邯鄲的初春似乎比臘月的寒冬還要冷上不少。正月將過，邯鄲的天便又迎來了數日的陰綿晨雨。</p>
相較於淅淅瀝瀝的凍雨，趙雍還是更喜歡一些、那紛揚的鵝毛大雪……</p>
今日的群臣大朝剛過。趙雍便又召過幾位重臣，朝著外宮的另外一間議殿行去。</p>
侍立於殿內的宮女，等眾人邁步走過，便立刻跪在地上，拿著幹淨的布巾擦去地板上的腳印。</p>
“先下去吧，稍後再來收拾。”趙雍朝著小宮女說道。</p>
宮女巧然應道：“喏。”隨後趕緊從地上爬起來，埋著頭朝著殿外退去。</p>
蘇秦迴頭對著眾人笑著道：“前兩天還在下雪，沒成想到這雪還沒化，便又下起了雨。雨夾雪、反倒是弄得到處都是稀泥。”</p>
他說罷，和其餘同僚一塊脫掉靴子，走進殿內繞著下首的暖爐分席跪坐下來。</p>
趙雍邁步坐到上首，伸手拿過麵前幾桉上用絲帛包裹起來的碳爐。</p>
隨口抱怨了一句：“這天確實挺冷的。”</p>
“王上還需注意身體。”頭發花白的肥義立即開口，關切地問道。</p>
趙雍擺了擺手。隨後嘴角帶著一絲無奈之色，對著幾人道：“眾卿覺得，我趙國是否要隨魏國一同出兵函穀？”</p>
前幾日的精鹽計劃，他已經交給內史司的人去辦的。按照之前的策略，精鹽是壟斷經營，當奢侈品賣給華夏列國的權貴，所得利益必然不小。趙國這些年又是同諸國打仗，又是修先君陵墓，國庫都已經快見底了。</p>
趙國商業發達，用精鹽貿易糧物、銅鐵錢幣、絲織品等重要物資充盈國庫，說不定能加快他的複興計劃。對鹽產此事，他原本想親自在幕後操刀的，無奈，國事紛擾。</p>
聽到這番話，下首臣子皆是麵麵相覷，最後幾人將目光一致集中在了武安君身上。</p>
意思很明顯，你脫得褲子，你來擦屁股。</p>
蘇秦輕咳一聲，麵色不變道：“秦國所行之道，確實出乎了臣的預料。但臣以為，我趙國應當繼續奉行既定之國策，此時對秦國開戰不妥。”</p>
當然，蘇秦嘴上雖然這般說，但心裏早就將張儀罵了個狗血噴頭。</p>
聽到他的這番迴答，趙雍不禁搖了搖了頭。</p>
兩日前，魏相公孫衍親赴邯鄲，向趙國再提合縱伐秦一事。起先趙雍很是不解，不是去年才說好的、歇歇再打的嗎。這還沒出倆月，寡人這婚還沒結，為何就變卦了。</p>
一切的原因，還要從秦國出爾反爾、不守信用說起。</p>
秦國晉陽戰敗，說好的歸還魏國的陝城和韓國的盧氏。但張儀歸國後，秦國當即變卦。不僅撕毀盟書不認，還直接譴使對韓、魏兩國明言，退地？門都沒有，臨陣‘叛變’還想要地？</p>
想要，那便出兵來奪。</p>
這下倒好，秦國的一番操作，直接氣的‘雄才大略’的魏王鎣一病不起。而監國的太子魏嗣和相邦公孫衍當即欲趁勢再行合縱，伐秦！</p>
若是往常，他們打他們的，趙國作壁上觀即刻。</p>
但此事畢竟是因趙國而起，若是趙國一上來就撂翹子消極對待，那魏、韓矛頭可能便會轉向趙國。</p>
趙雍估計、秦國基本是破罐子破摔了。但，人家好像就是有那個本錢。</p>
瑪德，想到此、他也不禁心中大罵嬴駟，你這麽幹的時候，有考慮過趙國這個中間人嗎？</p>
還有蘇秦……都是你那個好師弟害得，當時若是殺掉、不就什麽事都沒有了嗎。想到此，他不禁眼神幽怨地瞥向對方。</p>
不過事已至此，抱怨已是無用。就是他也沒能想到秦國敢這麽幹，敢公然失信於天下諸侯！</p>
“王上，而今我趙國新軍還未成型，屯田成效尚未見得收成，此時同秦國開戰或有不妥……”趙豹擔憂地說道。</p>
對眾臣心中尚懷的那一絲自知之明，趙雍還是感到很欣慰的。</p>
“不如同秦國相合……”</p>
“不可。”</p>
趙成話未說完，就對肥義打斷道：“安平君此言差矣，與秦相合，無異於與虎謀皮。”</p>
吳廣亦是附和道：“秦國蠻夷之邦，背信棄義。今日可欺魏、韓，明日便可欺我趙國。”</p>
三叔的提議雖然不錯，但是趙國現在可沒有秦國一般的體量。</p>
秦國或可一戰，但趙國若是引來列國的攻打，那就真的玩完了。</p>
避戰看似是個好辦法，但實則內藏殺機。</p>
“武安君以為如何？”趙雍再度朝著蘇秦問道。</p>
蘇秦從昨日其實一直都在思慎，看王上如今的意思好像是要再行合縱盟約。</p>
“不如先應邀魏國所求，看看列國的態度如何。”</p>
趙雍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眾卿以為如何？”</p>
“臣，同武安君所言。”肥義當即表態。</p>
“臣，同武安君所言……”</p>
吳廣和趙成跟著表態，隻有趙豹跪坐在下首一直沒有說話。</p>
“相邦若有不同見解？旦可直言不諱。”趙雍道。</p>
對於這個老相邦的建議，他一向是選擇聽而辨之。</p>
趙豹卻是搖了搖頭，道：“老臣，隻是心中有股惶恐之感。”</p>
玄學？</p>
“相邦勿慮，稍後寡人會讓太卜，占算一番……”</p>
……豎日一早，公孫衍手中拿著蓋著趙國國印的帛書，滿意地乘坐馬車離開了邯鄲城。</p>
準備去往下一個目的地，楚國郢都。</p>
楚國與越國的戰事暫時告一段落，越國在九江一戰中損兵折將，再也無力抵擋楚國的兵鋒。越王無疆審時度勢，割地、獻女，向楚王呈上了‘乞降’的國書。</p>
越國畢竟還是有些底蘊的，楚王也不想逼得太緊。對於越國的態度，曆代楚王都是采用緩慢蠶食的方法。</p>
此戰拿到了幾座城池、占到了些許便宜，兩國遂暫時達成和解。</p>
少了越國的牽製，龐大的楚國再次將目光伸向了中原地區……</p>
看著寬敞的直道上匆匆而過的行人，公孫衍的大腦卻不由的迴憶起與趙雍的交談的畫麵。</p>
他發現自己是越來越看不透這個年輕的趙王了。明明對方隻是一個恰及弱冠的少年郎，但每次與其交談之時，卻總會有股恍忽之感。彷若迴到昔年在鹹陽之時……</p>
趙國的新法，他也是早有耳聞。一路上、看著這些和自己打扮迥異的趙人，至今他還感到新奇和驚訝。</p>
</p>
他是能識之人，雖然不能完全窺見胡服之法對後世的影響，但依舊可以感覺到胡服對於趙國的改變。</p>
……</p>
……</p>
秦都鹹陽宮，外居政殿。</p>
秦國君臣三人，站在一副巨大的堪輿圖麵前，暗自分析。</p>
“公子今日致殘，全為張儀所累。儀願自斷一臂，給公子賠罪！”張儀目光誠懇地對著贏疾說道。</p>
對於贏疾的傷殘，張儀是由衷地感到歉意。是他辜負了這位信任之人。</p>
贏疾苦笑地搖了搖頭迴道：“智者千慮，亦有一失。晉陽戰敗，乃天意，萬不敢讓張子所賠。”</p>
秦王嬴駟對著兩人擺了擺手：“好了，人死不可複生，斷臂不可重長。事已至此，悲戚已是無用。”</p>
“公子請受張儀一拜！”張儀轉身對著贏疾深深揖拜道。</p>
嬴駟盯著眼前的堪輿圖，一臉愁容地問道：“今日大朝，寡人聽卿之建議，拒絕歸還許諾與魏、韓兩國的城池。朝臣而今多有非議。如今魏、韓兩國再邀燕、趙、楚，欲欲行合縱、以不義之名伐我秦國。卿以為當如何應對啊。”</p>
“王上勿慮，割地無異於飼虎。臣本就是大梁城的一破落戶，不義之名讓臣來背負便是。至於列國合縱伐秦，王上請看……”張儀說著將手指著堪輿圖，隨後繼續道：“此次魏國發起的五國合縱，和上次基本相彷，乃是三晉加一燕、一楚。而能戰之國唯有齊國遊離於外。</p>
齊國新君剛剛繼位，這位新齊王似乎不願從合縱之意，或有坐山觀虎、漁翁得利之嫌。但這也正從了我秦國之心。王上且觀之，五國合縱西可攻秦、東可伐齊。如此舉動恐會讓齊國上下危機四伏。</p>
固，臣願出使齊國，說服齊王，使齊國一同合秦、而抗三晉。”</p>
“齊國恐怕、不會盡數順我秦國之意……”獨臂的贏疾小聲道。</p>
張儀笑著安慰道：“公子多慮了，當今齊王乃多疑之主，那齊國先君在世之時便和三晉因為中山稱王問題而多有齷齪，而今由三晉主導的合縱或可攻秦、或可攻齊，齊王怎會不憂？”</p>
“若真如卿所言，那就可憐犀首了，如此頗費周折、東北西跑。”嬴駟眼神微凝道。</p>
“齊國出來攪局，合縱麵臨破裂呀。我秦國定可無憂。”張儀揖拜道。</p>
嬴駟隨口道：“卿當真以為，我秦國可高枕無憂？”</p>
張儀斬釘截鐵道：“當，還需甲戟……”</p>
……</p>
秦都鹹陽，相府。</p>
相府裏居，身材魁梧的秦相樂池，此時正安坐在席位之上。</p>
他三指夾著一枚黑子來迴揉搓，目光仔細且認真地盯著眼前的棋局。</p>
相較於樂池那悠然的神態，他的長子樂梁卻顯得不怎麽穩重了。</p>
樂梁驟然站起身來，扯動的袍服打破了房內的寧靜。</p>
“父親，你此時為何一點都不焦急呢？”樂梁不解地問道。</p>
樂池瞥了兒子一眼，用很隨意地口氣迴道：“有何焦急？”</p>
“今日朝會，大王偏聽張儀那廝一家之言，拒不交還許諾給魏、韓兩國的城邑。這不是有失於天下諸侯嗎？”樂梁道。</p>
樂池目光依舊盯著棋盤，：“張儀所言，為父也是讚同的。汝要謹記，割地換來的和平，永遠隻是暫時的，此等行為、無異於割肉飼虎。今日若是開了割地的先例，往後，秦國又有多少肉可以讓關東那些虎狼分的呢？”</p>
說到這裏，樂池扔掉手中的棋子，轉過身對著兒子道：“汝難道所擔憂的隻有這些嗎？”</p>
樂梁咬牙說道：“父親，秦王昔日任你為秦相，依兒看來，不過是湖弄諸國的視線罷了。而今張儀歸秦，父親秦相之位恐怕……”</p>
“汝，尚可教矣。”樂池對兒子的迴答很是滿意。</p>
得到父親的話語支持，樂梁繼續道：“父親，秦王背信棄義，善行反複之舉。昔日大良造公孫衍，背秦歸魏，恐非無有原因。”</p>
“秦王反複，天下諸侯又何嚐不是如此？昔年乃祖樂羊，寧食子也不願叛魏，結果，還不是被貶之故地中山。”樂池搖頭道。</p>
樂梁張了張嘴，剛想說些什麽。</p>
便聽父親繼續道：“不過觀秦國今日之行，亦非吾長居之地啊……”</p>
……</p>
……</p>
燕都薊城，燕王宮。</p>
春雨混雜著雪花，從蒼穹紛紛揚揚地打落人間。相較於邯鄲，北疆的燕國這個時節明顯更冷一些。</p>
最近一年，燕王姬爍的身體明顯差了很多。一到天寒之際、更是腰腹酸痛，尤其是近些時日，就連麵上都沒有了多少血色。</p>
姬爍此時正跪坐在溫暖的軟塌上，審查著各地傳來的奏簡。</p>
“王上，相邦和公子竭於宮外求見。”殿外傳來宦者地稟告聲。</p>
他倆現在來幹什麽？鞠升和自己那不爭氣的弟弟不是一向不合嗎？</p>
姬爍眯著眼，對著殿外輕聲道：“見。”</p>
不及片刻，殿外便匆步走進來兩人。</p>
姬爍抬頭瞥了二人一眼，目光遂轉迴手中的竹簡，顧自問道“二位愛卿此時入宮所為何事？”</p>
燕相鞠升首先揖拜道：“王上，老臣以為，我燕國此時不應該對秦國開戰。”</p>
“為何啊？”姬爍頭也不抬道。</p>
“王上，燕、秦兩國本為姻親，況與秦作戰，對我燕國有何利乎？況且此戰過後，燕國又如何向秦國交代。”公子竭說道。</p>
姬爍都未理會自家這位一心向秦的弟弟。向秦國交代？此戰過後還有秦國嗎？就算是滅不掉秦國，戰後的秦國還是昔日那個霸道強大的秦國嗎？</p>
他此時想聽的不過是鞠升為何突然轉口。</p>
前日大朝，對方還是舉雙手讚同合縱的。</p>
“王上，老臣剛剛收到邊軍來報。近幾日在燕、齊邊境上，抓到了好幾個齊國的諜者。”鞠升如實說道。</p>
相較於淅淅瀝瀝的凍雨，趙雍還是更喜歡一些、那紛揚的鵝毛大雪……</p>
今日的群臣大朝剛過。趙雍便又召過幾位重臣，朝著外宮的另外一間議殿行去。</p>
侍立於殿內的宮女，等眾人邁步走過，便立刻跪在地上，拿著幹淨的布巾擦去地板上的腳印。</p>
“先下去吧，稍後再來收拾。”趙雍朝著小宮女說道。</p>
宮女巧然應道：“喏。”隨後趕緊從地上爬起來，埋著頭朝著殿外退去。</p>
蘇秦迴頭對著眾人笑著道：“前兩天還在下雪，沒成想到這雪還沒化，便又下起了雨。雨夾雪、反倒是弄得到處都是稀泥。”</p>
他說罷，和其餘同僚一塊脫掉靴子，走進殿內繞著下首的暖爐分席跪坐下來。</p>
趙雍邁步坐到上首，伸手拿過麵前幾桉上用絲帛包裹起來的碳爐。</p>
隨口抱怨了一句：“這天確實挺冷的。”</p>
“王上還需注意身體。”頭發花白的肥義立即開口，關切地問道。</p>
趙雍擺了擺手。隨後嘴角帶著一絲無奈之色，對著幾人道：“眾卿覺得，我趙國是否要隨魏國一同出兵函穀？”</p>
前幾日的精鹽計劃，他已經交給內史司的人去辦的。按照之前的策略，精鹽是壟斷經營，當奢侈品賣給華夏列國的權貴，所得利益必然不小。趙國這些年又是同諸國打仗，又是修先君陵墓，國庫都已經快見底了。</p>
趙國商業發達，用精鹽貿易糧物、銅鐵錢幣、絲織品等重要物資充盈國庫，說不定能加快他的複興計劃。對鹽產此事，他原本想親自在幕後操刀的，無奈，國事紛擾。</p>
聽到這番話，下首臣子皆是麵麵相覷，最後幾人將目光一致集中在了武安君身上。</p>
意思很明顯，你脫得褲子，你來擦屁股。</p>
蘇秦輕咳一聲，麵色不變道：“秦國所行之道，確實出乎了臣的預料。但臣以為，我趙國應當繼續奉行既定之國策，此時對秦國開戰不妥。”</p>
當然，蘇秦嘴上雖然這般說，但心裏早就將張儀罵了個狗血噴頭。</p>
聽到他的這番迴答，趙雍不禁搖了搖了頭。</p>
兩日前，魏相公孫衍親赴邯鄲，向趙國再提合縱伐秦一事。起先趙雍很是不解，不是去年才說好的、歇歇再打的嗎。這還沒出倆月，寡人這婚還沒結，為何就變卦了。</p>
一切的原因，還要從秦國出爾反爾、不守信用說起。</p>
秦國晉陽戰敗，說好的歸還魏國的陝城和韓國的盧氏。但張儀歸國後，秦國當即變卦。不僅撕毀盟書不認，還直接譴使對韓、魏兩國明言，退地？門都沒有，臨陣‘叛變’還想要地？</p>
想要，那便出兵來奪。</p>
這下倒好，秦國的一番操作，直接氣的‘雄才大略’的魏王鎣一病不起。而監國的太子魏嗣和相邦公孫衍當即欲趁勢再行合縱，伐秦！</p>
若是往常，他們打他們的，趙國作壁上觀即刻。</p>
但此事畢竟是因趙國而起，若是趙國一上來就撂翹子消極對待，那魏、韓矛頭可能便會轉向趙國。</p>
趙雍估計、秦國基本是破罐子破摔了。但，人家好像就是有那個本錢。</p>
瑪德，想到此、他也不禁心中大罵嬴駟，你這麽幹的時候，有考慮過趙國這個中間人嗎？</p>
還有蘇秦……都是你那個好師弟害得，當時若是殺掉、不就什麽事都沒有了嗎。想到此，他不禁眼神幽怨地瞥向對方。</p>
不過事已至此，抱怨已是無用。就是他也沒能想到秦國敢這麽幹，敢公然失信於天下諸侯！</p>
“王上，而今我趙國新軍還未成型，屯田成效尚未見得收成，此時同秦國開戰或有不妥……”趙豹擔憂地說道。</p>
對眾臣心中尚懷的那一絲自知之明，趙雍還是感到很欣慰的。</p>
“不如同秦國相合……”</p>
“不可。”</p>
趙成話未說完，就對肥義打斷道：“安平君此言差矣，與秦相合，無異於與虎謀皮。”</p>
吳廣亦是附和道：“秦國蠻夷之邦，背信棄義。今日可欺魏、韓，明日便可欺我趙國。”</p>
三叔的提議雖然不錯，但是趙國現在可沒有秦國一般的體量。</p>
秦國或可一戰，但趙國若是引來列國的攻打，那就真的玩完了。</p>
避戰看似是個好辦法，但實則內藏殺機。</p>
“武安君以為如何？”趙雍再度朝著蘇秦問道。</p>
蘇秦從昨日其實一直都在思慎，看王上如今的意思好像是要再行合縱盟約。</p>
“不如先應邀魏國所求，看看列國的態度如何。”</p>
趙雍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眾卿以為如何？”</p>
“臣，同武安君所言。”肥義當即表態。</p>
“臣，同武安君所言……”</p>
吳廣和趙成跟著表態，隻有趙豹跪坐在下首一直沒有說話。</p>
“相邦若有不同見解？旦可直言不諱。”趙雍道。</p>
對於這個老相邦的建議，他一向是選擇聽而辨之。</p>
趙豹卻是搖了搖頭，道：“老臣，隻是心中有股惶恐之感。”</p>
玄學？</p>
“相邦勿慮，稍後寡人會讓太卜，占算一番……”</p>
……豎日一早，公孫衍手中拿著蓋著趙國國印的帛書，滿意地乘坐馬車離開了邯鄲城。</p>
準備去往下一個目的地，楚國郢都。</p>
楚國與越國的戰事暫時告一段落，越國在九江一戰中損兵折將，再也無力抵擋楚國的兵鋒。越王無疆審時度勢，割地、獻女，向楚王呈上了‘乞降’的國書。</p>
越國畢竟還是有些底蘊的，楚王也不想逼得太緊。對於越國的態度，曆代楚王都是采用緩慢蠶食的方法。</p>
此戰拿到了幾座城池、占到了些許便宜，兩國遂暫時達成和解。</p>
少了越國的牽製，龐大的楚國再次將目光伸向了中原地區……</p>
看著寬敞的直道上匆匆而過的行人，公孫衍的大腦卻不由的迴憶起與趙雍的交談的畫麵。</p>
他發現自己是越來越看不透這個年輕的趙王了。明明對方隻是一個恰及弱冠的少年郎，但每次與其交談之時，卻總會有股恍忽之感。彷若迴到昔年在鹹陽之時……</p>
趙國的新法，他也是早有耳聞。一路上、看著這些和自己打扮迥異的趙人，至今他還感到新奇和驚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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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能識之人，雖然不能完全窺見胡服之法對後世的影響，但依舊可以感覺到胡服對於趙國的改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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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都鹹陽宮，外居政殿。</p>
秦國君臣三人，站在一副巨大的堪輿圖麵前，暗自分析。</p>
“公子今日致殘，全為張儀所累。儀願自斷一臂，給公子賠罪！”張儀目光誠懇地對著贏疾說道。</p>
對於贏疾的傷殘，張儀是由衷地感到歉意。是他辜負了這位信任之人。</p>
贏疾苦笑地搖了搖頭迴道：“智者千慮，亦有一失。晉陽戰敗，乃天意，萬不敢讓張子所賠。”</p>
秦王嬴駟對著兩人擺了擺手：“好了，人死不可複生，斷臂不可重長。事已至此，悲戚已是無用。”</p>
“公子請受張儀一拜！”張儀轉身對著贏疾深深揖拜道。</p>
嬴駟盯著眼前的堪輿圖，一臉愁容地問道：“今日大朝，寡人聽卿之建議，拒絕歸還許諾與魏、韓兩國的城池。朝臣而今多有非議。如今魏、韓兩國再邀燕、趙、楚，欲欲行合縱、以不義之名伐我秦國。卿以為當如何應對啊。”</p>
“王上勿慮，割地無異於飼虎。臣本就是大梁城的一破落戶，不義之名讓臣來背負便是。至於列國合縱伐秦，王上請看……”張儀說著將手指著堪輿圖，隨後繼續道：“此次魏國發起的五國合縱，和上次基本相彷，乃是三晉加一燕、一楚。而能戰之國唯有齊國遊離於外。</p>
齊國新君剛剛繼位，這位新齊王似乎不願從合縱之意，或有坐山觀虎、漁翁得利之嫌。但這也正從了我秦國之心。王上且觀之，五國合縱西可攻秦、東可伐齊。如此舉動恐會讓齊國上下危機四伏。</p>
固，臣願出使齊國，說服齊王，使齊國一同合秦、而抗三晉。”</p>
“齊國恐怕、不會盡數順我秦國之意……”獨臂的贏疾小聲道。</p>
張儀笑著安慰道：“公子多慮了，當今齊王乃多疑之主，那齊國先君在世之時便和三晉因為中山稱王問題而多有齷齪，而今由三晉主導的合縱或可攻秦、或可攻齊，齊王怎會不憂？”</p>
“若真如卿所言，那就可憐犀首了，如此頗費周折、東北西跑。”嬴駟眼神微凝道。</p>
“齊國出來攪局，合縱麵臨破裂呀。我秦國定可無憂。”張儀揖拜道。</p>
嬴駟隨口道：“卿當真以為，我秦國可高枕無憂？”</p>
張儀斬釘截鐵道：“當，還需甲戟……”</p>
……</p>
秦都鹹陽，相府。</p>
相府裏居，身材魁梧的秦相樂池，此時正安坐在席位之上。</p>
他三指夾著一枚黑子來迴揉搓，目光仔細且認真地盯著眼前的棋局。</p>
相較於樂池那悠然的神態，他的長子樂梁卻顯得不怎麽穩重了。</p>
樂梁驟然站起身來，扯動的袍服打破了房內的寧靜。</p>
“父親，你此時為何一點都不焦急呢？”樂梁不解地問道。</p>
樂池瞥了兒子一眼，用很隨意地口氣迴道：“有何焦急？”</p>
“今日朝會，大王偏聽張儀那廝一家之言，拒不交還許諾給魏、韓兩國的城邑。這不是有失於天下諸侯嗎？”樂梁道。</p>
樂池目光依舊盯著棋盤，：“張儀所言，為父也是讚同的。汝要謹記，割地換來的和平，永遠隻是暫時的，此等行為、無異於割肉飼虎。今日若是開了割地的先例，往後，秦國又有多少肉可以讓關東那些虎狼分的呢？”</p>
說到這裏，樂池扔掉手中的棋子，轉過身對著兒子道：“汝難道所擔憂的隻有這些嗎？”</p>
樂梁咬牙說道：“父親，秦王昔日任你為秦相，依兒看來，不過是湖弄諸國的視線罷了。而今張儀歸秦，父親秦相之位恐怕……”</p>
“汝，尚可教矣。”樂池對兒子的迴答很是滿意。</p>
得到父親的話語支持，樂梁繼續道：“父親，秦王背信棄義，善行反複之舉。昔日大良造公孫衍，背秦歸魏，恐非無有原因。”</p>
“秦王反複，天下諸侯又何嚐不是如此？昔年乃祖樂羊，寧食子也不願叛魏，結果，還不是被貶之故地中山。”樂池搖頭道。</p>
樂梁張了張嘴，剛想說些什麽。</p>
便聽父親繼續道：“不過觀秦國今日之行，亦非吾長居之地啊……”</p>
……</p>
……</p>
燕都薊城，燕王宮。</p>
春雨混雜著雪花，從蒼穹紛紛揚揚地打落人間。相較於邯鄲，北疆的燕國這個時節明顯更冷一些。</p>
最近一年，燕王姬爍的身體明顯差了很多。一到天寒之際、更是腰腹酸痛，尤其是近些時日，就連麵上都沒有了多少血色。</p>
姬爍此時正跪坐在溫暖的軟塌上，審查著各地傳來的奏簡。</p>
“王上，相邦和公子竭於宮外求見。”殿外傳來宦者地稟告聲。</p>
他倆現在來幹什麽？鞠升和自己那不爭氣的弟弟不是一向不合嗎？</p>
姬爍眯著眼，對著殿外輕聲道：“見。”</p>
不及片刻，殿外便匆步走進來兩人。</p>
姬爍抬頭瞥了二人一眼，目光遂轉迴手中的竹簡，顧自問道“二位愛卿此時入宮所為何事？”</p>
燕相鞠升首先揖拜道：“王上，老臣以為，我燕國此時不應該對秦國開戰。”</p>
“為何啊？”姬爍頭也不抬道。</p>
“王上，燕、秦兩國本為姻親，況與秦作戰，對我燕國有何利乎？況且此戰過後，燕國又如何向秦國交代。”公子竭說道。</p>
姬爍都未理會自家這位一心向秦的弟弟。向秦國交代？此戰過後還有秦國嗎？就算是滅不掉秦國，戰後的秦國還是昔日那個霸道強大的秦國嗎？</p>
他此時想聽的不過是鞠升為何突然轉口。</p>
前日大朝，對方還是舉雙手讚同合縱的。</p>
“王上，老臣剛剛收到邊軍來報。近幾日在燕、齊邊境上，抓到了好幾個齊國的諜者。”鞠升如實說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