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都外,莫兒土城。


    東南角的小箭樓。


    “陳相,夜深了。”賈和從木梯爬上來,聲音帶著猶豫。


    “今夜,虎賁營的三通鼓沒響。”陳九州眉頭緊皺,三通鼓,是他和虎賁營的約定,以防夏青的陰謀。


    “已經讓蘇老派人去查了。”


    陳九州眉頭依舊舒緩不開,隱隱覺得事情有些不對。


    楚樓分別之後,明顯是戳中了夏青的軟肋,老狐狸被激怒,天知道會做出怎樣的事情。


    但陳九州沒有辦法,南梁和徐國休戰,他必須在春來之前,盡可能讓整個東楚運轉起來,完美備戰。


    “陳相!”蘇仇從城外匆匆跑入,“虎賁營的人來了!”


    “陳相,終於來了!”


    陳九州也喜不自禁,急忙走下木梯,可當目光抬起,整個人瞬間胸口發酸。


    在他的麵前,是一個年紀不過十五六的少年,渾身插滿了箭矢,一柄鐵長槍,直接貫穿了肩膀,此刻正痛苦地微張著眼,嘴巴嗡動。


    “虎賁軍右威營第九哨不辱楚風……裴家營趙小刀不辱楚風。賢、賢王夏青動了虎符,今夜調兵虎賁軍,淩波渡剿賊……”


    “我叫李小郎……拜見陳相!”


    少年鼓著充血的眼睛,把最後一句話說完,整具身體迅速往後倒去。


    “蘇老!”陳九州紅著眼睛怒吼。


    蘇仇立即伸手,一邊扶住少年的身體,一邊握住穿透肩膀的鐵槍。


    但終究是救無可救,少年喉頭發出一聲微弱無比的聲音之後,“嗤啦”一聲,鐵長槍從肩膀穿出,帶出迸濺的血花。


    陳九州痛苦地閉上眼睛。


    若在上一世,十五六歲的年紀,還在校園裏泡吧撩姑娘,哪裏會經曆這等生死之事。


    “陳相,他是拖著鐵槍,一路走過來的。”賈和聲音也隨著發顫。


    陳九州睜眼,抬頭往城門方向看,借著火把的光亮,果然,自遠處開始,一道長長的染血泥痕,一路延伸而來。


    “蘇老,務必厚葬。”陳九州轉身,走前幾步,臉色布滿陰鬱。


    這一刻,他巴不得立即趕去虎賁營,動用三萬大軍,哪怕身敗名裂,也要衝上皇宮把夏青砍了!


    “陳相,稍安勿躁!莫入了夏青的圈套!”賈和看著陳九州的臉色,突然想到什麽,語氣大急。


    陳九州立了許久,才艱難緩出一口氣。


    “陳相,夏青明知無法調動虎賁營,卻還要這樣做,其中必有奸計!”


    陳九州何嚐不知,虎賁營幾乎是整個楚都最後的倚仗,若有失,東楚大亂。


    “或許,他是想逼陳相再入金鑾殿?”


    陳九州並未答話,沉思了一下之後,整個人變得臉色發白。


    “賈和!立即安排三隊斥候,分三路奔襲天子關!務必要告訴忠勇侯,無論如何都不能離開天子關!”


    “夏青這老狐狸,哪裏是想動虎賁營,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東楚上下都知道,他陳九州所倚仗的,有三處地方,一個河安郡,一個楚都虎賁營,最後一個,則是生死相交的忠勇侯。


    “好一招一石二鳥!”


    “陳相,忠勇侯若是離關,天子關則無守兵……”


    “東楚內憂外患,作為皇家血脈,但凡夏青顧念一點祖蔭,都不會做出這等事情!他是瘋了!”


    賈和怔了怔之後,瞬間明白陳九州的意思,臉色也跟著劇變,連招唿也來不及打,匆匆去安排了。


    ……


    楚都外,虎賁十三營。


    幾個統領也沒想到,這一迴,不僅是夏青來了,連著小皇帝陛下,居然也一起來了。


    “爾等是朕的軍隊!還是陳相的軍隊!”夏琥哪怕挺直了胸膛,卻依舊顯得底氣不足。


    六個虎賁營統領不敢答話,咬了咬牙,急忙跪伏在地。


    “讓爾等去剿滅水賊,是朕的意思,爾等要抗旨不成!”


    “陛下,末將覺得,此事頗有蹊蹺!楚都外的水賊,早已經被嚇破了膽,又臨近冬日,並不會行劫掠之事——”


    “大膽!”秦陸奔跑幾步,拔劍出鞘,趁著說話的虎賁營統領不備,一劍穿透了胸膛。


    血淋淋的屍體,立即栽倒在地。


    夏琥直接嚇了一跳,他可沒下殺人的旨意,天知道秦陸怎麽就動了手。


    “皇叔,這、這會不會太急了?”夏琥扭過頭。


    “陛下也看得見,虎賁十三營倨傲不遜,若不打磨一番,日後如何能為陛下效力。”


    “皇叔說的……似乎有道理。”


    夏青露出不易察覺的冷笑,“陛下,老夫覺得,那幾個統領就是始作俑者,不如當眾斬首,以儆效尤。”


    夏琥頓住身體,一時有點不知所措起來。


    “陛下!辨忠奸啊!莫要聽信讒言!”餘下的虎賁營統領,痛聲怒吼。


    這一句,讓夏琥立即變得不滿起來。


    “皇叔自然是忠臣,朕這點識人之明,還是有的。”


    “陛下——”


    夏琥不耐煩地冷哼一聲,轉身走上禦駕。


    “若陳相在此,定然不會草菅人命!”幾個統領之中,一個絡腮胡子顫聲再勸。


    他們並非是怕死,而是怕死了之後,虎賁營會徹底落入奸人之手。


    “陛下,古往今來,哪有殺盡軍營大將的道理!陳相日後若知道,陛下該如何自處!”


    這一次,似乎把夏琥的逆鱗觸到,氣得他轉過身子,指著跪地的幾個虎賁營統領。


    “皇叔,給朕砍了!都砍了!”


    幾個虎賁營統領發出悲戚的笑聲,身後圍觀著的士兵,一時之間,也發出無比氣憤的怒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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