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他就改名吳啟明。


    本來他想迴江縣的,但郭文民和魏宏一直在江縣和安鎮,自己若迴去的話,肯定沒什麽好下場。


    所以他不敢迴去,就一直留在了北春市。


    後來因治好了陳錫和當年留下來的暗傷,就這麽成為了陳錫和的私人保健醫生之一。


    陳錫和還把他安排進了北春市中醫醫院,一步步從主治醫師,到副主任醫師,主任醫師,科室主任,榮譽副院長。


    而且,幾年前還娶了陳錫和的表姐曲桂芳為老伴。


    曲桂芳也是個苦命人,早年喪夫,中年喪子,隻剩下一個女兒,也因為工作特殊,沒辦法照顧她。


    所以兩個人就這樣,自然湊在了一起。


    人都是這樣,一旦事業有成了,還有了新的家庭,很容易忘掉以前,故意忘掉。


    他就是這樣,漸漸的‘忘掉’曾經的種種不順。


    這一晃,就是現在了。


    甚至半年前給孫子江飛打的電話,他都思酌再三,本來不想打,還是曲桂芳勸他打一個吧,不管怎麽說都是親孫子,總要聯係一下。


    於是就這樣,他打了這個電話,這也是爺孫兩人唯一的電話。


    可不見麵之前,這感情或許沒多少。


    但見了麵之後,終究又有些不同。


    至少勾起曾經的記憶,讓他吳啟明濕了眼眶。


    江飛沒哭,也沒什麽可哭的,即便心裏麵的確有些酸酸的難受。


    吳啟明連忙拿起老花鏡,然後用手帕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平複一下心情,戴上眼鏡之後,這才開口問道:“家裏麵怎麽樣?”


    半年前在電話裏麵雖然問過,但那畢竟是半年前的事情了。


    現在他還要問,就是因為心中還有一些牽掛。


    畢竟他可是有四個兒子,兩個女兒的。


    要說他完全忘了,那自然是不可能。


    “家裏都挺好的,不用您掛念。”


    “我爹在老家新蓋了房子,磚房,五六間,挺氣派的。”


    “老房子到時候就會扒掉,變成後園子,以後種種蔬菜啥的。”


    江飛笑著迴答著吳啟明,但話裏麵的意思也有隱含。


    吳啟明先是一怔然後點了點頭:“老房子是該扒了,扒了好,日子總要一天比一天好才對。”


    說到這裏,不知道老爺子想到了什麽,立馬拽開書桌底下的抽屜,拿出一張信封,隻是信封裏麵鼓鼓囊囊的。


    “孩子,這個你拿著。”


    “爺爺這麽多年賺的工資和撰稿費,一小半都在這裏,少說也有個三四千吧。”


    “算是爺爺這麽多年失蹤不歸,對老江家的補償吧。”


    吳啟明說著,就要把鼓鼓囊囊的信封往江飛手上塞。


    江飛卻後退一步,從椅子上站起來,擺了擺手搖頭:“爺爺,我不能拿,您還是收起來吧。”


    “家裏現在生活不錯,也不缺錢。”


    這錢自然不能拿,且不說吳啟明如今不可能再迴大窪村,即便是吳啟明依舊是江連海,這筆錢也不能拿。


    要是少來少去的幾十塊,倒也拿就拿了。


    可這筆錢至少三四千快,在這個時代已經屬於一大筆巨資了,不外乎後世的幾十萬。


    這麽一大筆錢,怎麽可能拿的下?


    若是自己拿了,被外麵那個老太太知道,爺爺更難做。


    吳啟明見江飛不肯拿,頓時氣壞了,一拍桌子大喊:“你這孩子,從小就倔,現在還是這麽倔強。”


    “你不拿,爺爺的心難安啊!!”


    “快拿著。”


    不容江飛分說,老爺子直接把信封塞在了江飛的手。


    “我知道用錢換不來對家裏的虧欠,尤其是你奶奶為了我失蹤,愁到去世。”


    “我自知對不起他,也對不起你幾個叔叔們,最對不起你老爹愛國。”


    “愛國這孩子不像我,像他娘,也就是像你奶奶,很倔強,也很本分老實。”


    “這麽多年我不在家,想必肯定苦了他吧?一邊要幫襯弟弟妹妹,一邊還要照顧自己的老娘,一大家子。”


    吳啟明說到這裏,眼圈又紅了,能夠想象那是什麽樣的日子。


    所以江飛說什麽老家蓋新房子,怕多數都是安慰自己的,指不定老家窮成什麽樣子了。


    他這一筆錢,至少能夠讓這個兒子,過得好一些了。


    想到這裏,吳啟明又拉開抽屜,從裏麵取出另一個信封,明顯薄了很多。


    “這裏麵是省內的糧票和肉票,大大小小也有幾十張,也都是這麽多年攢的。”


    “你把它也拿迴去吧,給你幾個叔叔,姑姑都可以,另外誰家日子過的貧困,就多給誰點。”


    “至於那筆錢就給你爹,給你。”


    吳啟明顯然已經準備很久了,就是為了這一天。


    江飛低頭看了眼這兩信封都有些磨飛邊了,很顯然吳啟明沒少摩挲著信封。


    縱然自己依舊不想拿,但吳啟明說得對,這麽多年他失蹤不歸,或者說故意不歸,而且還在省城有了自己的小家,他對老家的確有愧。


    尤其是自己奶奶,因為江連海失蹤,哭瞎了眼睛,又最後抑鬱而死。


    自己的老爹還有幾個叔叔,因為老爹失蹤了,沒少被人說閑話,抬不起頭。


    雖然不能就此把吳啟明歸為不可饒恕的行列,至少他這種事做的有缺憾。


    然而江飛並不是法官,也懶得去理會這種事情,隻能說時代導致了家庭悲劇的發生。


    而自己又沒有資格替老爹,以及幾位叔叔和姑姑原諒爺爺。


    所以這筆錢,這些糧票,隻能帶迴去交給他們處理。


    隻是難免怕是要因為這筆錢,這些糧票,兄弟姐妹們要打出狗腦子來。


    因兄弟姐妹引起的財產紛爭,這樣的悲劇還少嗎?


    自己那幾個叔叔和姑姑,都是什麽德行,他很清楚。


    除了三叔之外,基本上沒有一個簡單貨色。


    “好,我會交給我爹和叔叔他們。”


    江飛朝著吳啟明點頭一笑,然後把兩個信封,塞到了左右兩個大兜裏麵。


    這年代的衣服,不僅不省布料,而且就連衣服口袋都不少,還都很深,很大,能裝大半斤瓜子,還能裝一大本書。


    所以江飛塞兩個信封,完全沒問題,就是看起來有些囤。


    吳啟明見江飛把錢和糧票都收下了,臉上這才露出笑容,也覺得自己的歉意終究小了點。


    “聽說你這次來省裏,是要拜師?”


    他知道小孫子江飛是中醫,小孫子還是走上了這條路,不過他也不吃驚,畢竟半年前就知道。


    他吃驚的是現在江飛竟然要拜師唐時忠,這才是讓他不敢相信的事情。


    他在省裏這麽多年,包括以前在大窪村在安鎮行醫的時候,他都聽過唐時忠的大名。


    五十年代初期和中期,奉旨進京的那幾批醫生,有一個算一個,都是赫赫有名的大家。


    蒲輔周,肖友龍,冉雪峰,嶽美中,趙錫武,郭可明。


    自然也就包括了唐時忠,還有馬誌山馬老。


    蒲輔周蒲老是保健局的專家,也是當代禦醫。


    嶽美中,更是一位牛人,承擔了大量的國家的保健工作。


    而且嶽美中還跟跟隨國內的醫療團隊,赴印尼為當時**的蘇加諾治療左腎結石、腎功能衰竭症。


    至於其他幾位,有一個算一個都是牛人。


    唐時忠雖然是第二批進京的,但也不比這些人差到哪裏去了。


    否則的話,就不可能因為一個收徒儀式,讓整個省內的中醫界如此熱鬧。


    總之,他吳啟明聽說小孫子江飛要拜師唐時忠,是被驚訝到了。


    也正因為如此,才得知小孫子來到了北春市。


    所以有了這一次相見。


    交談到現在也解開了他的心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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