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稱為“巨嬰”、“覺青”、“廢青”,相信沒有誰會沾沾自喜的,不過很多時候那些被如此稱唿的人對於那幾個詞到底代表什麽意思,自己為什麽會被冠以這些“榮譽稱號”大多不甚明白,亦或是幹脆什麽都不知道。其實可以用很簡單的幾句話,來概述此類人的一些特徵。


    這是一群“抗拒自身的任何改變,卻大談改變世界”、“尋找自己不做事的理由,卻要求別人給自己機會和福利”的人。


    這些人改變世界的唯一方式,就是用抗議、發帖、遊行乃至暴力活動叫別人去改變世界,並且是要符合自己利益的改變。為此他們發展出很多關於“社會公平正義”的理論:像是把生活的壓力和不順意解釋成社會結構對自己的“壓迫”,方便強調自己是受害者,他們所要求的所有權利都是應得的,拿到隻是剛好、別人給他則是一種義務;他們會說“年輕人太辛苦”、“我們這一代人最累”、“資源都被老年人占光了”這類的話來自怨自艾,但是絕不會去想,別人憑什麽把機會和資源給予從不知道爭取和努力,隻知道一味索取,一不順意就破口大罵甚至打砸燒搶,還宣稱“此乃正義,一切反對者都是邪惡”的巨型嬰兒?


    從結果上來說,這類人越多,整個社會就會越停滯不前,乃至倒退動亂。


    “七宗罪”的首位,皇帝麾下最強的暗殺者和破壞者,權限僅次於親衛隊的兩位首領,沃爾格雷沃怎麽看都和“巨嬰”、“廢青”、“精神侏儒”扯不上關係。羅蘭卻這樣說了。


    “哎呀哎呀,理屈詞窮之後轉為人身攻擊?我原本以為你還更能說——”


    “你能自己做出一整個完整的戰略規劃嗎?”


    冷漠的迴答為沃爾格雷沃的哄笑踩下刹車,不知從何處傳來的迴音在臉色僵住的男人們頭上盤旋。


    “要召集哪些部門?通知文件要如何書寫?文件歸檔要歸哪一類?要以哪個部門的意見為優先?製定什麽樣的目標?要達成什麽樣的目的?怎麽才算達成?你能挑一樣迴答我麽?”


    問題中有瑣碎的細節,也有宏觀大方向,不是專門從事此類業務的專家根本迴答不出來。專業領域並非此道的沃爾格雷沃無法立刻作答也是合乎情理的,迴答不出來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李林的話,立即就能全部解答出來,還讓人沒有任何反駁的餘地。”


    殺氣霎時間膨脹了幾十倍,嬉笑和餘裕從男人們的臉上褪去,十幾雙瞳孔一起縮緊。


    毫不理會沃爾格雷沃的反應,也不等他迴答,羅蘭繼續說到:


    “每次聽你說話,我都會感到很熟悉,總覺得在什麽地方聽到過類似的論調和說話方式。現在我確定了,你一直在模仿李林。”


    舉例和辯證的手法,尖刻到讓人難以直麵的詰問,沉重客觀的現實案例——這些都是李林的慣用手法,沃爾格雷沃的辯論完全是承襲自李林的論調,同時加入一些自己的見解還有自以為高人一等的譏諷。


    “模仿終究是模仿,把你說的話和李林過去的論調一對比,很容易發現其中相似的部分。但是啊……模仿和本物終究是不同的東西,你和李林的差距實在太大了。”


    如果剛才發起辯論的是李林,引用的論據,提出的觀點必然更具震撼力,更讓人無從辯駁。


    這還不是最重要的。


    “你的說辭充滿衝擊力,也有著足以摧毀他人意誌的壓迫力,就辯論的角度,實在是無懈可擊,說足以媲美李林也不為過。”


    哪怕隻是模仿,也有優劣之分,拙劣的模仿非但無法產生效果,還會貽笑大方,弄到最後連說下去的自信都不複存在。


    沃爾格雷沃的模仿是完美的,幾乎看不出他是在模仿,每一個動作,每一句話都像是發自肺腑。


    隻是——


    “你太過投入了。”


    “……!!”


    “李林不在乎能否駁倒對手,也從不指望用辯論壓倒對手。他很清楚,辯論隻是一種手段,辯贏對手從來都不是目的。爭取聽眾的認同,或是用辯論來動搖對手的意誌,在對手心中種下不安和懷疑的種子,等待日後可以派上用場——這才是根本目標。而你隻在乎能否讓我啞口無言。”


    “……”


    “我覺得能不能辯贏我,其實根本不是什麽了不起的事情吧。辯贏一個人也改變不了什麽,哪怕是辯贏一群人造成的影響也是極其有限的。那麽你何必拘泥於是否辯贏了我,是否幹掉了我呢?以那家夥一貫的做派,下達命令應該是‘攔截優先,死活不論’吧?然而你卻無視了命令,將‘戰勝我’當成了最優先目標。為什麽?”


    “……”


    “除了混肴目的和手段,另一個你不如李林的是責任的有無。”


    平靜的聲音裏混入一絲歎息的意味,些許的歎息很快在空氣中稀釋消散,羅蘭繼續以淡泊又堅定的語氣說到:


    “我從來沒想過要去歌頌那家夥,就算到現在,我也認為李林是個很過分的家夥。但李林從不迴避自己的責任,好事也罷,壞事也罷,他從不迴避自己的責任。你呢?你剛才檢討了大半天普通人和革命者的責任和過失,話語裏有一句檢討支配者嗎?有一句談到你自己的責任嗎?有一句是關於如何解決問題的嗎?”


    “……”


    “怎麽可能會有呢?永遠都在檢討別人,永遠覺得錯的是世界,是社會,是別人,認定自己從來沒有犯下任何錯誤,自己總是被誤解、被孤立的家夥,怎麽可能去檢討自己!”


    殺氣一口氣膨脹開來,帶有激烈情感的“風”吹過整條小巷。


    感受著沒有明確方向的渾濁之“風”,羅蘭默默嘟噥著“果然如此”。


    “七宗罪”之中隻有沃爾格雷沃總是帶著一絲超然的餘裕,似乎他總是能站在與同僚不同的角度看待問題。可那並不是說沃爾格雷沃具有更高更全麵的視角,能夠長遠和客觀的看待問題,相反他說出的話、做出的行為總是充斥著自我中心的意味,給人以極度偏激狹隘的感覺。


    “你總是盯著李林,總是模仿李林,似乎這樣就能取代李林。的確,你模仿的很出色,幾乎無人能及。但那家夥的氣度,你連百萬分之一都不及。偽物再怎麽模仿,終究隻是偽物,是不可能成為真物的。”


    “夠了……”


    “你的所有一切都是李林給的,你沒有通過努力獲得任何東西過,隻是不斷的抱怨,扮演著自己心目中‘隨時能取代李林的角色’。然而李林早就掌握了你的想法,故意裝成沒有發覺,配合著你的演出,讓你覺得事態都在按照你的劇本發展,實際上你隻不過是在他掌心起舞罷了。”


    “我讓你閉嘴!!!”


    五顏六色的曳光彈縱橫無盡,那是封存了各種術式的天晶子彈,無法確定羅蘭究竟藏身何處的沃爾格雷沃決定用最簡單粗暴的辦法來解決問題——炮火覆蓋。


    雷擊、暴風、火焰、水蒸氣爆炸、凍結——隻要把整塊區域翻一遍,不管他藏身何處都隻能在死亡和顯露蹤跡之間選擇。


    原本這是最後的手段,一旦實施就意味著公國軍警的注意力必然會被吸引過來,屆時無論任務是否完成,沃爾格雷沃和傑勒斯都必須迅速撤離,防止事態擴大。


    那本是無路可走時的最後選擇,如今卻過早使用了出來。


    這恰恰是羅蘭一直等待的機會,為了創造這一刻,他一直故意刺激沃爾格雷沃,將他內心深處的秘密全部挖掘出來,直到沃爾格雷沃發飆。


    “知道嗎。”


    裝有彈道控製術式的十三發子彈的彈匣複位,羅蘭將槍口對準頭頂的天花板,冷冷說到:


    “巨嬰這種存在,不管肉體發育的怎麽樣,精神永遠不會進步。”


    就像個長不大的孩子,不願意麵對責任,不願進行任何對自己對他人負責任的思考,對自己的狀況隻會不滿,隻知道一味索要,並且對不是通過自己努力獲得的東西挑三揀四。


    “隻要別人指出他的錯誤,說破他不願麵對的問題時,立即就會暴怒,其發飆的對象不是父母就是自己房間裏的東西。你知道這是為什麽嗎?”


    “我要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把你殺到連渣都不剩啊啊啊啊!!”


    “因為他們知道,那些是不會反抗自己,不會拿自己怎麽樣的。在麵對不在乎他們,絕對會把他們按在地上摩擦的人時,巨嬰們比寵物還聽話。”


    “給我閉嘴啊啊啊啊啊!!!”


    “真遺憾,我從沒想過要呆在原地打不還手。”


    扳機一扣到底,十三發子彈自槍口迸發後立即飛奔向早已鎖定的目標,穿過漆黑的夜幕,掠過術式爆發產生的七彩光芒,不偏不倚的鑽進十三張狂怒的麵孔裏,一口氣掀開頭蓋骨,翻滾變形的彈頭在腦髓裏攪動出巨大的空腔,紅白色的漿糊狀液體從後腦勺噴發。


    “如果你能聽進去的話,就先學著從做個負責任的成年人做起吧。”


    留下幹擾的話語,羅蘭起身準備奔向撤退路線。


    就在此時,異樣的感覺像蛇一般纏了上來。


    “確實是精彩的分析和反駁,令我深感欽佩,講到一半就中止,未免令人遺憾。”


    過於冷靜,甚至帶著一絲金屬質感,完全無法想象發聲者日常表現的聲音在整個空間內鳴動。


    高級皮鞋特有的腳步聲自黑暗中步步緊逼,不知何時鑽出烏雲的月亮灑下冷徹的光芒,爆炸、吼叫、崩塌——全部消失的無影無蹤,從黑暗走出,踱步至窗前,身披清冷月光的傑勒斯微笑到:


    “不妨再讓我多聽一會兒,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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