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沐之雙目通紅,已然氣極。


    可扼住濮懷瑾喉嚨的手還隻是虛扼,沒等用力,懷裏的人眉頭便已擰起,樣子十分痛苦。


    濮懷瑾淡漠得緊,向來喜怒不形於色,有時候即便惹他惱了,也隻會見他微微蹙眉,轉過頭去不理人。


    能露出這副神情,可見確實疼的難以忍耐。


    濮懷瑾咬緊下唇,不讓自己出聲,全身上下被冷汗浸透,任由裴沐之扼住喉嚨,已經沒有力氣出手阻止。


    原本扼住他脖頸的手也猛然一鬆,迅速下移至小腹,魔氣源源不斷的輸送至他體內,溫熱到五髒六腑都在灼燒,疼痛也暫時得到緩解。


    裴沐之攬住他的腰,飛身一躍,離開隕魔池,岸邊的眾人都趕忙讓出一條路,連向來嚴肅的黛瞳臉上都浮現出焦急的神色。


    一路上,濮懷瑾靠在裴沐之懷中,他肩上的柔軟的毛領掃在臉上有些癢,眉頭也舒展些許。


    迴到承歡殿,裴沐之將人放到床上,坐在他床邊,繼續為他輸送魔氣。


    其他人留在門外,隻有黛瞳跟了進來,目光探進簾子內的第一眼,看見的便是濮懷瑾血淋淋的雙腿和殘破的衣擺。


    慘不忍睹。


    黛瞳也沒想到濮懷瑾會把自己搞到這個地步,他乃一十三洲的華清仙尊,對魔界的隕魔池怎麽說都該是略有耳聞的,怎麽就敢隨意下去。


    濮懷瑾麵無血色,躺在床上雙目緊閉,裴沐之衝冠眥裂,看著他冷笑道:“你不想生,我偏就要你生。”


    此言既出,濮懷瑾垂落的眼睫輕輕一顫。


    裴沐之一時間竟不知道是他更可笑,還是自己更可笑,明明目的達到放他走就好,腹中孩子是去是留也隨他意,但偏偏自己居然可悲的,想從他身上得到迴應。


    一十三洲的華清仙尊,本就是一個將無情道修到極致的人,整個六界恐怕都找不出一個比他更無情的人了。


    天地之間,沒有什麽能入得了他的眼,在他看來,其餘人的性命如同草芥,尤其是魔族,在斬殺之前,甚至連緣由都無需知道。


    “你不是向來最厭惡魔族麽?在你眼裏,魔就是肮髒又下流,汙穢又齷齪的存在,那不染纖塵的華清仙尊,本座便讓你好好體會一番,孕育惡心的魔物,究竟是什麽感覺。”


    濮懷瑾嘴唇動了動,似是想說什麽,終是又緩緩抿起,沒說出口。


    黛瞳默默看著眼前這一幕,心裏不住歎息,主上又是何必呢。


    門口一個魔修走進承歡殿,附在黛瞳耳邊說了幾句話,黛瞳臉色一沉,讓魔修退下後,走上前去,向裴沐之稟報:“主上,明月樓那邊派人來傳話,說蘊魄珠的粼光波動極大,還需主上親自過去一趟。”


    裴沐之聲音一淩:“他呢?”


    黛瞳答:“不太好。”


    他手一頓,收住魔氣,看著躺在床上,虛弱的連唿聲都快聽不見的人,心一橫,變出一條厚重的鐵鏈,將鐵鏈頭固定至牆上,握其濮懷瑾的手,親自戴在他手腕上。


    一旁的黛瞳都有些不忍心,現下的濮懷瑾渾身上下到處是被池水灼傷後留下的痕跡,哪兒還有力氣逃走,本就看著夠可憐了,主上竟還不放心。


    做好一切,裴沐之冷聲下令:“自即日起,承歡殿派重兵看守,沒有本座的旨意,任何人不能來探望他。”


    黛瞳跟在裴沐之身後,離開前最後朝床上的人望了眼,匆匆離開。


    好不容易有些許的緩解的疼痛,又重新湧上來,遍布四肢百骸。


    濮懷瑾渾渾噩噩間,無意識的想側過將身子蜷縮起來,剛一動彈,卻感覺右臂被什麽拽住,拉迴原位。


    他艱難的將眼皮撩起一縫,瞧見了鎖住他手腕的粗長鐵鏈,又疲倦的闔上眼睛。


    因體質特殊,外加有靈力護體的緣故,自小師兄和師父亦是小心維護,他很少受傷,便是受傷了,也從不說過半個疼字。


    就如今日,如現在,蒼白的下唇被咬的滲出血,他也始終沒有出過聲。


    站在門外的魔修一個個都戰戰兢兢,他們也沒想到尊座會發這麽大脾氣,還下令任何人不得進入承歡殿內。


    望著裴沐之離去的背影,和殿內死寂一般得沉靜,以及明月樓裏那位危在旦夕,需要用蘊魄珠供養著的主子。


    尊座的事他們不敢多猜,守住這承歡殿,不讓任何人出入,這才是他們當下剛幹的。


    濮懷瑾再次醒來時,身上的疼痛已經消散了很多。


    他微微睜開眼,隻見黛瞳正端著湯藥坐在他床邊,看到他醒來,長舒一口氣。


    身上的衣裳已經被換過,不再是那日染了隕魔池汙水的白衣,而是換成了柔軟寬鬆的素袍,腿上的灼傷也都上了藥,並且精心包紮過。


    黛瞳舀了一勺藥,放在嘴邊吹了吹,送到濮懷瑾嘴邊。


    濮懷瑾淡淡的看了湯匙一眼,將目光撇到一邊。


    “仙君,把藥喝了吧。”黛瞳出聲勸道。


    他那時雖疼的意識模糊,可依稀記得,裴沐之在離開時下過令,任何人不得入承歡殿探望他,黛瞳竟敢違令前來,讓裴沐之知道了,恐怕會落得先前魔女的那般下場。


    黛瞳不知濮懷瑾所想,隻當他還在生主上的氣,繼續出聲勸道:“不喝藥身上的傷是不會好的。”


    濮懷瑾這才想起什麽,試著調動體內的靈力,沒有動靜。


    靈力沒迴來,腹中的東西還在。


    半晌,見他還是沒有反應,黛瞳隻得硬著頭皮把裴沐之搬出來:“倘若仙君不喝藥,主上知道了會很不高興。”


    言外之意,各自明白。


    濮懷瑾手肘撐著床沿,艱難的想要起身,黛瞳趕緊放下手中藥碗,過來攙扶,在他腰後墊上枕頭,扶他靠上。


    此時的他還是很虛弱,沙啞著聲音道:“我自己喝。”


    聽濮懷瑾終於同意喝藥,黛瞳忙將白玉碗內的勺子拿出,放在一旁,將藥遞到他麵前。


    濮懷瑾伸手接過,仰頭一飲而盡。


    黛瞳接過空空的藥碗,鬆了口氣,想了想,雖然覺得不合適,人家也未必想聽,但還是覺得不吐不快。


    “仙君,其實主上並沒有看上去那麽恨你。”


    意料之中,聽到這句話,濮懷瑾麵上表情沒有絲毫鬆動。


    黛瞳也不管不顧,繼續說道:“主上原本正在明月樓為‘那位’凝魄,感受到你有難,不惜遭到反噬也執意要中斷,趕去救你。”


    濮懷瑾不說話。


    “還有,主上為了能瞞過眾人,順利的進到一十三洲見到仙君,不惜打碎全身魔骨,引出魔氣,即便迴到沉珠宮後重築魔骨,可傷勢至今仍未痊愈。”


    這隻能說明他所做的一切都早有預謀。


    濮懷瑾垂眸,時至今日,他仍不知道裴沐之做了這麽多,把六界搞得天翻地覆,想要的究竟是什麽。


    說了這麽多,連點迴應都沒有,好似她一人在唱獨角戲,自己說給自己聽,也不知濮懷瑾聽進去幾分。


    黛瞳有些氣餒,打算收拾收拾,離開承歡殿。


    當她拾起湯勺,放迴托盤時,看到盛放湯藥的玉碗,突然又想起什麽,開口對濮懷瑾道:“而且仙君每日喝的這碗湯藥,也是主上引魔核之血製成,魔胎在腹中會不斷吸食靈力,可仙君你體質特殊,若不加以抑製,魔胎吸盡靈力後,便會侵蝕靈源,主上為此才換用自己魔核之血來供養,到頭來仙君你還不肯喝藥。”


    最後一句話竟聽出一絲抱怨的味道。


    比起之前,又端著又嚴肅的黛瞳,今天她的話著實是多了些。


    既是裴沐之的血,喝了那麽久竟半點沒察覺。


    上一秒還神色淡淡,仿佛與自己無關的濮懷瑾,下一秒卻撐在床沿邊,不住幹嘔起來。


    黛瞳也嚇了一跳,沒想到他會突然有那麽反應的激烈。


    難道真和主上說的一樣,華清仙尊對魔厭惡至此,即便沾染上丁點,都能惡心成這樣。


    黛瞳心情複雜,看著平日裏高不可攀的仙尊這般失態,幹嘔半天卻什麽也沒嘔出來,好像真隻是單純的覺得惡心罷了。


    本想著攙扶,但伸出去的手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


    自己也是魔,既然仙君對魔那麽厭惡,她還伸手,是不是有點不識好歹?


    濮懷瑾也不知為何,隻是一聽到“血”這個字,胃裏就莫名其妙開始翻江倒海,忍不住側頭一陣幹嘔,半天才緩過來。


    好在黛瞳終是遞過來一方錦帕,濮懷瑾接過捂住,片刻後才直起身,靠迴床榻上,對她輕聲道:“多謝。”


    高高在上的華清仙尊會同她道謝,這事要是放在從前,她想都不敢想,驚悸之餘,還是道了聲:“仙君客氣。”


    濮懷瑾微微頷首後,閉上眼睛,似是疲乏了,黛瞳走上前,為他放下枕頭,待他平躺下,又關上簾帳,端起托盤,腳步輕輕退出承歡殿去。


    一連幾天,藥還是日日不落下的由黛瞳送來,自隕魔池那次後,某人卻再也沒有來過。


    濮懷瑾也一次都沒提起,好似將這人完全忘了。


    見裴沐之沒再來,原本謹慎小心守在承歡殿外的魔修們也變得鬆懈起來,反正尊座也不來,況且那麽多魔修守著殿裏一個,人人打起十二分精神著實沒必要。


    不過閑站著也無聊,門外的幾個魔修便出聲聊起了近日沉珠宮內發生的事。


    其中一樁,傳的是近日裏風頭正盛,魔神的新寵,仙門落音峰的峰主樂弦。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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