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禦唇角勾起一絲笑,令他向來線條堅硬的冷酷麵容平添了幾分邪氣的魅力:“放肆?朕怎麽放肆了?在承陽驛館時,就是對你太過尊重了,才會將你放迴,否則怎麽會有後來的事?”


    顧清離一挑眉,冷然道:“你若強留,我也絕不會讓你碰我。


    ”


    赫連禦眼神定定地看著她,笑容終於漸漸淡下去:“今夜必將不太平,你有興趣陪朕去湊個興麽?”


    顧清離見他抬了手慢慢離開自己,心裏鬆了口氣,道:“自然要去,你心裏在懷疑大長公主?”


    赫連禦深深吸了口氣,道:“皇叔雖然屢屢與朕作對,甚至被推到前頭,惡人做盡,其實他什麽也不知道,隻是在被人擺布而已。


    ”


    幽深曲折的永巷盡頭,便是詔獄的入口,也是宮中的禁忌之處,尋常宮人都不能到往。


    顧清離跟著赫連禦踏入詔獄幽深的入口,四圍比尋常宮牆猶加高了二丈,裏層則是一圈貼牆的鐵柵,相鄰的每一枝頂端都打磨得削尖如同鐵槍,不知究裏的人,哪怕從外牆翻入,落下時也必被這些鐵柵尖頭刺死。


    鐵柵裏是一圈水溝,表麵看來似是汙黑的水渠,實際上隻要不慎落入其內,沾著肌膚立即腐爛。


    “當心點,跟著朕。


    ”


    顧清離不清楚這些曲折,隻跟著赫連禦前行,見詔獄內諾大的院中,種滿了一些奇花異草,夜間還有馥鬱的香氣飄散,倒是一派幽雅,可沿途走著,聽赫連禦說園中這些防禦的時候,還是略驚了一下,不由得低頭看了看腳底。


    他們正走過一道平整的石橋,底下是個人工湖,居然正對詔獄正門,夜色下水光粼粼,裏麵似乎還有魚在吐著泡,逸趣橫生。


    “當心千萬不可落下,裏麵養的都是至毒之物,不慎掉下去,怕是連你的醫術也來不及救急。


    ”


    顧清離一驚,下意識地就頓了下腳步,往池水深處看去,果然見水底有隱隱約約的黑影穿梭,看形貌絕不是遊魚。


    “這園子裏的花草也不能輕易觸碰,甚至不能久聞,這個你也許能已看出來了。


    ”


    顧清離早已注意到滿園的花草無一不毒,隻是沒有說破而已。


    並且有幾種花草還會招來劇毒的蟲蟻蜂類,不禁問:“詔獄裏種這些,來來往往的侍衛不怕自己中招?”


    “所以要你緊跟朕。


    ”


    顧清離便明白他身上必定佩了能解百毒的丹藥,便不語了。


    他不知她這個身體自幼被訓練成為殺手,在學習醫術和毒術時,要與眾多毒物打交道,還要將身體浸泡各種毒藥與解毒藥材,早已百毒不侵。


    這一點特長,在她進入顧清離真正的身體時便不具有,才會在初到此地時,中了蕭奕修的招。


    想起蕭奕修,她心頭驀然一痛,忽然對赫連禦又生出恨意來。


    這麽想著,她便出了神,一不留神腳下竟踩了個空,身子猛地向下栽去。


    原來青條石板走完,是一段彎曲的水下石樁,頂部呈不規整的圓形,露出水麵不過數尺,每一步隻能跨越一塊石樁,黑夜之中光線本來就不太好,她又心神不守,竟然踩了個空。


    一聲短促的唿叫,赫連禦猛然迴頭,間不容發地抓住她的手腕,生生阻止了她整個身子下墜之勢,長發的發梢已經垂落到水中。


    顧清離借他一拉之勢,一個打挺想要立直,沒想到發梢竟忽然重了起來,竟有股巨力在將她往水下拉,兩股力量相抗之下,扯得她頭皮生疼。


    她無法迴頭察看,隻能叫:“赫連禦,有什麽咬中我的頭發了!”


    赫連禦一言不發,一邊仍發力拉她,一邊騰出一手淩空劈下,這一記掌刀勁風淩厲,帶過的寒風連顧清離都凜然生畏,隨之她覺得身子一鬆,登時借他的力量站直,猛然迴過身去,見水麵上原有的細波微瀾已變成衝天激浪,水聲大作,隨著破開的巨大水花,她看見的一條直直昂首破出水麵的巨蟒,嘴邊尚掛著顧清離被掌刀切斷的一截青絲。


    說是蟒也有些不合適,因為它躥出水麵後便從口中噴出一股激流來,源源不絕,直向他們劈頭蓋腦而來。


    “快走!”赫連禦驀然轉過身,臂上借力一甩,將顧清離甩得落在他身前一塊圓石上,繼續向前疾奔,她卻在好奇之中迴頭又看一眼,見水麵接二連三的又鑽出相似的巨蟒頭來,不由震悚,想不通這看起來也沒有多大的一個人工湖裏竟然能養著如此多的巨蟒?


    她狂奔之中,聞到夜風中猶有腥臭氣息,還帶著又苦又辣的味道,那顯然不是正常的湖水,而是巨蟒噴出來的液體。


    “那到底是什麽蛇?”


    “閉嘴!”赫連禦每次隻簡潔地說兩個字,似在斥責她。


    顧清離心中微惱,便不再問話,這迴倒是沒有再出神,跟著他雖然奪路狂奔,腳下卻絲毫不慢,終於奔到了湖泊對側,他依然不停,直帶她進了一排瓦舍才停下,噌一聲打亮了牆壁上的油燈,扶著牆壁喘息。


    “不過區區一個詔獄,你們北楚竟然建得如此兇險,我看今晚是發生不了什麽事了吧?”


    顧清離邊說邊打量四下的環境,這間瓦舍四壁看起來竟然是完整的條石砌成,除了四壁的油燈外空無一物,倒是有個幽黑的入口直通往地下,看來詔獄是建在地麵之下。


    半晌聽不見赫連禦答話,她有些詫異地在入口前停下,迴頭去看,見赫連禦仍單手撐在牆上,臉色烏紫,眉心皺著,一直沒有說話。


    顧清離吃驚地走上前,問:“你中毒了?”


    赫連禦仍不答話,垂落的袖擺外,指尖正有濃墨色的水珠緩慢滴下,他是在努力運氣排毒。


    “盤膝坐下,脫了衣服。


    ”顧清離命令一句,見他不理自己,索性將他強行按倒坐下來,伸手去解他的衣衫。


    他臉上紫得發黑,倒也看不出窘色來,隻眼神中充滿抗拒。


    顧清離毫不客氣地解了他的上衣,取出銀針包攤平,落針如閃電,很快在他前胸後背及手臂各處經絡落下了密密麻麻數十針,空心針尾隨之流出紫黑色的血液來,比他自己運內力逼毒要快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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