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家有經


    夜裏姥娘帶唐妙和杏兒睡,大梅去找小姨,高氏姐妹倆一個被窩說體己話。


    高氏問了姐姐這次又惱什麽矛盾,聽完姐姐的話發現實際也沒什麽大不了的。每次都是話趕話,你一句我一句,越說越僵。而且高大姐連到底最初是因為怎麽一句話,一件小事鬧起來的都記不清楚,隻記得後來吵得厲害,大有過不下去的架勢。


    唐妙被姥娘輕輕地拍打著,睡意很濃,可是大姨一聲聲地哭訴讓她冷不丁就嚇一跳,小小人兒隻好努力地撐著眼皮,看著窗外月影西斜,漸漸的光亮皆無。


    最後她是在忍不住,打了個哈欠,窩在姥娘的臂彎裏睡著了。


    高大姐羨慕妹妹,“你們婆婆真是個明事理的人,從不跟你紅臉拌嘴。我那個婆婆真是要命啊,沒點腦子整日價針鼻大小的事情也要計較半天。我們下地幹活,讓她給看看孩子,她又說要做針線,又說要編蒲扇。我們隻能給她買布買肉地供著,可算我們孩子不用看了,她倒是好,給她女兒看孩子,現在也不說做針線編蒲扇,天天寶貝那個孩子,一堆地讓我們去給她幹。你姐夫也是個窩囊廢,她叫幹什麽就幹什麽,家裏的活撇著沒人管,顛顛地去給她犁地種地。本來為了各幹各的,才分的家。這都叫什麽事兒啊。”


    高氏笑了笑,大姐的脾氣她最清楚,心地善良,又紮實肯幹,有個壞處就是每次都要抱怨。但這往往比那些直接拒絕不理睬的還要壞,抱怨了,吵一架,結果還是委委屈屈地去做完,做得又不痛快,自己憋氣,還跟別人也置氣,人家雖然得她幫了忙,可也並不領情,反而說她難打交道。


    高大姐長籲短歎了一陣子,又道,“你們婆婆人真好。每次見著都是笑眯眯的,也會說話,對你也好,從來不紅臉,至少人家不背後說你壞話吧。我那個婆婆,每天就沒個笑臉。拉著臉就跟我欠她多少饑荒似的。按說我對她也夠好了,家裏有東西,也給她一份,她吃了吃了,拿了拿了,就是不說好。你說氣不氣人。”


    不等高氏說話,她又憤憤道,“都是咱娘給找的這麽戶人家。男人男人吧,木木吱吱,倔得像頭牛,你有個頭疼腦熱他都不待主動問你一句的,孩子磕了在那裏哭,都要背過氣去,他也不伸手扶一把。”說著說著,她委屈地哭起來,開始是抽泣,慢慢地就開始壓抑著哭嚎。


    姥娘怕驚著孩子,忙斥責她,“大年紀的人,快別嚎了!”


    高大姐委屈,高氏忙安慰她,像小時候那樣抱著她。


    高大姐哭了一會,吸了吸鼻子,哭訴的閘門一旦打開,越來越委屈,越來越沒光明的感覺,“那還是前些年的時候,我小產才七天,地裏活撲棱著,我那個死婆婆和公公一點忙都不幫,你姐夫去扒石頭跌了腰,我用布條紮著肚子下地收麥子,俺的娘啊,差點就死地裏了,也沒個人管。後來還虧了你和妹夫去幫幫忙,俺的娘啊,你就給俺找這麽戶人家!”


    她哭得杏兒醒了,爬起來也嗚嗚哭,杏兒小時候還跟著高氏去大姨家住過,跟她有些感情,隔著母親骨碌碌爬過去,挨在大姨懷裏,“大姨不哭了。”


    高大姐抱著杏兒抽泣,高氏陪著流眼淚,卻也實在說不出其他的話來,讓她不幹活那也不可能,一家子老小等著吃喝。那個婆婆高氏也見過,每次去得多送一份東西給她,否則她就不待見,有時候連招唿都不愛打。可實際說起來,除了這些姐夫家也算不錯,日子還過得去,孩子也都聽話,姐夫挺能幹的。特別現在孩子都長大,按說苦日子也算到頭了。


    不過各家的日子都是冷暖自知,誰也沒法憑空去揣摩人家的生活對錯。


    高大姐就是存了發泄的心理,哭過了又平靜下來,高氏安慰她,“小新課業還不錯,怎麽著也讓他去考個秀才,然後興許就能中舉人。到時候你也鬆快鬆快。”


    提起自己的三兒子,高大姐這才順了順氣,“三兒倒是爭氣,也孝順,我也卯著勁讓他讀書。先生說他聰明,有見地,將來考個秀才是不成問題。”


    高氏拍了拍她的肩頭,柔聲道,“你要是錢緊,悄悄給我說聲,我那裏存了點。如今我們用不著,你先拿去給小新用。”


    高大姐擺擺手,“可別讓你婆婆知道,你們還沒分家呢,你攢了錢,他們肯定嫉恨你。”


    高氏道,“也沒什麽,實際都是仝芳他們每次看孩子給一點,加上她有時候接我去給伺候伺候月子,做點針線得的。我給婆婆她也沒全要,說讓我留點。這次生桃花,她又給了錢的。我尋思你可能要用,就沒給婆婆。”


    這話又引得高大姐唏噓感歎,“要是不生在好人家,就要嫁個好人家,不能嫁個好人家,怎麽也得有個好姐妹,如果這個也沒,就隻能哭著了。”


    高氏安慰她,“不是還有孩子麽,孩子才是女人的希望啊。男人不可靠,你就靠孩子。可說起來,姐夫也是個老實本分的人,你也別總是和他嗆。婆婆那頭上,現在你年紀也大了,別總跟她對著幹,有事沒事,讓孩子多去去,給她幹幹雜活,送點吃喝的。不管多少,去的次數多了,笑嗬嗬的,她還能總給你甩臉子?再說,孩子去,還不是你這個娘吩咐的,日子久了,她也是肉做的心,就不信沒一點鬆散?我尋思著,你家嬸子生氣你說分家。當初她家裏還有個沒出嫁個女兒,沒娶媳婦的兒子,你們在,還能幫襯著,你們一分出去,家裏勞力少了不少。他們自然要累上許多。要是等他們成了親再分家,就好很多。”


    高大姐想了想,“也是這麽迴事。剛嫁過去的時候,她也沒這樣。還時不時地關心關心,好像也就是分家之後,沒鼻子沒臉的,天天冷嘲熱諷的。”


    高氏笑道,“如今找著症結了,也別總是置氣。你說人這一輩子,有多少氣能生完?什麽時候是個頭兒?還不是得多想想樂嗬的事情,多往有盼頭的地方看。你越是想不開心,想那些沒用的,生了氣,想得越多,就越氣。說起來,以後生氣啊,你就勸自己別生氣別生氣。大不了你先走開,去哪裏躲躲,等氣消了,生氣的東西也就沒什麽大不了。要是幾個人糗著,那可不是越氣越大?”


    高大姐聲音也平靜下來,“三妹從小就想得開,嫂嫂、婆婆的都喜歡你,仝芳那樣清高眼高的人兒,就跟你好。”


    高氏笑了笑,又拍了拍她的肩頭,說睡吧。


    姥娘起身,“我把孩子尿!”


    高氏忙起身,下了地,“娘,還是我來吧,夜裏也要喂一迴。”


    第二天姥娘讓人殺了一隻老母雞,熬了一大鍋湯,又讓人去園裏挖了薺菜,蕨菜,馬蘭頭等野菜,用開水焯過,剁碎切上香幹,淋了幾滴麻油,拌了下飯。


    又把三兒子一家也都叫來,大家痛痛快快地吃了一頓,吃完飯,兩個女人給收拾了一下,便告辭。


    臨走的時候,高氏讓杏兒把幾十個錢放在姥娘的炕席底下,這事她不敢讓大梅做,大梅不小心就跟小姑和奶奶說漏了,隻能讓杏兒做。


    臨走的時候,大妗子分別給兩個妹妹都裝了大包小包的吃食,高氏說自己來住了些日子,吃著拿著的也不好,隻要了塊過年時候做的黃米糕。幹了硬邦邦的,迴家用水淋淋,切成片,或者用豬油煎一煎,或者直接上鍋蒸,黏黏的,蘸一點白糖,小孩子很是喜歡。


    大舅將她們送到家,一點沒再耽擱,婆婆樂嗬嗬地趕緊又拾上二十個雞蛋,還是高氏坐月子剩下的。三媳婦坐月子每天吃七八個雞蛋,高氏最多吃三個,加上高氏娘家來得次數多,每次放下不少東西,婆婆李氏也不吝嗇。


    大舅還想拒絕,高氏怕推推搡搡的不好看,便讓他拿迴去給孩子們吃。


    杏兒一迴家,景森立刻從鄰居家跑迴來,興高采烈地去拉她的手。杏兒見景森吸著鼻子,沒由得厭煩,“髒死了!”


    景森抹了一把,忙追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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