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有什麽關係?”玉如意脫口而出,隨後立刻意識到了這句話的不對。他急忙起身,望著殷羅皺眉,“平晉棧道怎麽會出事?”


    殷羅一副意料之中的神色,“當然是因為你咯。”她走到桌前,自景山瓷茶罐裏取出些三山玉葉灑入壺裏打算沏茶,“我們進京的時候不是路過平晉棧道了嗎?還記得你曾下車收取利息嗎?”


    玉如意皺眉,“我收個利息怎麽就出事了?”


    “那些沒從我們身上找到寶物的人,自然就會懷疑你曾經將寶物半路丟在了平晉棧道,”殷羅一壺茶沏好,她仍然氣定神閑,“他們便去平晉棧道找寶物了,還打傷了不少你商鋪裏的人……你那間禹泗典當鋪也被砸了。”


    玉如意深吸一口氣,“死人了嗎?”


    殷羅搖搖頭,“那倒沒有,二哥及時派人去了。”她給玉如意也倒了一杯茶,“你不得去重修一下你的典當鋪?”


    玉如意聽完,也沒理她話茬,他果斷拿出隨身攜帶的紅玉算盤,嘴裏還念叨著什麽。殷羅一杯茶喝完,他忽然長長歎了一口氣,“今年的利息又白收了。”


    “你為什麽非要去聽閑樓?想拍到那株千年雪山參?”


    “那可是價值連城的好藥,得到它,就等於得到了千兩黃金……”


    殷羅笑了一聲,“這理由就不必說給我聽了。”她凝視著玉如意,“為了麒麟木,你是真不怕死了?你可知道,你若是真拍到了那雪山參,我們就會被推到刀尖上。”


    大梁近些年來新興了一個規則,有名城池的客棧可以舉辦拍賣會,拍賣的物品可以是草藥、金銀玉寶、甚至可以是名刀名劍。有人出拍品,有人買拍品,客棧主要就是做個中間買賣,但每次拍賣會,都會牽扯著不同世家、城池、甚至國度的紛爭。


    殷羅前年曾經到江北參加過一次拍賣會,並且拿下了一株救命神藥。可是她迴江南的途中,就遭到了數次截殺,若非當時友人在旁,憑她自己,恐怕早已命喪黃泉。


    這就是拍賣會背後的暗規則,拿到拍品的人,將會受到想要此拍品的各方勢力的追殺!


    “我知道。阿姐,我不會是最後的買主。”玉如意抬眼,神色中有著掌控一切的從容,說出的話卻如同玩笑,“這上京城中,比我有錢的人多得是。”


    殷羅聽明白他意思,淡淡一笑,垂眸看向杯中沉浮的三山玉葉,迴道:“你謙虛了。”


    “殷羅?你終於承認我有錢了?”玉如意揚起嘴角,雙眼都明亮起來,“你一直都覺得我很有錢是不是?姐姐?”


    殷羅低眉,開口卻轉了話鋒:“我覺得這場拍賣並非如同表麵這麽簡單。天下哪有這麽巧的事情,我們前腳進京,後腳這聽閑樓就傳出了消息要拍賣雪山參,這是認定了我們會去?可憑什麽?我們姐弟又無人患病需要此藥,聽閑樓幕後的人憑什麽就認定我們會去?”


    玉如意目光聚焦在茶杯上,他思量片刻,緩緩出了聲,“我們是不需要千年雪山參,但我們需要,認識上京權貴的機會。”


    殷羅和玉如意同時抬眸,兩人在空中對上視線,殷羅微微眯眼,“你是說,那人拍賣這株價值連城的雪山參的目的……是為了讓我們進聽閑樓?”


    玉如意點了點頭,“若非如此,那就不是衝著我們來的。”他輕笑了聲,“也許我要找的人,就在那兩日後的聽閑樓裏。”他眼裏笑意愈發濃,“也許,就是那幕後之人。”


    殷羅沒再接話,她端起茶杯,隻覺得上京發生的事情雖看起來毫無關聯,但背後定有絲縷相連之處。如今廟堂上那些高官她已爛熟於心,唯有些商賈家族不甚熟悉,其實這聽閑樓去也好不去也罷,都著實影響不了她要做的事情。


    可玉如意卻是必去不可。


    他們二人的進京的目的,總歸是有不同之處。


    她心裏的算盤打到此處被她全部清零,想這麽多幹嘛?玉如意要去,她便跟他去就是了。


    數年江湖共風雨,今時亦應同生死。


    兩人話語中反複提到的聽閑樓此刻倒是有些不甚太平。


    自從拍賣會的消息傳出去之後,這聽閑樓後院的斂寶閣已迎來了好幾撥不守規矩妄想偷盜雪山參的人,池夜與聶人犀就站在頂樓的念泠閣窗前,俯視著聶家暗衛剛才又打出去幾人。


    “公子,今早上殷府也收到請柬了,不過不是我們的人給的,是安泰司送去的。”


    “意料之中。”見院中沒了看頭,池夜懶懶地走迴閣內軟塌,“聶人犀,你說,這殷家的來頭得多大,才能讓安泰司的人去給他們送一張酒樓拍賣會的請柬呢?”


    “莫不是真如公子所說,那件東西真在他們手裏?”聶人犀馬上否定了自己這個想法,“若是真在他們手裏,按理說,安泰司不可能這樣以禮待之,這些年,我見過太多次安泰司那位梅司使處理事情的手段了,他才不會與人周旋……我還真想見見這殷家姐弟,看看到底是怎樣的人,能在上京掀起那麽大風浪,還讓安泰司甘心庇護。”


    池夜嘴角勾笑,從茶桌上拿過一個錦繡羅帕,展開它,便有一根金針現於兩人麵前,聶人犀皺眉,取到手心觀摩,卻在那纖細針身上發現了密雕的花紋,他眯著眼仔細辨認,卻看不出是什麽花型。


    “是荷花。”池夜道,他放鬆地靠在茶桌旁的織錦軟塌上,渾身蓄滿了貴氣,像是走下天庭的真龍,他眼見聶人犀驚訝表情,垂了垂眼,同他講述著:“我曾聽十三延榮衛中的老四說,大梁從前有位二公主,是當今崇文帝之姐,師承上任監國,她極擅用針,可以一針破百人武功,並且,凡是自她手中出的針,針身必刻牡丹,她現在已隱匿江湖。”


    聶人犀聽完這話,發問:“那這金針是?”


    “出自殷家那位姐姐之手。”


    聶人犀雙眼微瞪,“她是梁二公主明梵嵐的徒弟?公子,你如何拿到的這針?”


    “我派了武侍到江南截殺他們,去的那幾人,都中了她的金針,迴來時武功已廢,醫師看過後,說那幾人這輩子都無法再習武了。”池夜抬頭看向聶人犀,語氣仍然不急不慢,“所以,若是哪日對上那位殷姑娘,切莫動武。也將你布置的人收迴來吧,他們不是她的對手,不要自損兵將,聶家建立聽閑樓百年,培養暗衛也不容易。”


    聶人犀聞言背後一冷,他低頭,半跪拱手行禮,“屬下有錯,不該不等公子吩咐擅自做局……”


    “我說過你不必再跪我。”池夜語氣平淡隻說了這一句,但聶人犀的血液卻刹那間如同冰凍,他交握的雙手關節已然發白,勉強撐著力氣站了起來,“是。”連語氣都有些顫抖。


    “聶人犀,你怕我?”


    聶人犀垂頭,皺緊了眉頭,一時不知道該怎麽迴答,他當然怕!他咬了咬牙,迴答:“是。屬下在見到公子之前,曾聽父親說過不少關於公子的事,公子雷厲風行,手段高明,屬下很是敬畏……”


    “你父親應當不隻說了我這些,”池夜淺笑,“你是怕我,不是敬畏。”話音落,他似乎不打算糾結這些,“你也無需再喚我公子、自稱屬下,如果我沒記錯,你今年二十歲了。”


    聶人犀點了點頭,略有些緊張地等待著他的下文。


    “我比你小上一歲,若沒有那虛無的身份之別,你我可以,是好友。”他抬眼望向聶人犀,“聶家世代為池氏做事,已隕落不少英傑,忠武風骨我早留心,你當得起做我的兄弟。”


    “兄弟之間,不該如此。”


    聶人犀心裏騰起一種難以言表的感受,池夜在他眼裏,是無法企及的存在。他如同金玉明堂上堅不可摧的神祇,而他聶人犀,隻是聽閑樓的少主,承了父輩的光才有如今。


    池夜那般的人,竟然肯跟他說這些?他知道,池夜一直在保護聶家的尊嚴。


    聶人犀鼻頭有些發酸,他紅著眼睛彎唇一笑,恢複了平日裏麵對上京世家公子的那種意氣風發,“記住了,阿夜。”


    陽春熹光,灑在身上,暖洋洋的愜意,池夜淺笑,望向身側窗外人流湧動的繁華街道。


    這,就是大梁?


    兩日後,聽閑樓會賢廳。


    自打要拍賣千年雪山參的消息傳出去之後,聽閑樓便住進來了許多外來的勢力,他們其中有人為進拍賣場高價收購請柬,也有人隻是來看個熱鬧。可無論如何,這兩日聽閑樓的生意都因此好得離譜。


    殷羅和玉如意到達會賢廳時,廳裏四方的客桌上已經坐滿了不同裝束的人,她微微仰頭,朝樓上看去。


    聽閑樓一共六層,第一層是供來往客人用膳喝茶,二、三層則是供行人住宿,四層,就是今日的拍賣場所,五層是招待貴客的地方,而關於第六層,殷羅派去的探子沒有帶迴任何消息,她在心裏猜測著,也許酒樓老板住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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