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島聖堂,人山人海,而以大成殿為中心的周圍,則氣氛肅穆。


    大成殿側,斯文會館中。


    幾幅掛軸堂前高掛,這也是這次活動要祭祀的對象。


    位於最正中的,是“公孫軒轅黃帝神位”,然後位於左右的,分別是“岐伯天師神位”、“玄晏先生皇甫謐神位”,“神應王扁鵲神位”、“太倉公淳於意神位”。


    祭祀之前,一位分事主持者,向著所有賓客,簡單介紹著五位祭祀者,也兼引導著賓客一起緬懷他們的成就和功績。


    公孫軒轅黃帝,統天下,育文明,勵農事,開醫道,作為醫道源頭的《黃帝內經》因其而生。


    岐伯天師,黃帝在位時的一代禦醫,本為野人,被黃帝邀請並尊之為師,二人共同完成了內經一書,亦奠定了醫之一道源流,世稱“歧黃之術”。


    玄晏先生皇甫謐,著有《針灸甲乙經》,為內經之後的第一部具體而微的針灸學專著。


    神應王扁鵲,奠“望、聞、問、診”四法,擅針,擅灸,起死迴生,活人無數。


    太倉公淳於意,從黃扁之道,留下了最早的醫事詳錄。


    這便是祭典的第一部分,述平生,頌功德。


    隨後,雅樂升起,在肅穆莊嚴彰顯著沉靜追思的樂曲聲中,修禊、降神、奠饌等一項項儀式有條不紊地展開,這是祭典的第二部分,也是正禮部分。


    如果說一二部分是“懷往”,那麽接下來的第三部分便是“呈今”。


    一位位代表走上前來,拜祭神位,並呈上貢品。


    日本內經醫學會。


    日本針灸學會。


    日本針灸研究會。


    日本中醫藥學會。


    日本中醫藥研究會。


    日本藥膳學會。


    日本中醫食養學會。


    日本臨床中醫藥學會。


    日本傳統及現代醫學研究會。


    ……


    許廣陵木然地看著眼前的一切,當祭典進行到這一部分的時候,整個禮堂的氣氛都很凝肅,沒有任何一絲話語之聲,所有人都莊嚴並神聖著。


    也許,他們中有著酒鬼。


    也許,他們中有著惡棍。


    也許,他們中有著放浪形骸之輩。


    在平素的時候,他們可能各種各樣,但在這裏,至少在這一刻,他們全都同一個心,同一個意,同一個步伐,甚至同一個心跳,藉助這樣的一次祭典,一種儀式,祀往古之先賢,呈今朝之盛事。


    這個部分後,祭典宣告完成,但這一次的活動卻並沒有到此結束,也可以說,真正的活動,從這個時候才開始。


    整個湯島聖堂,大大小小的場所,水平、層次高低不等的演講,同步展開。


    《從黃帝到孔聖,古之大賢的“為萬世之開太平”》,日本漢學研究會會長,加藤治一。


    《黃帝與醫道》,東京大學教授,前田大和。


    《針灸在臨床上的局限與突破》,日本醫科大學附屬醫院主任,安藤久。


    《針灸的新發現》,日本針灸研究會,武田鬆。


    《針和灸的應用界限和交叉》,日本臨床中醫藥學會,山本龍之介。


    ……


    許廣陵天眼打開,縱覽著近乎整個聖堂,而他的聽覺,也足以讓他聽清楚來自四麵八方的演講。


    往往是前頭一人演講,而對麵或底下無數人認真地傾聽著,不少人拿著紙筆手機又或錄音筆之類,邊聽邊全程記錄著,這是一個真正的數以萬計的人海。


    不是狂歡,但氣氛無比地和諧而又高漲。


    一道道聲音傳入耳中,漸漸地讓他產生著恍惚,恍惚間,他好像被老師帶著,在參加著國內的一次醫學研討會。


    但下一刻,左右四顧,才發現沒有老師,而隻是他自己一人。


    這裏也不是中國,而是日本。


    應該是中國的,應該是。


    可惜。


    不是。


    真的不是。


    黃帝不是中國的嗎?岐伯不是中國的嗎?皇甫謐不是中國的嗎?扁鵲不是中國的嗎?淳於意不是中國的嗎?可是為什麽,會在這樣的一個地方,被一年一度地,被這麽多人地祭奠著,追思著,以及在他們的注視下,展開著這麽的一場盛事?


    在中國。


    農村,或者城市。


    任意一條街道,任意一個地方。


    問一個人,有知道這五位的嗎?問十個人,有知道這五位的嗎?問一百個人,問一千個人,問一萬個人,問一百萬個人,問一億個人……


    有知道的嗎?


    有多少?


    今時今日,許廣陵縱然距大宗師尚遠,尚有著不知道多遠的距離,但卻實實在在地,已經是一位“準大宗師”了,他的四心已通,他已可以不藉口鼻來唿吸。


    哪怕在幾百米深的天池之底,他也可以安然地待上一夜,待上幾天。


    但這一刻,他卻那麽輕易地就感受到了窒息。


    他想離開這個地方。


    或者不光彩地說,逃離。


    他的腳步自然地向外,而伊藤靜石與伊藤真桐以及錢紹友等,自然也是依隨著他的步伐。


    “許君,邊上的這便是‘大成殿’,也即“先聖殿”,是我們奉祀孔聖的地方,除了孔聖,還有聖人的四位弟子,顏子,曾子,思子,和孟子。”伊藤靜石在邊上為許廣陵和緩地介紹著,“聖堂每年除了有針灸祭之外,還有孔子祭和神農祭。”


    許廣陵點點頭,“每年都有這麽多人參加嗎?”


    “最初的人確實不多。”伊藤靜石點頭道,“連主祭人員在內,也隻有幾十個。但慢慢地,人越來越多。”


    “就像關於針灸的研究,最初也隻是一個小協會,就在這裏,在醫學所,也就是現在東京大學的醫學部,成立。而現在,大大小小的相關研究協會,已經四處開花,多達幾百個。”


    許廣陵再次地點著頭。


    然後伊藤靜石就沒有更多的介紹了,一行人幾乎是沉默著,迴到了伊藤家族的莊園。


    再一次地晚宴。


    晚宴後,伊藤靜石和許廣陵有著一次談話,這也是賓主間的第一次正式對話,伊藤真桐和伊藤真梨在一邊侍茶。


    “許君,不知您對孔聖所提出的夷夏之辨,怎麽看?”伊藤靜石目注許廣陵,緩緩問道。


    諸侯用夷禮,則夷之,進於中國則中國之。


    這便是孔子的思想。


    簡單來說,區分蠻夷還是華夏,不在血統,而在文化。當一個人,遵循著華夏的禮儀沐浴著華夏的文化的時候,他就是華夏人,不管他來自哪裏。相應的,不管他來自哪裏,行著蠻夷之教的時候,他便是蠻夷人。


    許廣陵沉默著,不知道該怎麽說。


    “許君,設孔聖複生,遊覽今日之中國和日本,不知當視何者為夷,何者為夏?”伊藤靜石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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