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容澉離宮殿群漸漸近了,周遭往來的人也漸漸多了起來,好在大家都穿蓑衣,戴鬥笠,加上茫茫大雨,視線不清,他並不怕有人認出自己。


    雨聲中,渾厚幽長的鍾聲敲響了五下,墨容澉下意識的望向宮殿群的西南角,他知道白千帆被關在那裏的一處小院子裏。這是吉鍾,每隔一刻鍾敲一次,敲到九下的時侯,便是吉時到了,新娘子要被送到正殿,與皇帝行大婚之禮。


    他把目光收迴來,沿著宮牆邊走,迎麵一隊巡邏的士兵走過來,雨水打在他們的盔甲上,啪啪作響,他把鬥笠壓低了些,神色自若的從他們身邊過去。


    一直走到底,閃進夾道,再轉到天街上,避開巡軍登上城牆,雖然下著大雨,城牆上依舊有巡邏的士兵,腰間掛著彎弓,肩上背著箭囊,若有人攻宮門,立刻拉弓射箭殺無赦。


    墨容澉耐著性子等巡邏軍拐過牆角,腳步輕挪,如鬼魅一般飄出去,透過雨簾,他看到宮牆下那排高大的梧桐樹後,人影綽綽,墨容澉唇角微揚,比他預計到得要早,他目光閃動,很快找到了要找的人,那人躬身前來,朝他打了幾個手勢,墨容澉用手勢迴他,快迅短暫的溝通後,那人退迴樹後,墨容澉也貼迴牆後,再次避開巡邏軍,順著來路返迴。


    他迴到前庭大坪的時侯,吉鍾敲響了六下。


    ——


    白千帆翻出窗子,便聽到有人極低的叫她,“這裏。”


    尋聲望去,一個人站在院牆角上朝她招手,一身鐵血侍衛打扮,穿著黑衣,臉上蒙著布,外頭披著蓑衣,頭上戴著鬥笠,雖然那聲音極低,白千帆仍聽出來是太子的聲音。


    太子朝她甩了一樣東西過來,“快穿上。”


    白千帆伸手接住,是蓑衣和鬥笠,她趕緊穿戴起來,往他跑過去,太子蹲下來,示意她踩著自己的肩膀翻出院牆。


    白千帆並不客氣,踩著他翻身上牆,她落地的時侯,看到牆邊倒著幾具鐵血侍衛的屍體,嘴角流著深紫的血,看樣子是中了毒。


    她愣了一下,迴頭看到太子也翻出院牆,問,“殿下做的?”


    太子點點頭,“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到別處再說。”


    白千帆也沒多話,跟在他身後,一直到離小院有些遠了,太子才慢下腳步,帶著她躲進一座觀景亭裏。


    臉上的黑布被雨水澆濕,幾乎封住了她的唿吸,白千帆停下來第一件事便是摘下鬥笠,扯掉那塊蒙麵的布,暢快的大吸了幾口氣。


    太子順手也摘下蒙麵的布,目光觸及她的瞬間,整個人都呆在那裏,這是他第一次看到白千帆恢複女貌的樣子,沒有粗黑的濃眉,沒有嘴邊的痦子,沒有臘黃的臉色,紛亂的青絲貼在額邊,臉上有細碎的水珠,一雙清亮的眼眸如同被水洗過一樣,她像一朵在風雨中恣意綻放的花,清靈嬌豔,美得不可方物,比那畫像上的人更勝了幾分。


    “你……”他喉嚨似被人捏住,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白千帆看著他也有點五味雜陳,蒙達皇帝不是她的生父,她和太子還是姐弟麽?按時間的推測,恐怕這種關係也不能成立了,她心裏有些悵然,但也沒有辦法。


    她象男人一樣拱手行禮,“多謝殿下救我。”


    太子如夢初醒,極快的收迴目光不敢再看,囁嚅道,“應該的,孤知道你不願意……你是孤的客人,孤怎麽忍心……”他有點語無倫次,其實也不知道自己要表達些什麽。


    “殿下。”


    “嗯,你說。”


    白千帆看著他期盼的目光,到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多少有些不忍心,一旦那個瑰麗的泡沫被戳滅,他會怎麽樣?


    她同他一樣,曾經也無比渴望過親情,可惜,當打著親情幌子的不堪浮出水麵,那種痛楚和失望簡直能置人於死地。


    她溫和的衝他笑,“我向殿下隱瞞了身份,希望殿下不要怪罪才好。”


    “孤知道你定是不方便才隱瞞的,孤不怪你,”太子看著那張酷似女帝的臉,笑得溫柔,“你和你娘親長得真像。”


    白千帆說,“殿下不像陛下,想必也長得像殿下的娘親。”


    太子聽到這話,不由得愣了一下,但也沒多想,轉身往外走,“這裏雖沒什麽人來,也不可久留,快走。”


    “殿下要送我出宮麽?”


    太子腳步一滯,今日皇帝大婚,雖然守衛比平時森嚴,但人來人往的,混出宮去也不是不可以,隻是……他有點舍不得。


    “先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過了風頭再說。”


    “殿下這樣幫我,要是讓人知道了怎麽辦?”


    太子笑了笑,“不會有人知道的。”知道的已經不能開口說話了。


    他們從觀景亭出來,拐進了夾道,白千帆並不知道太子要帶她去哪,但她信任他,所以跟著他走,隻是走著走著,她腳步一滯,停了下來。


    太子扭頭看她,“怎麽不走了?”


    白千帆四處看了看,白茫茫的大雨阻斷了視線,她的心卻雀躍得要跳出來,她指著另一頭說,“兩個人目標太大,我走這邊。”說完匆匆朝太子拱拱手,往另一頭疾步而去。


    太子怔了一下,趕緊追上去,“不行,你一個人很危險,跟孤走。”


    白千帆有點著急,“我自己能行,殿下趕緊走吧,讓人看到就麻煩了。”


    太子不明白原本好好的,白千帆怎麽突然就要跟他分道揚鑣,他極力勸她,“你對宮裏不熟悉,找不到出去的方向,跟孤走,孤送你出宮。”


    有些事情白千帆不好解釋,說不通,她便走,太子情急之下,伸手拉她,“說了危險,你怎麽不聽……”


    可是他的手還沒觸上白千帆的蓑衣,就見大雨中一道黑影閃過,他的手腕上驀地傳來劇痛,骨頭都似要被捏碎,下一刻,那人捏著他的手腕一甩,太子一連退了好幾步,這才看清,一道高大的身影將白千帆護在身後,鬥笠遮住眉眼,隻露出堅毅的下巴,另有兩個隨從打扮的男人護在他們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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