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塵略一挑眉,看了她一眼,見她秀顏融於秋日暖暖的金黃日光裏,光影折射出她臉上細小的絨毛。


    長長的睫毛,在眼底落下一片陰影。


    臉上的神情……仿佛是慕容塵抓不住的流雲。


    如今,在自己眼前這般流溢多姿,可就會在不經意間,悄然地變化,離去,抓不住。


    慕容塵臉上的笑意褪去,皺了皺眉。


    忽然開口道,“今晚需要疏通脈絡,來我的書房。”


    花慕青一愣,“不是還要過兩日麽?”


    見她那雙黑琉璃的眸子終於又看向自己,慕容塵的心這才放鬆了一些,口中卻不陰不陽地說道,“本督說了今日就今日。”


    “……”


    花慕青默默轉臉,心道,這廝腦疾又犯了。


    ……


    慕容塵說的過兩日,花峰自會主動送上性命的事,花慕青終於在兩日後,明了過來。


    原來,他竟不知從哪兒得了消息——他那走丟的二女兒花慕青,正是如今在京城裏傳揚得極其神秘的九千歲之妹!


    於是,在京兆府尹提審他的時候,他就不管不顧地喊了出來!


    “那九千歲的妹妹,正是我的女兒!你們要問我的罪,也要去問問九千歲答不答應!”


    京兆府尹審案的時候,京城百姓是可以圍觀的。


    當下聽到,滿堂嘩然。


    當時關於九千歲的妹妹就是花慕青的消息,在京城貴族以及平民百姓中,不脛而走。


    大多數人知道後,皆是唾罵花慕青這般不要臉麵,竟然攀上那種閹人的大腿。


    唯獨兩人,在得知消息後,悄然而笑。


    一個,是許久不曾見過花慕青的大長公主,杜昭南。


    隻是此時,她已是重病在身,躺在床榻之上,臉色灰塵毫無生機的模樣。


    卻在聽到杜憐溪與她說了這個消息後,竟真的迴生了許多精神。


    她低笑,“果然是慕容塵瞧上的人,這麽快就能進了宮,好好,這大理的江山,很快就要掀起一股子腥風血雨了吧?哈哈,咳咳咳……”


    “母親!”杜憐溪忙上前輕輕替她拍背。


    杜函端來藥碗,臉上的神色,也是暗暗欣喜——父親,孩兒一定助那花慕青,為你報仇!


    另一邊,卻是太師府。


    龐泰聽到的消息,卻又與杜憐溪傳給杜昭南的不太一樣。


    龐曼坐在龐泰麵前,麵紗遮麵,沒什麽情緒地說道,“我在宮裏打聽到的消息,說花慕青本是極其不願入宮的,也不知慕容塵用了什麽法子,竟逼迫她不得不服軟。半個月後,她就會被送去宮裏,杜少淩跟她安排的是……悠然宮。”


    “哦?”


    龐泰捏著一枚黑子,輕輕落在棋盤上,笑了起來,“杜少淩對她竟這樣上心?”


    說著,又拿起一枚白子,“也好。她越是得了杜少淩的心意,於我,才越有用。”


    龐曼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你之前不是想把她娶進門的麽?為何後來又設計將她送到杜少淩手裏?”


    那場刺殺,花慕青的奮不顧身,才是杜少淩真正對花慕青用了心思的時機吧?


    龐泰卻含笑搖搖頭,“就算她伺候過杜少淩也無妨。將來我得了這天下,日後,她也能在那一方安隅裏,做我的女人。”


    龐曼臉色一變!


    隱隱現了怒意!


    下意識想說什麽,可看著龐泰的臉色,終究還是轉過臉去,起身離開。


    龐泰也沒理她。


    隻是再次拿起一枚棋子,對空無一人的房間裏,低聲笑道,“明年春闈,便是這天下棋局變動的時刻。你們,都準備好了吧?”


    “是。”


    至少數十人的低唿,在暗影處,齊齊響起。


    ……


    隻說花慕青是如何得知花峰將自己的真正身份捅出來的。


    原是京兆府尹,竟親自帶著人馬,到京郊的皇家別院裏,想找九千歲求證。


    隻是慕容塵去了宮裏,這別院唯一的主子,就隻有花慕青了。


    別院的下人管家早就被慕容塵換成了自己的人。


    鬼二今日留守別院保護花慕青。


    一聽說京兆府尹求見,就先去請示了花慕青。


    花慕青略一沉吟,“我去見他。”


    鬼二有些遲疑,可卻沒有反對,而是親自跟著花慕青,到了前廳。


    京兆府尹和兩個手下的捕快正在喝茶,一聽到動靜,連忙起身。


    兩個捕快動作慢了點。


    當他們抬頭看到那一身暗花細絲褶緞裙,頭戴金絲香木嵌蟬玉珠的女子款步走來時,驚得連嘴都合不攏了!


    天下竟有這般絕色的女子!


    通身光華濯濯難以形容,滿是華貴之態難以複加。


    一顰一笑,皆是那仙子嬌容,凡塵不容褻瀆。


    尤其她肌如聚雪,鬢若裁雲。


    一雙彎彎翠黛,仿佛在這即將入冬的秋日蕭瑟裏,帶來一抹叫人心扉震動的春意暖色。


    一雙星眸,如暗夜明媚。


    叫人仰慕,又不敢更多妄想!


    偏這一股子仙人之姿中,卻又無端多出一抹讓人無法克製欲望的媚態。


    像無形的蛛絲,仿佛纏繞在她低垂溫婉的眉眼裏,仿佛掛落在她輕抿櫻粉的紅唇上。


    一舉一動,是極致的雪白,又是濃烈的嫣紅。


    叫人目不暇接,難以忘懷。


    京兆府尹一見花慕青,也是大驚——竟然真的是花峰之女?!


    他之前在開國侯府的賞春宴上,是見過花慕青的,當時驚為天人。


    如今再見,隻覺這女子,出落得越發傾國傾城。


    這樣的人物,竟然要入宮?那豈不是又會出了一個寵冠六宮的後妃?


    他私心想,這位,隻怕會比之前的花想容,更加得寵啊!


    花峰這老東西,倒是有了兩個這樣絕色的女兒。


    難不成,這一迴,他還真的抱上了九千歲的大腿?


    於是小心地笑問:“小姐,下官正是因為京城一宗案子前來,多有叨擾,還請恕罪。”


    花慕青溫婉一笑,示意幾人坐下,“大人不必客氣,不知何事,要勞煩大人這般遠道而來?”


    從京城到這皇家別院,馬車也至少要行半日。


    京兆府尹恭敬地坐下半邊身子——這麵對的,很有可能是將來極其貴重的貴人,還是提前恭敬些好。


    結果一扭頭,就見兩個手下,盯著人尚未及笄的少女,呆得一臉癡像!


    登時又尷尬又惱怒,重重地咳嗽一聲,才讓兩個手下迴神,慌忙坐了迴去。


    花慕青也沒計較,隻是微微含笑,詢問,“大人有何事?盡可說來。我哥哥今日去宮裏了,交代了,有事可由我做主。”


    九千歲竟然這樣看重這個花慕青?!


    京兆府尹當時心下一陣叫,更加謹慎地笑著開口說道,“是這樣的。原是大理寺少卿花峰,因為犯了點事,牽扯到……”


    京兆府尹偷偷地看了下花慕青,“牽扯到小姐,所以下官特來問一聲。”


    花慕青挑了挑眉。


    鬼二站在一旁,低低地將花峰如何在京兆府的審訊堂上大喊九千歲之妹,隻他花峰的女兒的情形,與花慕青說了一遍。


    花慕青登時冷笑出聲——花峰倒是會算計。


    以為九千歲會看在自己的份上,救他一命?又或者,會以為自己會對他多加照顧?


    想抱上九千歲的這棵權傾朝野的大樹?


    做夢去吧!


    當即看向京兆府尹,笑得如春水漣漪,叫人心旗蕩漾。


    “大人,小女不知那犯人緣何會牽扯到小女。小女也不認識什麽花家的人,不知怎地就會被攀扯到了那花的女兒身份上。”


    說著,又含笑看向京兆府尹,“還請大人明察,還小女一個清白。”


    雖是挽唇低笑,可那雙眼裏的嬌美柔軟全數消失,隻餘森森寒蕭。


    仿佛來自幽冥深處的陰冷,又仿佛來自上位尊者的森嚴。


    無人能抗拒,隻有臣服恐懼。


    京兆府尹的冷汗,當時就下來了——好像自己麵對的,不是一個尚未及笄的少女,而是那個常年玩弄權勢殺人如草芥的妖魔鬼仙,慕容塵!


    他差點就沒腿軟跪下去。


    連忙點頭,“是是,下官明白!是,是下官莽撞,叨擾了小姐,還請小姐恕罪!”


    他堂堂一個朝廷命官,竟然對一個無名無分的少女,如此卑顏屈膝!


    兩個跟著來的捕快也是吃驚不小。


    很快,就跟著京兆府尹打道迴府。


    其中一人還京兆府尹腦袋上還冒著汗,一臉的心有餘悸,不由打趣,“大人,您不會是被那花二小姐的美色給迷住了吧?居然……”


    “放肆!說的什麽胡話!”


    京兆府尹當時大怒,“當心你的狗嘴!少亂說話,別到時沒了性命,都不知自己得罪了什麽人!”


    那人被頂頭上司一陣嗬斥,倒是不懼,反而不解,“大人這話是何意啊?”


    另一人若有所思,“那少女如此美貌,這大理朝可就僅有花家二女才有這般容貌。可她又不曾承認,大人的意思是……”


    京兆府尹膽顫心驚地迴頭看了眼那矗立在山頂,氣勢恢宏的皇家別院,如今的九千歲府邸。


    搖搖頭,低聲道,“從此以後,世上沒有花家二女,隻有九千歲之妹!迴去以後,閉上你們的嘴!”


    剛剛調侃的那人還不解。


    另一人卻仿佛分明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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