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思齊走在迴楓葉院的路上,風吹過,落葉紛紛,像下了一場黃雨。


    秋菊隻覺心裏堵得慌,叫了一聲:“小姐。”道:“有什麽話您就說出來。”


    樂思齊不解,迴身問:“我有什麽話?”


    秋菊欲言又止,安華伯的千金真的有這麽好?老夫人這是當麵折辱小姐了吧?


    樂思齊初聽到隻覺反胃,現在冷靜下來,卻看出一點玄機,反而平靜了。才要勸慰秋菊兩句,背後傳來一個丫鬟的聲音:“大膽,夫人在這裏,你敢不請安?”


    樂思齊迴頭一看,隻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葉黛兒帶著落霞,趾高氣揚居高臨下睥著自己。


    剛才自然是落霞出聲了,秋菊馬上以牙還牙道:“夫人在哪裏?真是不要臉,想當夫人想瘋了吧。”


    “就這幾天的事,遲見禮晚見禮不是都得見禮嗎?”落霞這是直對著樂思齊說的。


    樂思齊微微一笑,道:“該見禮的時候自然得見禮。”


    帶了秋菊,自顧自走了。身後傳來葉黛兒的聲音,道:“真是被表哥寵壞了,不懂規矩。”


    秋菊還待迴去還嘴,被樂思齊拉住了,向她眨眨眼,道:“不要跟瘋狗一般見識。”


    “你說誰是瘋狗?!”落霞直撲過來。


    “迴來。”葉黛兒喝住落霞,道:“她現在我手裏,跑不掉的。”


    落霞應聲停步,道:“小姐進了府,把她貶去漿洗房洗衣服,有的是法子折磨她。”


    “那是自然。”葉黛兒笑了笑。表哥不願見她的陰霾也一掃而空。


    靜幽軒院子裏,馬車早等在那兒,細軟也收拾好了。她這才登車出府,迴楚國公府待嫁去了。


    葉夫人持了葉黛兒的庚貼去翠竹居。在門口碰見陳氏。陳氏笑道:“正要去夫人院子裏坐坐呢,沒想到夫人卻過來了。”


    葉夫人哪有空理她,敷衍道:“最近事多。過些天再來吧。”


    “哦。”陳氏微覺失落。她一直看不慣葉氏囂張的樣子,要不然也不會攬下做媒的差事。葉黛兒在徐國公府一住多少年。逢年過節也跟家裏人一樣上席,誰會沒眼色呀,風言風語的早就在族中傳遍了。


    哼,我倒想瞧瞧胳膊怎麽扭得過大腿。陳氏望著葉夫人的背影冷笑。


    芮夫人半眼沒去瞧案幾上的大紅庚貼,隻道:“安華伯托人求親,說的是他家的五小姐,我覺得這門親事不錯。已經應下了。”


    “什麽?”葉夫人大吃一驚,道:“他家的五小姐肯給人作妾麽?”


    就算是庶出,伯爵家的千金,也斷無予人作妾的道理。


    “不是。”芮夫人淡淡道:“說是小郡主新喪。仰望瑋兒的人品才學,願予瑋人續弦。”


    葉夫人呆了足足一息鍾,隨即大怒,道:“婆婆理應知道,我中意黛兒。”


    “知道啊。可是我不中意你的內侄女。”芮夫人依然淡淡道。


    葉夫人胸脯急劇振動。強自忍耐才沒有拍案而起,咬牙一字一句道:“婆婆是要與我作對到底了?”


    芮夫人道:“你還記得我是你婆婆?”


    葉夫人怔住。


    芮夫人道:“府裏以我為尊,瑋兒的婚事,理應由我作主。這件事,你就不要操心了。迴去吧。”


    葉夫人牙齒咬得格格作響,道:“婆婆一向吃齋念佛,不理會俗事。瑋兒的婚事還是由媳婦處理的好。”


    早就知道與她撕破臉皮會激起反彈,可是自己主持中饋也不怕了她,沒想到她奈何不了自己,卻把目光瞄向瑋兒的婚事。她可真敢啊。葉夫人心中冷笑連連。


    芮夫人笑笑道:“自你進門,我把家交予你管,沒想到你把好好一個徐國公府鬧得烏煙璋氣,不相幹的人也弄進府裏長住,長此以後怎麽得了。我雖不想理會俗事,卻也無可耐何,說不得,隻好勉為其難了。從現在起,中饋你別插手了。”


    葉夫人一下子五雷轟頂。


    芮夫人對青瑗道:“跟管事娘子們說一聲,明天辰時在翠竹居聽候吩咐。”


    青瑗清清脆脆地應了一聲,走了。


    跟隨兩位夫人從報國寺迴來的仆婦們早把報國寺中的事悄悄傳遍了,大家咋舌的同時,也佩服葉夫人的勇氣。這時代,隻有婆婆給媳婦使絆子的,有哪家的媳婦敢對婆婆說半個不字?葉夫人可是滿京城第一人。


    也正因為如此,當天她的事跡傳遍京城每個名落,已成了媳婦的反麵教材。


    有那謹小慎微的仆婦,已把眼睛轉向翠竹居,照常理,芮夫人不會這麽善罷甘休。葉夫人的心腹管事也不是沒擔心,不過看芮夫人自迴翠竹居後像往日一樣深居簡出,葉夫人又忙著換庚貼定婚期,戒心也就慢慢淡了。


    她們不知道的是,芮夫人不是不想插手,而是沒有機會。現在機會來了,陳氏送了個安華伯五小姐過來。


    當婆婆的要迴主持中饋的權力,葉夫人還真沒話說。


    樂思齊不尷不尬地在楓葉院住著,平時家中的管事仆婦可沒怎麽理會楓葉院的人。這時一個仆婦過來道:“老夫人吩咐,明天辰時派一個人去翠竹居聽差。”


    秋菊敏感地問:“是不是由老夫人主持中饋?”


    這仆婦是翠竹居的,傲然道:“當然。”


    屋子裏的樂思齊唇邊浮起一抹笑,果然薑是老的辣,簡簡單單一句話,便剝奪葉夫人理家的權力,接下來會不會禁足?


    楓葉院裏還真沒什麽管事,樂思齊隨手指了秋菊去。第二天辰末,秋菊迴來,說得口沫橫飛,什麽老夫人查帳了,老夫人換人了,老夫人吩咐楓葉院的丫鬟仆婦小廝雜役一概照其它院子的人發放例銀。


    “還有一件,”秋菊道:“我們以後日常吃用不用小姐掏腰包了,全由公中出。”


    樂思齊“哦”了一聲,道:“你照老夫人吩咐行事就是。”


    很快,杜大娘懾手懾腳過來,行了禮,吞吞吐吐道:“小姐……”


    樂思齊明白她的意思,道:“安心做事吧,月例還是照以前一樣開。”


    杜大娘大喜過望,千恩萬謝地去了。


    冬兒嘟著嘴道:“貪心鬼。”


    徐國公府底子厚,芮夫人十幾年不理事,世代老仆還是對她忠心耿耿,改天換日不過是她一句話的事。現在仆婦們隻認老夫人發下來的對牌。


    對於葉夫人,依然住在上房,猶如困獸。


    楚國公對外宣布葉黛兒的喜訊,親戚們愕然,不是說小郡主屍身有疑點嗎?而且由芮夫人出麵,不管生死婚約不改,怎麽一下子變成了與葉黛兒訂親?


    三姑六婆過來賀喜時,神色不免有些不自然,大家互相打眼色,看誰站出來當這個出頭鳥。其實不用她們擔心,出頭鳥很快來了,蔡氏的妯娌,葉黛兒的二嬸方氏,是一個直性子。聽娘家嫂子把報國寺當日的事當大戲講給她聽之後,她便很想問問當事人了。


    這次可逮著機會了。畢竟她嫂子也是從市井中聽來的,三傳四傳的話,可信度著實不高。


    “這麽說,小郡主真的死啦?”這是方氏第一句話,第二句接著來了:“黛兒這是續弦?”第三句作義憤填膺狀:“徐國公府欺人太甚,怎麽能讓黛兒續弦呢。”


    室內坐滿了人,卻靜得一根針掉落地都聽得見。人堆中接受恭喜的蔡氏臉一陣紅一陣白,盛裝打扮的葉黛兒氣得渾身發抖。


    這時,一個仆婦在門外稟道:“夫人,徐國公府派人送迴四小姐的庚貼。”


    “混帳!”蔡氏立即爆發了,罵道:“有什麽話不會好好說,嚎什麽嚎!”


    這麽丟臉的事,仆婦倒是想在女主人麵前悄聲說,這不是人太多,進不去嘛。


    葉黛兒一陣恍惚,不可置信地問:“你說什麽?”


    仆婦剛挨了罵,不敢再說,隻可憐巴巴看蔡氏。蔡氏站起來,把仆婦帶到廂房去說悄悄話。她才離開,親戚們顧不得葉黛兒還在座,“嗡嗡”議論開了。


    其中方氏的聲音最是響亮:“我就說嘛,那邊的事也沒捋清,怎麽可能匆匆另定親事。不會是我這嫂子自作主張了吧?”


    這迴,她自覺說話很有技巧,沒直接說蔡氏一廂情願把女兒塞去徐國公府,卻不知這話聽在眾人耳裏,跟直接說沒什麽分別。


    大家說得熱鬧,突然一個女人大聲喊:“黛兒暈過去了。”


    卻是坐在葉黛兒旁邊的女人扭著身子和人說話,突然覺得什麽東西倒在腿上,迴頭一看,黛兒整個從椅上載下來了,要不是有她攔了一下,就得載地上去了。


    於是雞飛狗跳一陣忙亂。蔡氏聽說芮夫人奪權,已頭暈目眩,突然聽宴息室一陣喊,不知出了什麽事,才要讓人過來看,已有丫鬟過來稟報。


    葉黛兒被送迴閨房,原本準備大開宴席慶賀也中止了,賓客們一個個借口家裏有事,不到一息全走光光。


    接下來,新的笑話又在勳貴中傳開,不到三四天功夫,已傳遍京中每一個角落,甚至有人猜測這位葉四小姐可能身體有缺陷,於是葉四小姐是傻子的傳言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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