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不憤、哭喊、叫屈、哀求,隻是很平靜地把玉佩交出來。那是定親的信物啊,姑娘家不都想嫁戶好人家嗎?


    馬車駛離徐國公府,任太太還恍惚。


    “王妃送鬥蓬來?”任天一下子站了起來,罵任太太:“你糊塗啊。不管哪家的王妃,那有好相與的?樂氏能得王妃青眼,那是她的福氣,你不上緊著籠絡住,還問人家要玉佩?”


    任太太委屈地道:“她說在芮老夫人那裏遇上的,我怎麽知道王妃特別對她青眼?”


    “你……”任天氣得跺腳,道:“就算偶然遇上,有巴巴著人送衣服來的嗎?”


    任太太也不是傻子,以已及人,總算明白。


    任威手撫玉佩,淚水直往下掉,與樂思齊的過往一幕一幕在眼前浮現。那麽美的一個人兒,又自立,隻是因為家世不如盧家,父母就做主退婚。


    卻不想,如果他意誌堅決,拒絕盧三小姐一次又一次地邀約,盧家怎會著人上門說親?讓任家去提親,隻不過顧及女方的臉麵。


    楓葉院裏,樂思齊隻覺壓在心頭的一樁事總算解決了。如果沒有蘇瑋,她也不願意嫁給任威,對他實在沒感覺。喻家先認親再許親,本就是設好的一個套。哪家長輩在兒女婚事上沒有問過當事人的意見?喻老太太倒好,問都沒問一聲,隨口應諾。隻為這門親事能為喻家帶來利益。


    這與賣女有什麽不同呢。樂思齊是義女,她更沒權利這麽做。因而,樂思齊一直在尋找機會解除婚約。


    蘇瑋三番四次說要出麵,都被樂思齊擋住了,她不願傷害任威。無論喻家怎樣,任威並沒有錯。


    “小姐,”冬兒興興頭頭道:“你是不是可以與國公爺成親了?”


    蘇瑋與樂思齊兩情相悅,到現在連定都沒放呢。冬兒人小鬼大,又是陪著樂思齊從順慶到京城的,小姐不急。她可急死了。國公爺那麽搶手,要是被那個狐狸精搶了去,小姐可怎麽辦啊。


    樂思齊從沉思中迴過神,點了點冬兒的額頭,道:“說什麽呢,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成親的話也是你說的?”


    冬兒伸了伸舌頭,道:“安華伯家的五小姐,三天兩頭往翠竹居跑,我這不是擔心嘛。”


    五小姐走的是太婆婆路線。極力表現孝順賢良正能量。芮夫人本就有心利用她和葉夫人抗衡。現在對她的好感直線上升。已經到了有好東西一式兩份,一份給樂思齊,一份給她的地步了。要說冬兒不擔心,那是假的。


    在芮夫人看來。一為妻一為妾,沒名份衝突。站在冬兒的角度,兩個女人可不是遲早有一天為得到國公爺的歡心而用手段?五小姐是嫡妻,本就占了大義。小姐的地位岌岌可危啊。


    樂思齊起身道:“陪我散散步吧。”


    徐國公府比前世任何一家公園都大,樂思齊已經把這兒當成晨練晚練的好地方,就差在這兒跳廣場舞了。每天都要走上一個時辰,當運動。


    不知不覺走到聽濤軒,院門大開,葉黛兒的聲音傳了出來:“表哥怎麽會到此時還沒迴來?是不是又去楓葉院找那個狐狸精了?”


    冬兒雙手緊緊攥住。


    樂思齊哭笑不得。貌似蘇瑋從沒接受她吧?兩人又沒婚約,怎麽自己就成了狐狸精了?


    站在院子裏的落霞瞥眼見到了門外樂思齊主婢,低聲對葉黛兒說了。葉黛兒狂衝出來,手高高揚起,一點多餘的動作都沒有。


    樂思齊見一條紫色人影飛快衝過來。已後退兩步。


    葉黛兒的巴掌落在冬兒臉上,拍的一聲,冬兒臉上指痕宛然。


    冬兒呆了,聽濤軒所有的人也呆了。


    樂思齊冷冷道:“我的丫鬟,什麽地方做錯了,用得著你動手?”


    葉黛兒橫眉道:“你是什麽東西,我想打就打,你管得著嗎?”


    聽到響聲從屋裏出來的綠荷接口道:“表小姐,這是徐國公府,不是楚國公府。你沒走錯地方吧?”


    她在“表小姐”三個字上加重語氣。


    葉黛兒臉一陣紅一陣白,蠻橫地道:“徐國公府怎樣,楚國公府又怎樣?”


    綠荷向樂思齊行禮道:“見過小姐。”這才擋在樂思齊麵前,揚首對葉黛兒道:“哪有過門做親戚動手打主人丫鬟的道理。難道舅太太沒有教導你嗎?”


    葉黛兒瞪大眼,指樂思齊道:“她是什麽狗屁主人了?”


    綠荷一如往常平靜,淡淡道:“既是表小姐不知,那我就告訴你。樂姑娘遲早是徐國公夫人。我看,表小姐還是對樂姑娘客氣些好,以後親戚間也好走動。”


    能留在蘇瑋身邊的人,僅僅聰明可不夠,還得隨時隨地分得清形勢,該出手的時候有勇氣出手。綠荷無疑是這樣的人,所以才能在書房侍候。


    聽濤軒沒有女主人,她的話一向很有份量。


    葉黛兒朝落霞發飆:“你們都是死人嗎?任由一個丫頭這麽編排我。”


    一個仆婦疾步而來,沒有行禮,上前在葉黛兒耳邊低聲說著什麽。葉黛兒向後便倒。


    落霞才站出來要和綠荷打擂台,見此變故,大驚,飛奔撲上。


    仆婦已把葉黛兒扶住。落霞近前,才發現自家小姐已經暈了過去。


    丫鬟們竊竊私語,猜測表小姐為什麽會如此。樂思齊心裏卻有幾分明白,冷笑目送葉黛兒一行人離去,才去看冬兒臉上的傷。


    冬兒眼淚巴嗒巴嗒往下掉。她自到樂思齊身邊,樂思齊待她如妹妹,重話也沒一句,何曾動手打她。這時挨了一巴掌,仿佛穿越迴到與母親臨街乞討的日子,觸景傷情,哭得更傷心。


    秋菊才幫冬兒上了藥,翠竹居已來人,道:“表小姐刁蠻任性,老夫人已傳話訓斥了。”


    樂思齊道:“替我謝過老夫人。”


    那丫鬟笑嘻嘻道:“小姐還不知道呢,表小姐這會兒在靜幽軒哭天抹淚的,說要上吊呢。”


    秋菊不解:“不就是訓斥幾句嗎?用得著不要命?”


    “不是的,秋菊姐姐。”丫鬟一副興災樂禍的樣子,道:“皇後娘娘賜婚,把她許給平昌文家了。”


    平昌在京城近郊。京中王公大臣很多人在京郊購置別墅。而會長期住在京郊的皇親國戚,隻有一種人,那就是地位低微,以宮女身份進宮,幸運被皇帝臨/幸,生了皇子晉升的嬪妃。


    文家籍籍無名,可見不是什麽顯赫人家,跟徐國公府一個天上一個地上。


    果然,見樂思齊不明白,丫鬟解釋道:“文家是儀嬪的娘家,聽說是屠戶出身,仗著儀嬪娘娘得寵而富貴。”


    屠戶!秋菊倒抽一口冷氣。冬兒也不哭了。葉黛兒可是真正的貴族,讓她嫁給屠戶,還不如讓她去死的好。


    待蘇瑋過來,樂思齊便數落他:“太缺德了,就算許的人家不好,也不能這麽差呀。讓她嫁給一個屠房,她可怎麽活?”


    夫妻兩人代溝嚴重,這日子還怎麽過?


    蘇瑋叫屈道:“我哪裏知道皇後這麽狠心?說起來,也是母親把事做絕,把人得罪光了。”


    想起葉夫人從報國寺打到皇宮,樂思齊默然。皇後本就處心積慮要辦了葉夫人,隻是礙著蘇瑋的臉麵,才投鼠忌器,一直沒有動手。葉黛兒的婚事,無疑給了皇後出氣的機會。


    上房裏,葉夫人憤怒欲狂,把蘇瑋叫過去好一通咆哮:“她到底是你表妹,就算你瞧不上她,用得著這麽糟蹋她嗎?那文家……那文家,五年前還是屠戶,要不是文嬪產下小公主,文家三個兒子還天天趕早去坊間屠豬。”


    說到後來,葉夫人已哽咽。葉黛兒跟她女兒實無分別,想到文家一家子身上揮之不去的臭味兒,她真想把蘇瑋宰了。


    蘇瑋冷冷道:“母親大人誤會了吧,兒子事先怎會知道皇後娘娘賜婚?想必母親對黛兒的拳拳愛心傳進宮裏了。”


    葉夫人怒道:“不是你的主意,皇後怎麽會理會黛兒的婚事?”


    蘇瑋道:“母親之前與皇後交好,無意中在她跟前提起過黛兒也是有的。皇後娘娘以賢名聞天下,隱忍到今天才發作,已是難得。一個月的時間,母親和大舅沒能為黛兒找戶好人家,豈不可惜?”


    葉夫人想到帶葉黛兒進宮,皇後誇她長得漂亮;想到在報國寺當眾駁了皇後的麵子。果然最毒婦人心啊,一道聖旨,生生毀了一個女孩兒的一生。


    她的心像被千萬根針紮過,疼得直不起腰,捂著心口道:“你去跟皇後說,讓她另擇良配。”


    蘇瑋唇邊浮起一抹譏諷,道:“母親什麽時候見過聖旨既下,還有更改的?”


    葉夫人頹然坐倒。葉黛兒自小跟著自己長大,自己為她延請名師,教她琴棋書畫,原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娶她過府,做一個風華絕代的徐國公夫人。現在一番心血盡付流水,她不由悲從中來,忍不住哭出聲來。


    蘇瑋靜靜看她,眼神複雜。


    葉征跌跌撞撞衝了進來,道:“妹妹,你讓瑋兒跟……”


    一轉頭見蘇瑋在座,急急道:“快讓皇後收迴成命。黛兒說她寧死不嫁,鬧著上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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