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清離倒是難於理解她的淡定,斂眉道:“你居然不難過?或者,你並不想入宮?”


    “其實這些事,從離月姑娘救了我開始,我就一直在想。


    十月懷胎,我起碼想了七個月,並不是這幾天才想通的。


    ”


    顧清離開始漸漸明白了。


    杜鶯的想法,絕不是一日成形的,她欠缺的隻是一個機會而已,她可能早已自有整套想法。


    一個女人,若每天都在想著那個棄她而去的薄情男子,那種愛恨交加的感覺到最後會深入骨髓,那種痛能激發她做出任何不可能的事。


    “你想要做什麽?”


    杜鶯看了看蕭奕修,眼神略有波動,然後輕笑:“陌王爺,我有個不情之請。


    ”


    “你說吧。


    ”


    “將來無論蕭奕北變成什麽樣,都交由我處置。


    ”


    蕭奕修沉靜了片刻,道:“你確定不會後悔?”


    杜鶯緩緩搖頭。


    “好,本王答應你。


    ”


    “看來我此行純屬多餘。


    ”顧清離輕歎一聲。


    “不,離月姑娘是我的恩人,更是念兒的恩人,孩子幼小,我代他一拜。


    ”杜鶯抱著嬰兒就跪下去,不理顧清離的阻攔。


    “念兒……這是他的小名?”


    杜鶯笑著點點頭。


    顧清離無語地隨著蕭奕修走出宣花樓,莫名地感覺天色陰沉,似有暴雨將至,悶得人透不過氣來。


    念兒,杜鶯的恨似乎並沒有蓋過愛,她到底要做什麽?


    “你放心,她在宣花樓這種地方尚能守住本心,自然是個極有主見又聰明的人,不會亂來。


    ”


    顧清離知道,他不日便會安排杜鶯母子入宮,可那絕對不是件什麽好事。


    可以說蕭若水的出身,差不多就是他的出身,這樣的孩子,將來……


    一輛密不透風的馬車馳入皇城,車內以厚重的深色布簾封得似乎連光都打不進去。


    杜鶯進宮後根本沒見著皇帝,甚至連皇後、蕭奕北這些人都沒有見到,就被安置在一間光線昏暗的偏殿之中,除了高而窄的窗戶透進些光線,連門都不許她邁出一步。


    幸好這間偏殿還算雅致精潔,空間也寬大,日常還有兩名宮女進出伺候她,可是從來不敢和她多說話,也不迴答她的任何問題。


    她隻能寬慰自己,好歹孩子一定安全。


    蕭若水入宮後,便被抱給太子側妃江慈撫養。


    江慈是最早被賜給太子為妾室的,出身不算高貴,也是宮女出身,性情出名的柔順,雖然早已不得太子歡心,但品性端莊,又沒有千金小姐的嬌貴之氣,皇帝看中的便是這點。


    江慈還是在太子少年時代嫁給他的,多年無寵,自然也生不出來,突然多了個孩子,無比歡喜,幾乎抱在手裏就喜極而泣了。


    皇帝冷眼看她激動的神情,心中默想,但願這次沒有所托非人,讓這個孩子像蕭奕修一樣長大。


    “朕賦予你特權,任何人想要接近這孩子,隻要你覺得可疑,都可以拒之門外。


    你要做的,隻是將他安全健康地撫養大。


    ”


    江慈忙跪下領命。


    皇帝拂了拂袖,不甚在意地離去,仿佛對這嬰兒毫不關心,甚至沒有走近去仔細看一眼。


    杜鶯每天在寂寥中數著日子,和兒子分開的每一天,似乎都很漫長,但是她堅信,隻要自己不死,就總能等到可以出去的一天。


    皇帝要殺她,肯定不會大費周章將她接進宮再慢慢地折磨至死,讓她一個小女子消失得無影無蹤可以有一萬種方法。


    當然她也不會指望蕭奕北會來救自己,她連生孩子那天都沒看到這個負心薄情的男人,他能讓她把孩子生下來,似乎已經是對她最大的恩賜。


    若不是這一代的皇家子嗣稀薄,蕭奕北一堆側妃都沒生下過一兒半女,隻怕她連生下這孩子的機會都沒有。


    敲門聲不緊不慢地響起,杜鶯恍惚了很久才迴過神,確信是有人在敲她的門。


    她疑惑地下了床去開門,畢竟是坐月子,她每天還是以躺為主,受不得風寒。


    可是廊下不是該有侍衛太監守著,不讓她出門半步麽?到底是誰在敲門?


    初夏正午的日頭已經很烈了,明晃晃將殿外的地麵都照得發白耀眼,強光之下她半眯著眼,幾乎看不清門口那道身影的麵容。


    她已經很久沒有見過這麽亮的光線了。


    “你還好嗎?”陌生的男聲響起,渾厚低沉,居然帶著磁性的誘惑。


    杜鶯抬手半遮麵,往旁邊退讓了一下,那人走進屋來,她才能從指縫裏打量進來的男子——絳紫色暗紋錦袍,繡著盤螭雲海,整個人看來氣度不凡,容貌俊雅中帶著三分邪魅。


    “我……不認識你。


    ”


    杜鶯緩緩放下手來,輕偏著頭,有幾分疑惑地看他。


    她剛從床上下來,穿著雪白中衣,肩上隻披了果綠色的雲帔,臉上猶透著產後的蒼白,但掩飾不住容顏的清麗,長眉如畫,杏眸澄澈,連略失血色的豐潤櫻唇都是淡淡的櫻粉色,惹人憐愛。


    麵前的年輕男子神色有點僵,眼神也滯了一下,似乎被她的美貌震驚了一瞬。


    杜鶯對這種驚豔的神色並不陌生,意外的是,麵前這個男人也俊雅得出乎她的意料。


    皇宮內,這樣衣飾錦繡又氣度迫人的男子,必定又是哪位皇子。


    她輕聲問:“小女子杜鶯,請問你是哪位王爺?”


    她談吐的斯文和應變的機敏也出乎蕭奕墨的意料,他怔了怔然後淡笑:“怪不得太子喜歡你,是有理由的。


    ”


    太子對於朝政之事往往毫無獨到見解,可是看女人的眼光從來都不差。


    以前的琉心,現在的杜鶯,都是萬中無一的美人。


    “本王是暮王,今日是特地來看望杜鶯姑娘的。


    ”


    “一個階下囚,不勞王爺牽掛。


    ”


    “階下囚?”蕭奕墨濃黑的劍眉揚了揚,“誰這樣對待你了?還是說他們照應不周?”


    他迴身朝門外冷聲喝道:“日常都是誰伺候杜姑娘的?”


    很快便有個小宮女匆匆過來,看見他有幾分畏懼,垂眉低首:“奴婢見過暮王爺,奴婢和彩蓮一同伺候杜姑娘的。


    ”


    杜鶯輕歎一聲:“她很好,王爺誤會我的意思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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