將事情簡單明了地說完,而展慕天隻是點頭,並未多問。


    看著他漸漸走遠,那淒然的背影漸漸淹沒在雪花之中,我才輕手輕腳地關上了窗,走到臥帷軟榻之上,將整個身子埋了進去。思緒飄飄忽忽地移到莫蘭身上,心婉與莫蘭都在監視著我的一舉一動,尤其以莫蘭為最。每天夜裏都要為我守夜,其目的不正是想寸步不離地監視著我嗎?夜裏都這樣,那白天還不被她盯得死死的。我一定要想個辦法除掉她,一定要。


    思緒漸漸開始神遊,眼皮也開始打架,最後安靜地合上了雙眼,沉入了夢鄉。


    次日,花夕早早地便進來為我梳洗,我身著裹衣端坐在妝台前,任花夕用象牙翡翠梳在我的發絲上一縷一縷地拂過理順。莫蘭打了一盆適溫的熱水進來,“主子昨夜睡得可好?”


    凝望著鏡中的自己笑了笑,“睡得很好。”


    “那就是奴才多疑了。昨夜恍惚間聽到主子屋裏有男人的聲音,定然是聽錯了吧。”莫蘭不動聲色地笑道,輕柔地將水盆擱置下。


    我平靜地撫上自己那烏黑的發絲,“莫蘭丫頭還真愛說笑,深宮大院哪能有男人呀。”


    而花夕很平靜,理順我的發絲後,將象牙翡翠梳放迴妝盒內,然後走到金櫥邊取出一件薔薇淡紅千瓣裳,百鳥爭鳴蘭月裙,“主子快換上衣裳用早膳吧。”


    我點了點頭,“莫蘭,去幫心婉張羅下早膳吧,我這兒有花夕就夠了。”


    “花夕還真是討主子歡心,啥事都離不開她了,莫蘭也該學學花夕是如何侍奉主子的了。”她愈發笑得放肆,隨後邁著輕微的步伐而離開。


    花夕一聲冷哼傳出,“在主子麵前都如此張狂。”


    “沒辦法,誰叫我這個主子沒有品級呢。”我淺淺一笑,在腰間打上了一個蝴蝶同心結。


    “讓奴才去教訓教訓她。”她的唇邊劃起一個弧度,看似笑卻非笑。


    “我自有辦法收拾她。我的身邊絕對不容許有這麽多奸細,必須培植出我自己的勢力。”將身上的衣裳穿好,轉身朝寢宮外走去,“對了,花夕你去為我尋一本書來,宋朝提刑官宋慈所著之書《洗冤錄集》。”


    晌午之時,大雪依舊如常紛紛灑落,將小徑四處覆蓋。奴才們皆拿著鐵鏟與掃帚,積雪被宮人們清掃幹淨,那條直通的小徑才勉強能見,寥寥望去路麵凍得似乎有些滑。簇簇白雪,暗香浮動,茫茫一片更顯得昭鳳宮的冰清玉潔。


    祈佑上過早朝便來到我的宮裏,看著他時常冒著大雪來到昭鳳宮不由得心中黯然,我屏退了四周的奴才,怏怏地陪他靜坐在窗前賞雪品茶。


    “馥雅,你怎麽了,今天似乎總在神遊之中?”他吮了一口龍井,再揉了揉額頭,昨夜似乎未睡好的樣子。


    我指著窗台之上一盆葉色蒼翠有光澤的君子蘭道:“這花像你,含蓄深沉,高雅肅穆,堅強剛毅。”


    他淡淡一聲笑,隨口接道:“也象征著富貴吉祥、繁榮昌盛和幸福美滿。”


    看他眼底緩緩浮現出綿綿柔情,我心中巍巍一動。“富貴吉祥”暗指我與他的高貴身份,“繁榮昌盛”意指亓國的強盛,“幸福美滿”是在指此時的我們嗎?現在這個樣子真是所謂的幸福美滿?原來在他眼中,這樣就是幸福美滿了。


    我順手折下開得盛澤的君子蘭,拈起放在指間輕輕旋轉了幾圈,“可是這花遲早是要凋零的。”


    他沉默了片刻,後由我手中接過那朵君子蘭,“馥雅,我知道委屈你了,連個名分都不能給你。很快……很快……”他的聲音縈繞在“很快”之上卻沒有說下去。


    我在顧盼間微笑道:“祈佑,一直想問你一個問題,蘇思雲在你心中到底是個什麽位置?”


    他聞我之言有片刻的怔神,似乎在思考著我這句話的含義。我見他不語,又道:“在我麵前你表現得似乎很厭煩她,但是你包容了她許多。奸細的身份、刁蠻的性格。而且你信任她,甚至沒有傷害過她,而你似乎從來沒有這樣對過我。”我頓了一頓,又道,“而且,你將一個敵國派來的奸細留在枕邊,她隨時可能對你痛下殺手。”


    一長串的話竟然引來他的輕笑,我蹙眉嗔道:“你還笑?你今天不解釋清楚你對她的感情,你就別想用膳。”


    聽到我這句話,他的笑聲放得更大,朗朗之聲縈繞在屋內。他拉過我的手,用了幾分力,將我拖進他的懷中,我順勢而倚了進去。


    他在我臉頰邊落下一吻,“你是在擔心我吧。但是我要告訴你,我絕對沒事。”


    我知道他下麵還會有話對我說,於是便安靜地倚靠在他懷中,聽他靜靜說話,心如明鏡。


    “大概在三年前,長生殿出現了兩名刺客,若不是蘇思雲與韓冥,我怕是早就死在刺客的劍下。那時我才發現,培養一批保護自己的暗衛有多重要。這兩年我訓練了一批死士,分別為三大組織。”聽他娓娓道起長生殿的刺客,我心一怔,莫不是說那次我與曦一同前往長生殿盜畫?


    “那批死士中,暗組,主要負責為我收集情報與三國的消息;衛組,主要負責埋伏在我四周保護我的安全;夜組,主要負責接收我的命令暗殺追擊。所以我的安全一直都有衛組在守護著,任何人想動我,除非先殺了那批死士,所以,區區一個蘇思雲絲毫威脅不到我。”他用隻有我們兩人聽得到的聲音在我耳邊低語著,似乎怕被人聽見。我也知道,這是一件極為保密的事,這也是皇上最後的底線,他告訴了我,這是對我的絕對信任嗎?


    我迴摟著他的腰,輕輕笑了出聲,“那你對她那麽好?如果她的利用價值沒了,你會殺她嗎?”


    “你希望我殺她嗎?”他不答反問,似乎……在猶豫呢。


    “如果我要你殺她,你會殺嗎?”


    “隻要你說殺,我便殺。”


    說得倒是堅定,但是我辨不出真假,於是乎淡淡地勾起一抹薄笑,“我哪有那麽狠的心會要她死,她畢竟是那樣愛你,從來都沒想過要傷害你。你不是魔,你也有人性,我相信你不會殺她的。”


    他的身子有些僵硬,才欲開口就聽見一聲:“皇上,主子,午膳來了。”


    我立刻由祈佑懷中起身,站在窗前眺望著由心婉、莫蘭領隊,後麵跟隨著五名奴才手捧禦膳小心翼翼地由路上走過,他們的步伐很慢,生怕一個不留神會在冰上打滑。這次我吩咐了他們隻做家常小菜便好,隻有我與祈佑二人同吃,根本無需鋪張浪費。


    “祈佑,你處理了一天的朝政,餓了吧?”我拉著他的手朝小花梨木桌旁而坐,祈佑神情有些不夠自在,許是剛才想對我說些什麽卻被心婉的突然到來而打亂了。


    心婉與莫蘭拿著碗筷試吃著桌上的膳食,祈佑握著我的手接下了話,“不要再多疑了,對她我僅剩利用。”


    莫蘭動筷的手僵了一下,似乎在想他這句話中的“她”到底在說誰。我用餘光掃了她一眼,她才發覺自己的失態,趕忙夾了一塊鱔魚放入嘴中嚼著。我一直懸掛著的心緩緩放下,目望著祈佑,“我知道,都知道。”


    祈佑聞我之言似乎鬆了口氣,“吃吧。”他親自為我拿起玉筷,遞交到我手上。


    我的筷子首先停留在人參燉鱔魚上,“這是鱔魚?如此腥的東西也拿上來?”


    “奴才剛嚐過,禦廚已經去了腥味,肉質細滑可口,主子可以服下。”莫蘭謙和地迴道。


    祈佑卻是一聲冷喝,“你不知道她身體不好,太醫禁她吃過於油腥的東西嗎?你們怎麽做奴才的?現在就給朕撤了。”


    “皇上息怒,奴才該死。”莫蘭立刻跪下,心婉則是戰戰兢兢地將那盤鱔魚撤下,“這都是禦廚所做,奴才也毫不知情。”


    “算了。”我擺了擺手,息事寧人。


    用過午膳我送祈佑離開,就聽聞一個消息,莫蘭猝死。


    仵作草草檢驗了一下屍體,說是誤服有毒之物而死,祈佑聞言大怒,命人清查。


    最後證實烹煮的那盤鱔魚用的是死鱔魚,所以當時的莫蘭腹痛難止,片刻後即死。祈佑將禦膳房的主廚撤下,還賜死了負責烹煮鱔魚的那位禦廚,這事就這樣了結了。


    我安靜地在桌案前拿起那本花夕為我尋來的《洗冤錄集》,翻開一頁,笑望那一節:鱔魚死後血凝固,食之易中毒,不可服用。


    指尖輕輕劃過那段字,方才我還在擔心鱔魚會被心婉給試吃了,但是……就算心婉吃了,那也隻能算是她命不好,替莫蘭受罪。誰叫她們倆同為奸細呢?


    這隻是禦膳房的一次失誤,誤將死鱔魚烹煮,送到主子這兒。他們該慶幸的隻能是幸好我未服下,而不是懷疑這是一次預謀許久的謀殺。況且,莫蘭隻是一個宮女,又有誰會為了區區一個奴才而大肆調查呢?


    莫蘭死後,查出鱔魚有問題,祈佑立刻放下手中的朝政來到昭鳳宮。還未等我開口,他就已經將我緊緊擁在懷中,“幸好你沒事,幸好你沒吃鱔魚。”聲音是那樣地真誠以及擔憂,我也不禁動容,清淚滑落。


    傻祈佑,你堂堂一國之君,竟害怕我會出事,那當初你又怎麽狠得下心對我用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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