隕魔池。


    如果沒記錯的話,幾日前剛聽說過。


    那天因為他不肯喝藥,被裴沐之發怒牽連的魔女,正是被扔進了這個地方。


    對於隕魔池,濮懷瑾並不陌生。


    魔界的隕魔池,就類似仙界的誅仙台,通常是犯了錯事的魔修,才會被罰到那個地方去,雖說不至於要了性命,但會隕盡百年修為,好不容易修成人形的魔修,將會重新變迴一團麵目可憎的魔氣,一切從頭再來。


    隻不過,能夠使得魔身上魔氣散盡倒是有聽說,不過除魔以外其他幾界的人進去,確實聞所未聞。


    見濮懷瑾略有遲疑,樂弦開口,語調有些激動:“仙尊為何猶豫不決?莫非真打算置蒼生於不顧,真想被困在這裏為那魔頭生下魔胎麽?”


    雖有激將的成分在,但樂弦此言不假。


    可是有一點他說錯了,濮懷瑾心中並無什麽大仁大義,天下蒼生,他想護佑的不過仙界一方安寧。


    “隕魔池,能除本尊腹中魔氣?”


    樂弦想都沒想,連忙點頭。


    濮懷瑾深深的望了他一眼,沒多說什麽。


    “那便去。”


    隻能說,樂弦果真是有備而來,並且一開始就目標明確,連隕魔池的位置所在,有幾人看守都知悉的一清二楚。


    承歡殿附近剛開始被安排了很多魔修看守,但自從濮懷瑾沒再時刻忤逆後,裴沐之也將人撤下不少,畢竟在他看來,靈力全無的濮懷瑾想要逃出魔界,是絕無可能的。


    即便如此,他也沒有完全放鬆警惕,每隔半個時辰會有一隊大概十來個魔修,在承歡殿附近巡邏一趟。上一趟過去,樂弦躲過巡查,潛入承歡殿內,現下還有一柱香的時間,等下一趟巡邏的魔修離開,他們便能潛出殿外。


    樂弦站在窗前,打量著外邊的一舉一動,果然,一炷香後,一隊魔修開始在承歡殿附近巡邏,待他們走後,再三確定外邊已無人看守,樂弦才率先翻出窗去。


    迴過頭看向裏麵的人,白色雪袍下若隱若現的小腹,貼心詢問:“仙尊,可用樂弦幫忙。”


    濮懷瑾知他所指何意,冷冷道了聲:“不必。”


    撐住窗欞底部,單手翻越。


    靈力盡失,並非修為盡廢,身形雖沒從前那般飄逸,但翻越小小窗戶的能力還是有的。


    離開承歡殿後,有樂弦帶路前往隕魔池,一路上竟出乎意料的順利,幾乎沒碰上個幾個魔修,碰上的幾個也都輕鬆躲過。


    終於繞出了沉珠宮,濮懷瑾剛踏出門口,瞟眼望見宮殿後的景色,臉上難地浮現出一絲錯愕。


    來魔界也有些日子了,他竟從不知,死氣沉沉,黑氣亂撞的魔界,竟然還會有這等地方。


    萬頃湖水,平靜無風,波瀾不驚,湖水中心建起一座高樓,恍若天娥月宮,此時高樓頂上,正泛起陣陣熒光,模糊之下如皎潔明月懸於夜空。


    “仙尊?”


    樂弦見他不動,再次出聲催促,濮懷瑾這才迴過頭,繼續往前走。


    若不看眼前這汪隕魔池,隻看到之前所見的那座湖心高樓,恐怕會讓人誤以為整個魔界都是那樣,雖不見天日,但雅致猶存。


    此刻的隕魔池,附近魔氣衝天,烏黑一片,壓得人喘不過氣。如滴了墨汁般渾濁不堪的池水中,還有不少魔修在受刑,有幾個忍受不住想要爬上岸,又被岸上負責監刑人一腳給踢下去。


    哭號哀求聲響徹,簡直似煉獄一般。


    今日輪值的有三人,手裏拎著鑲滿鋼針的皮鞭,發現有人逃脫,便狠狠一鞭子抽上去,鋼針上淋了一路血跡。


    樂弦將自己的黑色鬥篷解下,遞給濮懷瑾,讓他穿上,一會兒就假裝是前來受罰的魔修,走下隕魔池便是。


    “待我先將他們引開。”


    說罷,樂弦整理衣擺,從容的走過去,守在池子旁的三個魔修也迴過頭來,不知樂弦同他們說了什麽,幾句過後,隻見對方點點頭,叫著另外一個兄弟,跟著樂弦離開。


    濮懷瑾壓下鬥篷的帽子,緩緩起身,一步一步朝隕魔池走過去。


    “喂,那邊那個,你等等!”


    留守在池子旁的魔修一眼看見了往池子邊走去的人,忙出聲嗬斥。


    聽到聲響,原本已經跟樂弦走出去一段路的兩個魔修也頓住腳,迴頭去看。


    濮懷瑾沒出聲,腳下的步子也沒停。


    “喂!和你說話呢聽到沒有!”


    魔修見人沒迴答,怒氣衝衝的提著鞭子衝過去。


    濮懷瑾已經快他一步,毫不猶豫地踏進池子。


    水極其冰涼,染髒了他白色的衣擺,被淹沒的腳踝以下,冷意刺痛每一寸肌膚,仿佛萬千雙手在撕扯,直至血肉模糊。


    濮懷瑾額頭已經微微滲出冷汗,嘴唇緊緊抿起,臉上沒有表情,如同他下的不是聚萬千邪魔之氣的隕魔池,而是一個普通尋常的池子。


    他艱難得到移動著腳步,往深處走去,池水逐漸漫起,淹沒他的膝,再到腰,隻剩下黑色鬥篷覆蓋住的,白袍衣擺浮在水麵上。


    那個魔修急匆匆趕過來是,也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他在這隕魔池邊守了幾百年,見過的都是些被扔進池子裏,痛的哀嚎悲鳴,不要命往岸邊爬的,這是第一次見自己下去,還能走到池水深處一聲不吭的。


    驚訝之餘,還是抽出鞭子,氣急敗壞的朝池裏的人揮去。


    “老子跟你說話呢,耳朵聾了嗎!”


    帶著鋼針的鞭子重重打在濮懷瑾的背上,他悶哼一聲,隨著鞭子收迴,披在身上的鬥篷被勾落,一身白衣在汙穢的池子中異常惹眼,隻不過沾染了血跡。


    濮懷瑾閉上眼眸,任由額頭汗水滑落。


    沒了靈力護體,魔氣侵體比他想象中的還要疼,如同兇猛的野獸惡鬼,要將這副脆弱的□□生吞活剝,吞噬殆盡。


    怕死的見多了,但真沒見過骨頭那麽硬的,普通魔修被這鞭子抽一下,慘叫聲能繞著隕魔池迴響半天,這人竟能忍住,硬是沒出半點聲音。


    魔修握住鞭子的手心已經開始出冷汗,但還是又將手指緊了緊,臉上露出猙獰的表情:“骨頭硬是吧!”


    說完,又舉起鞭子,重重揮落。


    隻是這一鞭,沒能如願落到他身上。


    濮懷瑾隻感覺身子一輕,整個人被從水中撈起,還沒等他反映過來,就聽到岸上傳來急切的唿聲。


    “尊座!”


    汗水已經將睫毛打濕,濮懷瑾疲倦的睜開眼眸。


    果然是裴沐之。


    他那雙褐色的眼瞳,怒意洶湧,欲將所有人吞噬,右手將濮懷瑾從池中攔腰抱起,左手將那條差點落下的鞭子緊緊攥在手中,可怖的鋼針刺穿他的手掌,鮮血順著鋼針的鋒尖滴落,他卻如察覺不到疼痛一般。


    岸上站著的魔修早就傻了眼,本想著再抽上幾鞭以示懲戒,第二鞭還沒落下,頭頂黑影掠過,等他看清楚時,池裏的人已經落入魔神懷中。


    裴沐之握住鞭子的手猛地一拽,將鞭子那頭的魔修被甩入隕魔池內,伴隨著聲聲慘叫,在池水裏不停掙紮。


    “是誰放他進去的!”


    壓抑許久,隨之便是暴怒。


    岸上另外兩個負責看守的魔修跪在地上,全身劇烈抖動,看見同伴被扔進池裏,頓時嚇得連話都說不清了:“尊,尊座……”


    裴沐之迴過頭,眼神壓迫的他們差點喘不上氣。


    知他雖沒說話,但殺意已起,其中一個魔修忙辯解道:“尊座,並非屬下擅離職守,是,是樂弦公子,他說有事請屬下幫忙,屬下這才……”


    關鍵時刻,誰都幫不了誰,隻能自救。


    話音剛落,樂弦亦從人群裏走出來,他神情清冷,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是你?”


    裴沐之眼睛眯起。


    樂弦出聲道:“我方才隻是路過,對隕魔池發生的事一概不知,還請尊座明察。”


    一掃之前的唯唯諾諾,現在的他與之前在承歡殿內,跪在濮懷瑾麵前懇求的他,簡直是判若兩人。


    裴沐之冷聲道:“隻是路過?”


    樂弦一字一句答:“隻是路過。”


    撇得一幹二淨。


    濮懷瑾冷冷看著,他從一開始也沒對樂弦抱過什麽期待。


    從他告知隕魔池能除他腹中魔氣,可卻隱瞞了若是凡人下去必定灰飛煙滅起,他就知樂弦的幫他的心思並不單純。


    他雖知道,也沒拆穿,因為倘若真除去腹中魔物,恢複靈力,小小隕魔池也不能奈他何。


    裴沐之料定若無他人誆騙,憑著濮懷瑾一人,絕不可能這麽順利的到達隕魔池,並且跳下去。


    他沉聲道:“既然沒人承認,那本座寧可錯殺一百。”


    “是我。”


    聲音微弱又清冷。


    裴沐之一愣,低下頭去看懷裏的人。


    白衣被汙水混雜著鮮血所玷染,雙腿更是血肉模糊的讓人不忍直視,頭發被冷汗浸濕,貼在額角,嘴唇蒼白沒有丁點血色,靠在他懷中是那樣輕,虛弱的仿佛一陣風吹來便會消散。


    “你可知你在說什麽。”


    裴沐之聲音是出乎意料的平靜,但濮懷瑾知道,這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征兆。


    “我知道。”


    一字一句,榔頭一般敲打在裴沐之心上,他怒極反笑:“為了除去腹中孩子,你連命都不要了。”


    濮懷瑾眼眸中的波瀾轉瞬即逝,隨後隻輕輕吐出一個字。


    “是。”


    轟隆如泰山壓頂。


    裴沐之的憤怒,終於隨著濮懷瑾輕描淡寫的一個字,完全爆發。


    他用被鋼釘刺穿,鮮血直流的手掌,扼住濮懷瑾白皙修長的脖頸,語氣冰冷到極點,似要將他千刀萬剮。


    “濮懷瑾,你真當我不敢弄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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