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她手裏。


    今日刺殺,不是江湖人,不是皇室人,是朝廷官員所安排。起初殷羅隻是有這個猜測,而在徐攬雲出現之後,這個猜測便被證實了。那些刺客在看見徐攬雲之後,畏手畏腳放不開並且收斂殺氣的樣子,分明是怕傷了她。


    舉國皆知,大理寺卿徐三津膝下一子一女,而其女徐攬雲最受寵愛,若是徐攬雲在今日刺客手中受傷,徐三津定會徹查到底,屆時若是查出個什麽……那人便得身陷旋渦。


    會是誰呢?


    殷羅腦海裏已然有了兩個人選,正當她要深想下去,身旁的玉如意突然拍向她肩頭,“殷羅!你又神遊!”


    殷羅被他這一下整的有些發懵,她緩過神,瞪了玉如意一眼,沒有說話。


    玉如意還想據理力爭,他身子剛偏向殷羅,就有一枚金針朝他襲來,他側頭躲過,那金針整根沒入在他身後的柱子裏!


    聯絡完暗樁的晏枷甫一走進正廳看見的就是這場景,她背後一冷,停下了腳步。


    雖然那隻是一根纖細的金針,可是……能葬送一個人畢生的武學修為……


    晏枷不敢輕易靠近。


    殷羅聽見腳步朝她看來,“聯係上暗樁了?”


    晏枷拱手,腳下卻沒動,她點頭稟報:“教主,我們的暗樁安頓在玉釵閣。”


    玉如意起身,“我的玉釵閣?”


    晏枷點頭,“六公子是覺得,有何不妥?”


    玉如意咬了咬牙,“你們知道玉釵閣一日能賺多少銀子嗎?竟然用來安頓探子?”


    殷羅眼神示意晏枷不管他,她笑了笑,問晏枷:“看你這神色,是帶迴什麽新消息了?”


    “是。暗樁說,三日後上京將有一場大拍賣會,由聽閑樓舉辦,拍賣一株千年雪山參,上京的達官貴人有名商賈都收到了入場請柬……”


    “什麽?拍賣什麽?”玉如意走向晏枷,“千年雪山參?”


    晏枷看著玉如意,後退兩步,與他保持安全距離,“對。聽閑樓拍賣千年雪山參。”


    “那可值千兩黃金啊。在這上京拍賣,豈不是暴殄天物?”玉如意咂舌。


    殷羅饒有興趣,“什麽時候的消息?”


    “我們進京不久後傳出來的。”


    殷羅若有所思。


    玉如意眼中閃過一絲精光,他淺笑著走到殷羅身邊,稍有些諂媚意味,“阿姐,我想去。”


    “今晚會有客人來,屆時你可以問他要。”


    晏枷皺了眉頭,“教主請了朋友?”


    玉如意也皺眉,“她才剛到上京,哪兒來的朋友?”


    殷羅神秘一笑,“不請自來的……老朋友。”


    聽閑樓這邊。


    聶人犀將方才聶衡帶來的消息悉數稟報給了青袍公子,青袍公子聽完沉吟片刻,迴道:“你知道那些刺客的來曆嗎?”


    聶人犀點頭又搖頭,“這場刺殺定是衝著安泰司來的,這殷家是做了個靶子,派去刺客的那人應是不想安泰司有商助力,也有可能是,那人不想殷府出現打亂上京世家原本的布局,又或者是,那人覺得,殷府大張旗鼓進京是安泰司授意……那人不希望殷府出現、擾亂他找尋那樣東西的視線。若按這麽分析,屬下心裏已有兩位人選,但目前還不能確定。”


    青袍公子淺笑未語,緩緩從棋盤旁起了身,長發滑落肩頭翡翠配飾,通身的貴氣一覽無遺,他走下桌案,朝向東開著的窗子踱步,聶人犀跟上他腳步,“三日後拍賣會,公子打算以什麽身份出現?”


    “池夜。”


    聶人犀眉頭微皺,“就用池姓?”


    池夜頷首,語氣毫無波瀾:“如何?”


    聶人犀咬了咬牙,低身半跪,朝他行禮,“公子思考妥當,池姓在三國中極其罕見,恐怕引來禍端。”


    “這是大梁,你不必跪我。”池夜伸手拉他起來,“縱使罕見,也是有的,池氏之人永不改姓,你應知這慣有的規矩。”他朝聶人犀微微一笑,桃花眼裏斂著些襲人的傲氣,“更何況,聶家會保護好我的,不是嗎?”


    聽他此言,聶人犀眼神也堅定起來,池夜說的沒錯,池氏之人永不改姓!這是曆來慣有的規矩!聶人犀直視著麵前人的眼睛,竟從其中看到了淩然於世的傲氣和破冰斬雪的風骨!


    這就是聶家世代效忠的池氏!這才是聶家世代效忠的池氏!


    聶人犀心中莫名騰起了熱血,他朝池夜拱手,“聶家必將保護好公子,萬死不辭!”


    大理寺,國事府。


    徐攬雲在門前翻身下馬,便有小廝將其牽去馬廄,徐攬雲一路快步走到府內,進了處理案件卷宗的正堂。


    堂中分為上下兩層,她在廳前空地上拱手行禮,“父親,哥哥,雲兒迴來了。”


    下堂先有人動了腳步,邊走邊問著,“京西的案子處理好了?”


    徐攬雲輕柔笑,“嗯,哥哥,我按照你說的將銀子給孫大娘帶去了,她老人家很是開心。”


    “哈哈哈——辦得好!”堂上有中年男人的誇讚聲響起,徐攬雲仰頭望去,隻見一名身著玄色衣袍、長相端正嚴肅的男子已然走到上堂紅木欄杆上,低頭笑看著她。


    “父親!”徐攬雲喚了聲。


    下堂的青年走到徐攬雲身邊,光影照在他臉上,顯現出一張蒼白但俊秀的臉,他看著徐攬雲染血的肩頭,皺了皺眉,“你受傷了?”


    徐攬雲偏頭看向左肩,這才注意到有血漬,她臉上有些窘色,說話也不再利落:“不是……我的血……”


    “你又跟人打鬥了?”徐攬風語氣裏帶了不悅,“我不是不讓你隨意摻和他人是非嗎?若是你遇上了武功比你好的,吃了虧受傷先不算,萬一丟了性命該怎麽辦?!”


    徐攬雲的臉垮下來,她抬頭看向堂上的徐三津,徐三津輕咳一聲,“那個,風兒,別罵妹妹了,她都這麽大了應該知道輕重,咱們還是聽聽雲兒怎麽說吧?”徐三津說完朝雲兒笑了笑,那意思好像是:還是爹好吧。


    徐攬雲迴以一笑,看了一眼徐攬風,“雲兒從京西辦完事情迴來,恰好經過皇宮外,遠遠的就聽見皇宮道東麵有打鬥聲,便帶人去看,到了發現,有一群暗紫色衣的刺客正在圍殺四名與我年紀相仿的人,雲兒就上前幫忙了……事後得知,他們就是今日上京中傳的沸沸揚揚的、從江南遷來上京的殷姓商戶……”


    “殷家?”徐攬風皺眉,“剛入京就遭遇了刺殺?”


    徐三津歎了一口長氣,麵上笑意全無。


    徐攬風和徐攬雲齊齊朝他看去,便聽他道:“定是梅承庭那塊令牌惹得麻煩。”


    徐三津再度望向徐攬雲,問道:“未有傷亡吧?”


    “未有傷亡。”徐攬雲答。


    徐三津放心的點了點頭,“那便好啊,那便好。”


    徐攬風對自家父親這行為很是不理解,他皺眉問道:“父親似乎很關心這戶殷姓商家?”


    “風兒,你還小,無論是對這上京城的過去還是如今,都沒有那麽了解。”徐三津雙眼微眯,像是在迴憶往事,“梅承庭那人,並不是個好相與的性子,當世安泰司的令牌唯有三塊,陛下和梅承庭各執一塊,剩下的被這殷姓人家拿著,這說明什麽?”


    “殷家是安泰司的人?殷家是梅伯伯的人?”徐攬雲順著他的話發問。


    徐三津搖了搖頭,“這些都不足以得到安泰司使令牌。”他望向堂下自己的一雙子女,轉換了話茬:“無論如何,以後行事,若是與這殷家有交集,能避開千萬避開……若是,”他愣了愣,微微皺眉,“實在避不開的話。”他歎了一口氣,“能幫襯,千萬幫襯。”


    “這是為何?”徐攬雲先問道。


    徐攬風也極為不解,“父親忌憚安泰司的勢力?”


    “大理寺自開國延續至今,從未忌憚過誰。”徐三津目光向府外看去,可遠眺到南麵不遠處一棵極為粗壯的白色廣角玉蘭,他歎了口氣,最終卻什麽也沒說。


    殷家……幾乎要淡忘的記憶在此刻翻湧如新,徐三津思緒飄遠。


    會是那個殷家嗎?


    入夜的上京城仍是繁華的,隻是這繁華卻與殷府無甚關係。玉如意一共從江南調來了十七名弟子,分散在府內各處,走過一個小院都未必能看見一人。現如今又到了夜裏,弟子們處理完內務,早早迴了房裏休息。


    正廳燈火未熄,殷羅坐在檀木四方桌前飲茶,玉如意興致缺失,拄著額頭發愁怎麽才能進去聽閑樓的拍賣會、以及迴上京他睡不著覺這兩件事。


    廳後展堂響起沉穩腳步聲,殷羅抬了抬眸子,放下了茶杯。玉如意一瞬間坐直身子,手指下意識握緊藏在袖中的卷軸。


    氣氛一瞬凝重緘默,是展堂裏的人先開了口,那聲音雖是中年男人的,卻出奇的沉穩溫柔,“誰將安泰司令牌給你們兩個小家夥的?”


    殷羅側了側眸子,起身向他一笑,“您心知肚明,何必特意來問?”


    麵前的中年男人穿著暗紅色的內襟,外衣卻是枯木色的,本是極奇怪的搭配,但是穿在他身上,隻顯得大氣,他的頭發用淺瓦金冠高高束起,一看便身處高位。


    燈火映在他臉上,可看出他膚色白皙,五官經過歲月洗禮仍然立挺,昭示他年輕時曾十分俊美。


    這便是安泰司使梅承庭,當今皇上的心腹,在上京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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