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這把奪目的巨劍為軸心,無數刺眼的火苗憑空浮現,仿佛是從空氣中滲出的膿血。它們開始圍繞著火柱急速旋轉,拖曳出明亮的長尾,白色的雪原在一瞬間便被這滾燙的風暴染得通紅。緊接著,這些遊動的長蛇突然全部湧向旋渦的中心,凝聚在主宰他們的那個強大意誌身旁,火焰如同握緊的心髒般收縮了一下,然後爆了開來,挾裹著火星的熱風在一瞬間席卷整個平原。


    “那是……那家夥是?”當燃燒的雙翼映入利斯頓的瞳孔時,矮人鐵打的身軀禁不住顫動起來,並下意識地後退了幾步。


    “利斯頓,請發布撤退的命令吧。”芙羅拉在指揮官的身後響起,語調依然如往常般平靜,“看來我們遇到了不得了的對手了,如果在這種地方應戰的話,恐怕會全滅。這裏就先交給我,魔法船那邊請盡快準備妥當。如果不快點的話……”


    “……冰便會融化。”矮人低聲地說出後半句話,隨後一語不發地迅速跑開。


    火柱周圍的堅冰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在岩漿舔噬的瞬間,高溫就將它們氣化成了蒸汽,外圍惡魔的冰雕也一座接一座地坍塌,整個地區已經被變成一個彌漫著白霧的巨大火山口。被壓在冰塊下的死亡騎士趁著這個機會從融化的殘骸中爬了出來,但羅蘭卻完全沒有慶幸自己運氣的時間——因為僅隻存在於傳說中的火焰主宰者,現在就在他的眼前。


    緋紅之王,炎龍美露基狄克。


    他的身長超過了一百米,比最大的紅龍還要大上整整一圈;全身的鱗片就象珍貴的紅玉石,精致、美麗而又堅硬無比,在那之上湧動著層層疊疊的火焰之浪;磅礴有力的巨大雙翼周圍,縈繞著無數火焰精靈,仿佛兩片為血霧包裹的刀鋒;高高揚起的額頭上,一隻欣長的尖角正直指天空,頂端因高熱而呈現出刺眼的白色;而從那火焰凝聚的雙眼中所散發出來的,則是一種混合著睿智、殘忍、傲慢與玩世不恭的邪光。


    據說這幾百年來,曾令炎龍美露基狄克受傷的隻有皇帝雅加西一人——在精靈黎瑟西爾的幫助下,他成功地重創了不可一世的緋紅之王,並迫使他逃迴靈界——但這次勝利的代價卻也同樣慘重,戰鬥當天死亡的矮人和精靈超過四千人,不僅如此,皇帝本人也於五年後倒在了美露基狄克的強大詛咒之下。而現在,這裏並沒有足以匹敵皇帝的人,祈禱士們已在剛才的冰川風暴中消耗了大部分力量,星之都的兩千名戰士也同樣疲憊不堪。


    光憑我們是不可能戰勝這樣的存在的……即使賭上整個星之都的力量也不可能。羅蘭呆呆地看著眼前的景象,一動也不動。


    “看呆了嗎?真沒辦法,不過我也相當清楚自己是個具有超凡魅力的君王呢。”美露基狄克優雅地彎過長頸,開始調侃起為恐懼所束縛的對手,“能目睹我這形態,而且還將沐浴元素之王的火焰,你應該死而無憾了吧?”


    “別開玩笑了,我怎麽能……我怎麽能死在這種地方~!”死亡騎士盡全力調動起體內的力量,機械地擺出攻擊的姿勢,但雙方都很清楚,這是種比垂死掙紮更無效的舉動。


    “不用客氣,就由我們來先搞起氣氛吧。”伴隨著炎龍的嘲笑,周圍的空氣突然沸騰起來,看不見的火焰正在逐漸凝聚,打算要把羅蘭一下揉成灰燼。


    但在那股力量達到頂峰之前,一個清亮的聲音卻穿破渾濁的空氣,從遙遠的空中傳入獵魔人耳中,令他全身為之一振。


    “卡奧斯,快上來~!”當雙方對峙之時,騎著禦風馬的卡托麗已在霧氣的掩蓋下巧妙地接近了戰場,現在她正徘徊在死亡騎士的頭頂上。羅蘭來不及多想,身體立即動作起來,輕盈地從身側即將融化的冰山上一點而過,隨後縱身一跳,準確地落在馬背上,女孩的身後。


    “你沒受傷……”


    “換我來駕馬~!”獵魔人不僅打斷了對方的問話,甚至連感謝都省略,他不由分說地緊貼在女孩身側,然後伸手扯過韁繩。白色的駿馬立刻踏著熱風奔馳起來,而他們剛剛停留的地方則掠過一道足以熔化岩石的火光。


    “嘿,動作還真敏捷。哦哦,不行了不行了,你們做到這個程度的話會令我欲火高漲到無法控製的啊~!”美露基狄克眯起眼,猛地扇動起火焰包裹的雙翼,下一瞬間,上千條吐著滾燙信子的火蛇從他的翅膀表麵騰起,就象一陣亂箭般射向逃竄的兩人。


    這種“漫天花雨”式的攻擊看上去眼花繚亂,明亮的火光在空中正迅速地編織出一張巨大的網,而這張火網中的每一根絲對於獵物來說都是致命的——一旦被擊中,恐怕連骨頭都會化成灰燼。火蛇遊動的速度非常快,羅蘭並沒有迴頭觀察的時間,他唯一的應對策略就是以死亡騎士特有的敏銳去感覺周圍的氣溫變化,然後朝較冷的一側閃躲。但很快,就連這種方法也行不通了,禦風馬的四麵八方都被擋得嚴嚴實實,完全找不到可以突破的罅隙。


    “已被逼進死角了。”麵對張開火盆大口的數十條大蛇,羅蘭索性勒馬停下,然後抽出大劍,“沒辦法,希望我能多斬斷幾條……”


    “我們……要死了嗎?”卡托麗迴過頭問道,語調意外地平靜。


    “恐怕是,不過無論如何,”死亡騎士注視著對方的雙眸,“謝謝你。”


    卡托麗卻沒有迴應,獵魔人如此貼近的臉龐和氣息令她有些不知所措,而矮人的那句話則又一次出現在了腦海中。


    你是不是愛上他了?


    這種生死關頭,我究竟在想什麽……女孩苦笑著搖了搖頭。不過如果就這樣結束的話,也許是最公平的結果,無論是路維絲還是伊修托利,誰都無法接觸到世界樹,以後的事便不再需要我去抉擇了……


    但緊接著,羅蘭命令式的口吻卻打斷了對方的思緒:“再伏低一些~!”


    卡托麗將視線拉迴現實,立即發現火網的一角被撕裂開一個小小的缺口,在那個缺口旁,七八條冰晶聚集而成的大鳥正在與蜂擁而上的火蛇激烈地搏鬥著——那是來自芙羅拉的救援。


    獵魔人不顧一切地縱馬衝了過去,速度比剛才更快,是將全部賭注都押在一點上的玩命衝刺。窮追不舍的火蛇因此數次與他們擦肩而過,死亡騎士的鬥篷很快就消失了,而鎧甲也幾乎變成滾燙的鐵塊,令裹在裏麵的發出嘶嘶的呻吟,但即使如此,羅蘭注視的焦點也沒有任何改變。漫長的幾秒之後,兩人眼前的刺眼紅色在瞬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望無際的藍天。下一刻,一道無形的冰屏風令咬在逃亡者身後的火焰長蛇在刹那間化為無數的碎片。


    “哦?你們居然還有力量構築結界嗎?”美露基狄克有些驚訝地感慨,“不過算了,即使如此,這也是場精彩的表演。”


    “偉大的元素之王,火焰的主宰者,美露基狄克。”芙羅拉謹慎地發問,她的聲音經祈禱術作用後很輕易便傳遍整個戰場,“請問閣下到星之都來是為何事?”


    “不必這麽客氣,因為在靈界那種鄉下地方呆得太久的緣故,所以我很想出來見見世麵。”炎龍再度扇動雙翼,這一次則是為了驅散周圍的霧氣與火焰,以便讓遠處的所有人都能清楚地看見他,並感受到那種無與倫比的壓迫與絕望。


    “我想星之都並沒有什麽你感興趣的東西。”守護者沉吟了一會,然後這樣迴答。身為數個時代興亡的見證者,芙羅拉比其他人更清楚緋紅之王的本質——也許他看上去僅僅是名玩世不恭的暴君,但事實上,美露基狄克比任何一位師都更加謹慎和小心。炎龍從不踏足屬於神的領地,而他的每一次出擊也都經過精心的策劃,並全部獲得了成功——除了與皇帝雅加西對峙的那次。


    這次的進攻一定也蓄謀已久,之所以驅使幽界的惡魔賣命,恐怕就是為了令祈禱士們精疲力盡,如此一來便沒有人能傷到他分毫了吧?守護者下意識地歎了口氣,由於自己的考慮不周,現在星之都已經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危機中。


    “人老了腦筋果然轉得比較慢,我看你還沒弄明白我的意思吧?”美露基狄克冷笑起來,“剛才已說過,我不想和其他蠢笨的元素之王一樣,繼續呆在靈界,這就是我的目的。幾百年來,擁有無與倫比的力量的我,居然隻能通過交匯點去影響現世,而且更過分的是,每次都隻能呆上短短地幾天,實在是太不過癮了。因此,為了能獲得穿越三界的力量,有一樣東西是必須的,而那樣東西恰好在今年出現了。”


    “什麽?你難道打算……染指僅隻屬於神的力量?”芙羅拉驚呆了,“癡心妄想者~!世界樹是絕對不會將力量授予給你的~!”


    “嘿,我對那個可沒有興趣,何況當神也是件辛苦事吧?每天都隻能乖乖地蹲在神域的城堡裏,還要不停地迴應信徒沒完沒了的請求,真是難以想象她們怎麽能忍受。”緋紅之王猛地昂起頭,全身的火焰隨著這個動作掀起一陣狂風,“我才不在乎世界樹是否承認我,元素之王有元素之王自己的做法,隻要能從那裏獲得穿越三界的力量便可,那時我就能擺脫最後的枷鎖,在現世與幽界中暢遊一番了。”


    “你想通過雪待泉嗎?”守護者低聲呢喃著。


    “如果星之都願意奉獻出通往世界樹的道路,偉大的緋紅之王就會給予他們活下去的權利,直到世界滅亡的時刻。這是我的承諾。”與剛才的玩世不恭完全不同,此時美露基狄克的聲音顯得熱誠、威嚴而又極端**。


    “我以星之都守護者的身份拒絕你的無理要求。”芙羅拉毫不猶豫地迴答,“最糟糕的神明也比你要好上一百倍,你隻會為現世的人們帶去災難。星之都已經守護此地上千年之久,絕對不會為了苟且偷生而向你這樣的野心家低頭。”


    “嘿,沒想到交涉這麽快就破裂了,真可惜。”對方咂了咂嘴,“既然如此,那就是明擺著希望嚐嚐被燒烤的滋味了吧?我這就滿足你們。”話音未落,炎龍便張開長著鋒利牙齒的巨口猛地吸氣,周圍的氣流和火焰在刹那間被這強橫的引力壓了進去,擰成嚴密結實的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量最後凝聚為一道強光,從美露基狄克的口中唿嘯著噴射而出。


    空間在一瞬間被扭曲,巨大的音爆掀起炎龍附近的大片泥土,反衝力令攻擊者自己也後移數米,緋紅之王有力的爪子因此在土表犁出好幾道深壑。白熱的衝擊波從冰麵上一掠而過,瞬間便跨越兩公裏的距離,正中芙羅拉所在的那座山丘。震耳欲聾的爆炸聲貫穿了人們的耳膜,感覺上仿佛整個平原都在顫抖,過了好幾分鍾,衝天的砂石才終於落到地麵上,而當混合著冰屑和火星的蘑菇雲散去後,原本指揮所所在的那座山已經被徹底夷為平地,就連兩側的山丘也都產生不同程度的坍塌。


    “十艘魔法船都沒事吧?”芙羅拉穩穩地著陸在甲板上,一邊咳嗽一邊詢問,剛才的高速移送令她的身體各處都感到撕裂般的疼痛。


    “別擔心,它們都完好無損。這裏就不必你操心了,趕快下去休息吧。”利斯頓以擔心的眼神看著守護者,在得到對方肯定的答複後,指揮官轉過身體開始發布命令——載著最後兩名乘客的禦風馬恰巧在此刻落在船頭。


    “全軍撤退,目的地是鏡之森~!”矮人對羅蘭點了點頭,然後大聲地宣布。


    “嘿,說什麽要誓死守衛星之都……你們不是很擅長逃跑嗎?剛才僅隻是開戰的烽火而已,居然怕成這樣?”美露基狄克愜意地從口中吐出一陣白煙,“不過現在看起來,我最愛的熱力追蹤模式要啟動了呢~!真希望各位船長都擁有過硬的甩尾技術,那樣才不會讓我的期待落空啊~!”


    下一刻,他以優雅的姿態振起雙翼,那龐大的身軀立刻掙開重力的枷鎖,如水中遊魚般輕盈地滑上半空,並在身後拖曳出一道亮麗絢爛的緋色彩虹。


    幾乎是同一時刻,十艘快船已駛出掩體,仿佛一群出巢的白鳥,以人字型陣列開始在鏡子般的雪原上加速滑翔起來。星之都運輸工具的構造與普通船隻完全不同,它們並沒有風帆——更準確地說,它們僅僅是外表與船一樣。每艘魔法快艇的兩側都有巨大的進氣口,空氣在被吸入後經祈禱術作用,最後從船體尾部的噴氣口排出,依靠由此產生的強勁反推力,承載著兩百人的魔法快艇可以以每小時一百公裏的速度在冰麵上滑行——是死亡騎士的兩倍。


    但想要擺脫美露基狄克的追擊,這個速度顯然遠遠不夠,很快,緋紅之王就發動了新一輪的攻勢。


    無數道赤紅色的火柱擠破堅冰,從大地的表麵噴湧而出,四處蔓延的岩漿令可供魔法船航行的道路頓時窄了許多,而這僅僅是個開始。在炎龍的驅使下,那些火焰仿佛有生命般迅速地聚集起來,最後組合成一尊尊活動的實體,它們其中的一部分變成有著蜥蜴形態的中階火元素沙羅曼蛇,而另一部分則化為巨人模樣的高階火元素伊夫利特。趁著星之都的快艇從岩漿旁經過的瞬間,這些突然出現的伏擊者立即準確地跳上去,並不顧一切地開始大肆破壞。


    遭到襲擊的是陣型左下角的四艘船,前三艘上的戰士順利地在甲板上結束了戰鬥,船體所受到的傷害微乎其微,但落在最後的一艘狀況卻糟得多——有太多的火元素登陸上甲板,戰士們完全來不及清理,而因此造成的破壞則進一步降低了魔法船前進的速度,導致更多的火元素得以攀上船壁,變成一種惡性循環。幾乎隻是一眨眼的工夫,那條快艇上就騰起濃厚的黑煙,船體呻吟著往一側傾斜,航行的姿態也顯得越來越遲鈍。


    一側的鄰船察覺到距離的拉遠,準備改變航道,前去救援落後的同伴。但在那之前,指揮官冷酷的聲音卻傳進了船長的耳朵:“立刻恢複你的速度,修正航行路線~!”


    “可是長官,星之都從來都不會對同伴見死不救~!”船長的迴答中帶著壓抑的慍怒。


    “我沒時間和你解釋,立刻恢複速度。”矮人重複了一遍,就在他話音剛落的時候,一道由高密火焰凝固而成的血紅色閃電從天而降,瞬間便將那條逐漸下沉的魔法船、頑強抵抗的戰士們以及瘋狂的火元素全都解離成灰燼,隻在地麵上留下一個火山口一樣的熔岩巨坑,過了好幾秒,徹耳的雷聲才傳入目瞪口呆的人們耳中。


    “和傳說中的一模一樣……美露基狄克的‘炎雷’噴吐……恐怕十層紅龍鱗片也耐不住這樣的溫度。”羅蘭緩緩地走到利斯頓的身旁,抬頭凝望著高空中那個刺眼的身影,剛才的一擊正是緋紅之王的拿手絕招,“情況很不妙,我們的速度不夠,逃不出他的攻擊範圍。”


    “我不需要一個獵魔人在這裏羅嗦,”矮人強壓下憤怒與悲哀,然後轉身迴答,“你最好管好自己的事。”矮人看了一眼對方——死亡騎士全身上下到處都是燒傷,如果就這樣放著不管,很快就會令聖騎士產生懷疑。


    “我這就下去‘治傷’,現在隻是想確認一下,你是否打算采取第三方案?”羅蘭曖昧地說道。


    “在這種情況下,那是唯一能采取的措施了。不僅能令傷員的生存幾率大大提高,而且也會為星之都爭取到時間。”指揮官以堅定而沉著的口吻迴答,“你為什麽要問這個?”


    “無論你怎麽想,作為星之都的一員,我有義務留下來參加作戰,但是……伊修托利的重要性是在那之上的,若要留下來,就需要代替我的人。而現在這個問題已經解決了。”羅蘭低沉的語調同樣堅決,在矮人來得及做出迴應前,獵魔人已迅速越過顛簸的甲板,消失在了船艙門口。


    “你們也看到了吧?現在情況非常危急,所以我隻能啟動最後的方案……專門用來應對現在的逃亡局麵。”指揮官麵無表情地注視著雷恩、修因和卡托麗三人,開始簡短地解釋,“長話短說,我們將兵分兩路,傷員和小部分祈禱士——也包括守護者本人——將會乘坐高速噴射艇脫離戰場,他們的任務是在第一時間迴到星之都,和守軍一起鞏固樹堡防線。而剩下能夠戰鬥的人,必須盡可能多地拖延時間,在魔法船隊抵達鏡之森的時候,我們會和美露基狄克展開正麵交鋒。”


    “即是說,留在船上的人會成為敢死隊,是這個意思嗎?”修因一字一句地反問。


    “沒錯。我知道你們肩負著路維絲的使命,在這種情況下,就請自行作出判斷吧。”矮人銳利的目光掃過三人,“至於原先的約定……那是要求你們前來戰鬥,而不是前來送死,所以現在已經無效了。”


    仿佛驗證這個危言聳聽的說法,在利斯頓結束說明的時候,從天而降的衝擊波恰巧落在距魔法快艇三十米外的冰麵上,那股巨大的力量令整條船劇烈地顫抖起來,被濺起的堅硬冰屑則砸在甲板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我決定留下來。”這是恢複平衡後,卡托麗說出的第一句話,毫不猶豫的答案令她身後的兩人頓時目瞪口呆。


    “卡托麗-奧蘭德~!現在可不是感情用事的時候,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矮人才剛離開,修因就立即走到女孩的麵前,嚴肅地看著對方,這與平時那個神情悠閑的法師完全不同。


    “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麽。”卡托麗說著解下頸項上的項鏈,遞到法師的手上,“給你‘路維絲之血’,它是阻止伊修托利成為神的唯一途徑,現在的另一個作用則是令美露基狄克野心破滅,所以一定要好好保管。修因,你現在帶著它迴到星之都,如果我們能戰勝緋紅之王,到時便一起通過雪待泉……如果我死在這裏的話,那最後的任務就隻能拜托你了,請務必摧毀世界樹~!”


    “為什麽要做到這個程度?”青年法師迷惑地看著隊長,那雙翡翠色的瞳孔中有一種他讀不懂的執著。


    “偉大的路維絲之所以選擇我成為任務的執行者,就是因為久遠的血可以打開通往星之都的大門,現在,這個目的已經達到了。所以我也想做些自私的事情。”女孩刻意露出輕鬆的笑容,“很久以前,黑暗之鷹也曾不得不在這種情況下做出判斷,既然連那個複仇者都明白該走什麽道路,你覺得我會做出什麽樣的選擇呢?而且……我相信卡奧斯也一定會做出和我同樣的選擇。”


    “……我依然無法理解,但是,如果那是隊長的決定,再多說也隻是浪費時間。我會盡全力完成你所賦予的任務。”修因鄭重地握住對方的雙手。


    “那麽,雷恩你呢?”立場明確的兩人一齊把視線對準了第三者。雷恩下意識地和法師開始交換眼色,最後,修因重重地歎了口氣:“我原以為會有個人願意當護衛的,萬一三界交匯點出了什麽狀況該怎麽辦?”


    “抱歉,修因,不過我要留下來,和卡托麗一起。既然已經一起戰鬥了那麽久,在這種時候怎麽可以放棄?”聖騎士明確地做出迴答,臉龐上帶著堅毅的神情。相處半年,修因已非常了解對方這種眼神中所蘊涵的意思,所以隻有苦笑著表示同意。


    “謝謝你,雷恩。”女孩輕聲地迴答。


    當羅蘭來到依萊娜所在的艙位時,祈禱士們正好結束對她的特別治療。血族的臉色已經好轉許多,眼神也恢複了往常的平靜——隻不過其中依然殘留著凝滯的感覺。


    “他們說你體內的炎之力已經被清除了,現在感覺怎麽樣,好些了吧?”死亡騎士以關心的眼神看著對方。


    “恩……不過真沒想到,我居然被元素之王打了一拳……那個美露基狄克。”依萊娜心有餘悸地摸了摸腹部。


    “現在可沒空感慨這些,利斯頓馬上要進行第三方案作戰,以目前的情況來估算,你在抵達星之都以後能恢複到原先的狀態嗎?”在確定對方已經沒事後,羅蘭立刻換了一副表情,“我希望那時你至少能擁有自衛和快速移動的能力。”


    “這次要我幫什麽忙?”對方直截了當地問。但死亡騎士卻沒有立即迴答,而是揚了一下手中的玻璃瓶。


    “這個瓶子有祈禱術結界的保護,即使被劍砍到也不會壞,所以你可以帶著它放心地行動。”羅蘭說著,用匕首在左腕上劃出一道傷口,準確地切開靜脈。死亡騎士暗紅色的血液順著刀鋒淌下來,很快就注滿整個瓶子。在旋緊瓶蓋並小心地檢查過後,獵魔人開始解釋:“身為伊修托利的歐林,我的血液已被烙入女神的印記,雖然不具有實際意義,但是卻足以喚醒世界樹。如果我們的作戰失敗,美露基狄克攻入星之都,那時一切就拜托你了,隻要通過雪待泉,然後把歐林的血液澆灌在世界樹的根係上,任務便可完成。”


    “你要留下來?”依萊娜靜靜地問。


    “當然。”


    “羅蘭,你並不欠星之都什麽。”


    聽到這句話時,獵魔人的嘴角卻泛起懷念的笑容:“二十年前,你也說過同樣的話,而且我也做出了同樣的選擇。”


    “我當然記得那個,你是打算嘲笑我的記憶力嗎?”血族不滿地皺起漂亮的眉頭。


    “我隻是覺得過了這麽久,大家還是和以前一樣,真是太好了……幾乎和那一次一模一樣。”羅蘭下意識地用手握緊胸前的垂飾,水色的瞳孔中掠過欣慰的暖意,“星之都和伊修托利對我來說都是非常珍貴的存在,一定要比較的話,也許伊修托利更重要。可是通往世界樹的道路已暢通無阻,而星之都卻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機,所以留下來戰鬥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做法,何況……”死亡騎士狡黠地笑著,“這裏恰好有個喜歡冒進的傷員可以成為替身,不這麽幹都不行啊。”


    “哼,你這小子……”依萊娜撇了撇嘴,卻很難得地沒有反諷,“那麽聯盟的使者該怎麽處理,還有那個女孩……”


    “那方麵不必擔心,你頂多隻要對付兩人即可,反正他們已經沒有神之血可以使用了,可以避開正麵衝突的話放過也沒關係。”獵魔人打斷對方的話頭,“至於卡托麗……她一定會選擇留在此地,就好象二十年前的那個聖騎士一樣。”說到這裏,死亡騎士的聲音逐漸低了下去。


    “我明白了,”血族點了點頭,然後用小虎牙咬開指尖,“來結誓吧,羅蘭。沒辦法呢,既然接下關係到世界更迭的任務,增加一些壓力是必須的。”


    “好。”羅蘭也同樣照做,兩人滴血的指尖隨後緊緊地貼在一起。


    “那麽,從現在起我就是你的替身了。”依萊娜鄭重地凝視著對方,“我會盡全力完成那任務的,一定要讓伊修托利成為新的神明。不過……”


    “不過?”


    “別因為有我的承諾就放心地去送死啊,活下來才是最好的選擇,那樣……才對得起久遠。”她沉默了一下,最後緩緩地說出那個名字。


    “恩,我明白。”羅蘭柔聲迴答。


    每條魔法船都配置有四條高速噴射艇,盡管它們的動力較小,但由於承載量僅為十人,而且擁有幾乎不受空氣阻礙的流線外殼,因而速度上有很大提高——隻要炎龍打算以大船為目標,這些小船就能在幾分鍾內脫離戰場。當總共三十六條噴射艇全部與各自的大船分離後,鏡般的冰原上立即綻開出一朵又一朵的潔白煙花,這些巨大的圖案以魔法船為中心,每一張都向外輻射出四條翻飛著雪片的長線,末端連接著紡出它們的噴射艇。隨著時間的流逝,不同的軌跡逐漸相互交織,揚起的冰屑緩緩飄落,最後成為白茫茫的一片。


    美露基狄克一開始停止了攻擊——他似乎很好奇底下的人究竟在玩什麽花樣。幾分鍾後,等到緋紅之王厭倦這種冰上表演的時候,他立即召喚來一陣狂暴的火雨,成千上萬的火珠唿嘯著從燃燒的天空滴落,然後在雪白的大地上濺起沸騰的岩漿,並化為鋒利的刀鋒,無情地切割開原本次序井然的圖案。


    噴射艇的速度令掌舵手有足夠的時間去規避落下的火焰,但少數幾艘卻逃入死角,在被赤色流星擊中的瞬間就成了碎片,當最後一艘小船駛離人們的視線時,冰麵上總共多出了七堆焦黑的殘骸——隻有二十九條小艇得以從這輪攻擊中幸免。不過值得慶幸的時,緋紅之王並沒有追擊傷員們的打算,那個散發出熱流與恐懼氣息的身影依然在船隊的正上方,保持著與魔法船完全一致的前進速度。


    “和判斷完全一致,這家夥很高傲,而且喜歡正麵作戰。”利斯頓喃喃自語著,低頭看著石英計時器。幾秒後,指揮官的聲音在所有人的耳中響了起來。


    “各位,從現在開始,我們就是舞台上的主角了~!船隊將於二十分三十四秒後抵達鏡之森的邊緣,我們將在那裏重整旗鼓,和炎龍美露基狄克展開正麵交鋒,作戰計劃會在五分鍾後開始發布。但在那場戰鬥展開前,有一個必須越過的難關。”矮人頓了一頓,“這一次魔法船是不會停下的,我們得在船撞進森林的那一刻跳出欄杆,否則就會死在那條混蛋的攻擊下——他是絕對不可能放過固定靶的。我希望每個人在研究作戰計劃前,都先想好對策~!用腳趾頭想也知道,隻有生還者才有資格參加作戰。”


    “真是糟糕的戰前動員,他似乎很不擅長鼓舞士氣。”羅蘭走到卡托麗身旁,故作輕鬆地調侃道。


    “恐怕即使麵對聯盟的聖騎士團,緋紅之王也能不費吹灰之力取得勝利吧?那家夥是僅次於神的存在,而且就在無法逃避的眼前……真的要留下來嗎?”女孩擔心地問著對方。


    “現在後悔已經來不及了,而且……這話應該是我問你吧?”獵魔人有些意外地聳了聳肩,“畢竟,聖騎士也許不太擅長和邪魔外道作戰。”


    “恩,這次很可能會成為最後的一場戰鬥,以前……從沒覺得死亡會如此貼近自己。不過,修因已經帶著我的命令返迴星之都,即使我們死在這裏,他也一定可以完成路維絲交付的使命。”卡托麗下意識地避開那雙水色的瞳孔,無法抑製的自我厭惡感在一瞬間占據了全部思緒。


    身為伊修托利的使者,卡奧斯會怎麽想呢?一路保護我到現在,但最後卻得到了這樣的決定……他會因此而憎恨我嗎?也許他早就預料到我的決定了,但是為什麽不阻止?為什麽要留下來?為什麽對於這種可恥的背叛毫不在意?為什麽總是可以那樣對我微笑?他究竟對我……是什麽感覺?


    “和我想的一樣,這是很英明的決定。”羅蘭不著痕跡地評價,然後轉移了話題,“但你為什麽要留下?”


    “星之都沒有任何怨言地接納了我,所以我也想用自己的力量去守護她。”少女的嘴角露出發自內心的淺淺笑容,“而且……另一方麵,如果連黑暗之鷹都知道該選擇哪條道路,我怎麽可能在這種問題上迷惑或恐懼?”


    “我明白了。”


    “那麽,卡奧斯為什麽要留下?”卡托麗低下頭,小心翼翼地問。


    “和你的理由一樣。”羅蘭簡短幹脆地答複,目光轉迴到火焰紛飛的戰場上。


    卡托麗,我們很相似,但又完全不同,就好象兩麵相互映照的鏡子一樣,也許在不知不覺的遙望間,便會迷失在對方的影子中吧?


    本作為爬爬vip作品,**請保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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