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他下一秒便聽見玉如意獅子大張口道:“請皇上封賞殷府為‘大梁第一皇商’,以王侯規格降禮,並許諾我們可以出入國宴宮宴。”


    崇文帝聽完,他為了保持體麵微微上揚的嘴角一下子就耷拉了下去,他竟然被麵前這兩個歲數加起來還沒他大的崽子給陰了!他說為什麽殷羅突然變了性子提出那要求呢!原來她早就知道他不可能同意,還留了後招在這兒等著……賜名“大梁第一皇商”,這就相當於還是打破了他這麽多年的製衡,不過這兩個崽子明顯是他這邊的人,倒也不是失算。可是王侯規格降禮……


    崇文帝抿了抿唇,他方才因為愧疚殷羅,就草率的點頭應下了,這下可虧大發了!


    玉如意臉上掛起陰謀得逞的笑,還不等崇文帝反應過來,直接拱手行禮:“皇恩浩蕩,您金口玉言,玉如意在此多謝陛下。”


    殷羅也敷衍的拱了拱手,“皇恩浩蕩。”眼前的結果雖然不是她真正想要的,但無所謂,崇文帝的計劃布局她不能打亂,就隻能變相給他找些不痛快了。


    賜名好說,可那王侯規格降禮,總也能搬他一角國庫,她就不信,崇文帝能不心疼。


    思及此,她越發肯定,坑蒙拐騙還是玉如意在行,在來的路上,玉如意就跟她說了這個法子,他說隻要先拋出一個崇文帝做不到的條件,再說這要求,崇文帝一定會因怕麵上掛不住而答應的……


    兩人見目的達到,玉如意拱手行禮,殷羅彎身做了宮儀,便打算離去。


    剛走出兩步,梅承庭的聲音在背後響起,“你既承認你是殷家後人,何不用真名現身?讓那些人都知道你迴來了。”


    殷羅停了步子,側身望向他,腰間交疊的雙手依舊規規矩矩,她道:“殷荷瀾?荷花本靜物,如何起波瀾?”


    崇文帝斂了斂眸子,“那殷羅呢?你喜歡這個名字?”


    殷羅揚唇一笑,麵上是少見的豔麗淩厲,“殷家羅刹,金針畫荷,姑姑說這樣就很好。”話音落,她頭也不迴的走出了宿龍殿,玉如意與她並肩,兩人腳尖點地,身影消失在宮闈之中,仿若天邊飛鳥一掠,尋不見蹤跡。


    “殷家羅刹,金針畫荷。”梅承庭喃喃一句,他思緒飄遠,“殷荷瀾這名,還是介林夫人起的。”


    崇文帝不接話也不言語,他歎了口氣,似乎將十三年前的無力都灌注在了歎息裏。


    “日月忽其不淹沒兮,春與秋其代序。”梅承庭也起了身,他漫步走向宿龍殿外,喃喃著:“終究是十三年過來了……”


    還要幾個十三年呢?崇文帝垂了垂眼,他要做的事,還要幾個十三年呢?


    江湖攢英宴還有九日就開始了。


    要細說這攢英宴,的確算是江湖上一年一度的盛事。也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某位江湖前輩就設立了這宴會,招來天下武林英傑齊聚一處,擂鼓聲響,紅台高架,各門派中的佼佼者便可公然發出戰帖,邀他人一戰。但攢英宴秉持“隻比武,不殺人”的原則,對戰之人隻能點到為止論輸贏,如此看來,也算是武學雅事。


    現如今江湖風雲變幻莫測,有資格做東舉辦攢英宴的,隻有四個門派,分別是:山北的踩雁派、江南的白綺山莊、萬州的銀槍門以及海城的籠花穀。這四派占據各自所在地的鼇頭,多年無人可替,私下裏更是結交緊密,大有壟斷整個武林之勢。


    此時長林崖上早就掛上了聽武風鈴,白綺山莊內更是紅綢高舉,來往穿梭的弟子結彩置座,好不熱鬧。


    莊內觀槿堂內坐著一名白袍公子,他拿起放在桌案上的銀蛟劍,撫摸著劍身,冷刃折射出白光,照在他那清冷安靜的臉龐,添上幾分蕭索。


    弟子踏進堂門,在他身前拱手稟報:“莊主,已向武林各門派掌事人發了請柬,卻還多出一張,不知該作何處置?”


    孟清月抬眼看向他,“去給閔家姑娘送過去吧。”


    “她並非江湖中人,前來參加攢英宴恐怕……”弟子說到此處,抬眼打量著孟清月的神情,白袍公子的神情仍是溫柔耐心的,他又道:“是不是有些不合規矩?”


    孟清月笑著搖了搖頭,“無妨,她在聽閑樓拍賣會重金為我尋到了融血銀盞,後麵差人送來我都還沒見到她,同她親自道謝,此番正好有這機會,就不必管江湖規矩了。”他輕輕放下銀蛟,又吩咐:“孟鹿,吩咐下去,提前備些謝禮,待宴散,請她帶迴閔家。”


    孟鹿也深知自家莊主是個好性子,便也沒有再多說,而是轉換了話題,“六公子傳信迴來,說此次他與三掌教也要帶朋友前來赴宴。”


    孟清月頷首,“是在上京的朋友吧?聽說他們一起去了林城。”


    “是。”孟鹿眼見孟清月臉上劃過一抹黯然,他低了低頭,又道:“大門主此番又在閉關,想必要入夏才能出關,這次的攢英宴恐怕又不參加了,四姑娘迴了湘西,她不主動來,我們也不好請,五公子已出發北遼,說是要去看那萬年不化的雪山,應當也趕不上了,莊主,此番攢英宴,或許還是隻有您、三掌教和六公子出席了。”


    孟清月淺淺笑著,“往年也這樣,大姐不願意顯露人前、亭兒無事也不到江南,小五滿腦子是要去觀雪,誰也攔不住,他們都不拿這江湖宴當事情。”他笑意加深,“阿羅與阿玉迴來就行,若隻剩我一人,便才是孤獨了。”他垂眸看了眼自己的右手手腕,隻見那處有一道疤痕,他斂了斂眸子,說道:“自從雨子渡之後,我的武功……若是阿羅不在,我還真不知道遇見事情該怎麽應付,她的武藝又精進了,聽說已經能針畫金荷,這下攢英宴上若是有人挑戰,她也能攔下。”


    孟鹿歎了口氣,“莊主,那融血銀盞可有明顯用處?”


    “有些,用後能感受到體內真氣流動,隻是握劍十分費力,”孟清月善解人意道:“閔姑娘有這心意,已經很難得了,我被那三長老傷了經脈,本就不能好起來,她尋來這盞,想是為我緩解痛楚。畢竟習武之人都知道,若經脈被斬斷,如同武功被廢。”


    孟鹿心裏說不出的壓抑,然而麵前人卻是一副坦然接受的樣子。


    孟清月朝他笑笑,“你先下去給閔姑娘送請柬吧,早些忙完才好歇息。”


    孟鹿應了聲就下去了,臨走前還在心裏暗罵道:他們莊主脾氣好性子好,什麽都好,為人還善良,對他們也都是好言好語,容貌更可稱為“江南第一公子”,怎麽就!這不長眼的老天就讓他經曆這些?


    殷羅與玉如意迴到殷府時,鬱楓早已經從城東的糕點坊買了些吃食,擺到桌前,還細心的沏了熱茶,是殷羅最喜愛的三山玉葉。


    殷羅看著他,隻覺得他的舉動十分反常。玉如意也摸著下巴打量他,“鬱左護法,你是不是做了什麽對不起我們的事?”


    鬱楓忙活好一切,在他們麵前坐下,淺淺一笑,“自然沒有。”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殷羅暗喻他。


    鬱楓揉了揉因無語而腫脹的眉心,臉上仍然掛著笑,“這不是攢英宴快到了,”他笑嘻嘻地看著殷羅,“我能不能留在上京看家?”


    玉如意咂舌,“你還是不想麵對二哥是江南第一公子這件事?”


    殷羅眯了眯眼,盯著鬱楓道:“你不迴去,若是攢英宴上有人挑戰白綺山莊,怎麽辦?”


    “你上啊!”鬱楓毫不猶豫地迴答,“咱們四個裏麵,就你真氣深厚還愛打架,倒時候你就衝上紅台,把那些想挑戰白綺山莊的人一腳踢飛不就行了,哪兒用得著我?”


    殷羅提出質疑,“什麽叫我愛打架?”


    鬱楓立馬迴答:“其實也不是你愛打架,是有些人愛找你打架。”他見殷羅這裏行不通,開始看向玉如意,“六公子,你想想,上京城中的暗樁駐紮在玉釵閣,你們這次一迴長林崖,豈不得多呆幾天?我得留在上京為你看好你名下的商鋪啊,萬一有人去砸場子,我可是要幫忙打的……”


    “再說了,咱們殷府這府內府外,可都是您搜刮來的帶不走的寶貝,我不得幫您看著點省得被有心之人給偷走嗎?若是少了一件,您恐怕都得傷心好久。”


    鬱楓這番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倒是讓玉如意深想起來,他愣了片刻,果斷決定:“這樣也好。”玉如意朝殷羅看過去,“阿姐,讓鬱楓留下吧。大不了到時候我幫你打。”


    殷羅已經麻木於他這愛財如命的行為,她偏了偏頭,不接他的話。


    別以為她不知道,上天鑒可是有祖訓,禁止後人好勇鬥狠與人爭鬥,還到時候他幫她打……這說話不過上嘴唇碰下嘴唇,這做起來可不是那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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