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陽光,越發的傾斜,南邊靠牆的陰影縮去了條,西邊牆壁的影子則漫了上來,使得大堂前的小院裏,光照的地麵顯得更少了一些。(..tw)那些餘的光,則照在了北邊、東邊兩側的牆上,顯得很是亮堂。


    因為角度的關係,北邊的牆上時而會有一些陰影,粼粼的像是起伏的波紋,顯得有些冷淡,而東邊的牆上,則是單一的亮眼!


    俗語有雲:“官不修衙”,官員們很迷信,以為將衙門修的好了,就會把自己留住,不能得到升遷,故而“不修衙”就成了一種約定俗成的規矩,這是一。二來,多多少少的,也能體現一下他們的“廉潔”,有助於官聲。


    “修衙”也許真的不好,大概就是冥冥中的天意,那位修衙的府台大人,先是家裏獨子在街上遭遇不測,白發人送黑發人,跟著自己也莫名其妙的失蹤了,至今這也依舊是一樁懸案,毫無線索。


    但即便是這位府台修衙,也修的是後麵住的地方。


    這大堂他卻並沒有修。


    大堂前這個院牆、青石鋪的院子,也沒有修,隻是門換了新的..陽光便那麽照著,牆上的青磚邊沿已經圓滑,滿是風吹日曬,留下的痕跡,卻不知見證了多少官員的來來、去去,默默的沉澱。


    綠衣和白條坐在大堂前的門檻上,看著院子裏地上鋪著的青石,牆上或者在陰影裏,或者在陽光下的青磚..


    一塊一塊,一尺多長的青石,沉默無言,卻一直都在那裏,隻是最初滿是新嫩的它,已經變得圓滑,沒了棱角。


    陰影裏的青磚顯得有些陰沉,就像是鬼。


    陽光照射下的青磚很明媚,似乎還朝外散發著熱,充滿了曆史的滄桑。


    自錦州城的衙門建立開始,它們便在這裏。


    現在它們依然在這裏。


    雖然隻是一個簡簡單單的院落,卻給人一種很獨特的美感,鼻孔間似乎都能嗅到一股淡淡的土腥氣。


    曆史都深埋在地下的泥土之中,所以便有了泥土的味道。


    那種味道新鮮的像是剛剛刨開的一個土坑。


    院子裏,空氣流通的甚好,這樣的味道,自然不是真實的“味道”,這不過是綠衣和白條二人,從內心深處湧出來的一種奇異的“感覺”罷了。綠衣感覺自己的背上有些涼,縮了一下身子。


    綠衣道:“白條大哥,你進去幫我將大氅拿出來,有些冷!”


    陽光照在身上,卻隻能照見她的前半身,卻找不見後背,後背自然會冷,剛剛坐下還不感覺,現在已經冷得厲害,進了肉裏。


    白條忙起來,說道:“你等著..”


    白條可不敢冷了綠衣,隻是少頃,便取出了大氅,給綠衣披上。綠衣裹緊了雪白的大氅,身子一下便暖和了,於是就想起了白條,問:“白條大哥,你這樣不冷麽?要不咱們一起披這件大氅吧?”


    白條道:“這哪兒行?好妹子,你就披著吧!看看你白條大哥這身體,再怎麽說,也是練過武的。”


    綠衣一笑,說道:“白條大哥練過武,我還真不怎麽見大哥練過呢。”


    白條撓撓頭,一臉憨態,說道:“我起的早。”


    “哦。”


    白條道:“我很小的時候,家裏就沒什麽人了,我一個人到處乞食,後來就在王家村裏遇見了師傅,說來也有些不好意思,師傅他老人家號稱‘鐵拳無敵’,而我卻隻能是衙門門前一個看門的差役!”


    綠衣道:“‘鐵拳無敵’?”


    白條道:“恩,就是‘鐵拳無敵’,師傅他老人家年輕的時候,行走江湖,一身功夫驚人,和人交手,往往都是三拳兩腳,將將人打死,所以才有了這麽一個稱號。我雖然和師傅學了拳,可我太笨..”


    綠衣問:“白條大哥的師傅叫什麽?”


    白條頗有得色,說道:“王大麻子!”


    王大麻子這個名字,實在是對不住“鐵拳無敵”這個匪號兒,但白條的師傅的確就是這個名字,這誰也不能說什麽!


    綠衣心下暗道:“王大麻子,這名號..”


    白條道:“當年師傅賴以成名的拳術,便是三極拳,這三極拳極為剛猛,學上幾年,一拳都能打死牛!我一開始和師傅學武,就是從三極拳的基本功黃牛樁開始的,現在想想,都覺著苦..”


    綠衣輕聲的“嗯”了一聲,算是迴應,她對什麽武功、拳法,並無多少的興趣,她隻是想要聽聽白條大哥的故事罷了。


    和喜歡的人在一起便是一件幸福的事,無論做什麽!


    白條則是介紹著三極拳:


    三極拳的傳承,已經不可考證,白條這個大字也不認識幾個的,也說不出什麽來曆,隻是三極拳講究“沉、簡、硬”三字,“沉”便是身體沉穩,出拳沉穩,拳力沉穩,“簡”指的則是動作簡潔、明了,而“硬”,則是指出拳的時候,務必身硬。


    由此,便可看出三極拳的霸道來了――簡單、直接、霸道,簡直就像是一個人形的推土機,難怪王大麻子能三拳兩腳打死人呢?


    這三極拳的練法,從黃牛樁開始。


    牛的力氣大,腳步沉穩,故而黃牛樁,便有生力,生筋,壯骨的功效。學習三極拳,先就要學黃牛樁,學好了黃牛樁,便能學好三極拳――這套拳法,幾乎就是簡單的,沒有花俏的莊稼漢把式!


    但――他就是那麽厲害。


    它就成就了“鐵拳無敵”王大麻子的名聲。


    說起三極拳,白條自然滔滔不絕,他說道:“要站黃牛樁,便要明白心法,身法,心法我背了五六天,才記住,倒是身法,剛剛一站,就記住了,隻不過那身法太過於累人,有前傾、後傾、望天三種,每一種的功用也都不同..”


    綠衣吃吃一笑,說道:“白條大哥,人家要是偷學你的武功,你這不就都說出來了?這些東西,可不能亂說的吧?”


    白條渾不在意,道:“師傅教我的時候,是看我老實,直接就傳了,也沒什麽不能傳人的規矩――師傅臨死的時候,就和我說,最遺憾的就是無後,這拳法到了他這裏,也就隻剩下一個人了,還指望我開枝散葉呢!”


    綠衣無語。


    白條又道:“而且這套拳法,也真看不出多少厲害來!你看看人家鏢局的人,練武的時候一套一套的,這三極拳卻隻有樁功,打人全憑一身力。”


    綠衣道:“白條大哥,你這話就不對了,我也讀過書,有一句話叫‘一力降十會’,可見這是不差的。隻需力氣夠大,別人有什麽技巧,也是白給,你說是不是?再說想要拳法,找鳳凰求求,不也有了?”


    白條道:“怎好去求?”


    綠衣白他一眼,說道:“我這個小女子可好意思,等得了空,我便去幫你求。”


    白條道:“我練這個三極拳便好。”


    綠衣道:“不說這個了,我還是想聽你師傅行走江湖的事!”


    白條道:“師傅姓王,是王家村的人,雖然也算是富裕人家,卻並無多少餘財,僅僅是比普通的人家好過了一些,一年多吃幾頓肉罷了。他練家傳的拳法,原本是家裏不許的,因為他..”


    白條講著自己師傅的故事,這個故事並無太多出彩的地方,就是王大麻子還小的時候,身體太弱,所以家裏不想讓他學三極拳,他自己偷學而已。


    三極拳太過於剛猛,要力量達到極致,要沉穩到極致,要簡約到極致,也要自己的身體硬朗到極致,但這顯然傷身。


    一個本身就身子虛的人怎麽能受得了?


    可偏偏王大麻子就學了,還是偷學的,他每天天不亮的時候,就自己偷偷的起床站樁,練拳,等家裏人快要起來的時候,又裝睡,就這麽的,竟然一直都沒人發現,一練就是十多年――


    但他的身體看起來始終都是虛的,瘦的像一根竹竿,掛上一條幡,都能當酒樓茶樓門前的幌子了。


    後來發生了一件事情,王家出事了!


    那一年王大麻子十八。


    有一群人前來,說是比武切磋,卻硬是將王大麻子的父親活生生的打死了。當時王大麻子一個人躲起來練拳,不在家裏,所以不知道,迴家的時候,家裏已經一片孝了。王大麻子激憤之下,便問緣由。


    王大麻子的母親哭哭啼啼,說了緣由,原來那些來比武的,是一個叫做“一合拳”的流派,這個流派,走的也是剛猛霸道的拳路,和三極拳一樣的猛,但俗話說“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所以一合拳便來挑戰。


    這些“三極拳”也好,“一合拳”也好的流派,卻和什麽天台劍宗、青山派這樣的門派不同,他們傳承的隻是流派,而不是門派。


    人人都說“三極拳”剛猛無敵,那“一合拳”怎麽辦?


    當時來比武的,是一合拳的習練者李善。


    一合拳!、


    顧名思義,一合便要死人,一招便分勝負。


    王大麻子知曉厲害,卻也不敢就那麽過去,給父親守孝完了,他才給家人留了一封書信,然後便走了。


    他自然是要去報仇的。


    白條語氣中有一些唏噓,說道:“師傅當時一心想著報仇,卻才走了不久,家人就看了信,老娘剛沒了夫君,這卻又沒了兒子,結果心死了,哭瞎了眼,然後鬱鬱而終,等師傅迴去的時候,一切都已經晚了。”


    綠衣問:“仇報了?”


    白條道:“報了!那李善怎麽是師傅的對手?師傅去尋了那李善報仇,李善本不在意,二人當時就打了起來,誰知一上手,就知道了師傅的厲害――可知道又如何?他一合拳能一合打死人,師傅的身子骨卻夠硬!”


    王大麻子將三極拳練的比誰都要好,已經達到了一個巔峰,出拳的時候,三字要訣,一字不差,身硬如鋼鐵,拳出沉穩,進身不搖,簡單直接,硬是吃了李善的一拳,然後一拳打在了李善的胸口。


    李善的肋骨一下斷了好幾根,斷裂的肋骨吃不住王大麻子的拳勁,直接鑽進了肺子裏,當成就噴了一口血,死了。


    也是這一場,人們送了王大麻子一個“鐵拳無敵”的稱號。


    說完了王大麻子報仇的故事,白條便是一陣唏噓。


    綠衣問:“白條大哥,你說你師傅和咱們的鳳凰,究竟是誰厲害?”


    白條被問住了,吭哧了一陣,才說了一個很敷衍的答案:“沒打過,誰也不知道。”


    這個問題真的有些不好迴答。


    師傅是要尊敬的,但他現在的主子卻是程鵬。


    綠衣道:“應當還是鳳凰厲害,你師傅一定對付不了三十一個軍中的精銳,而且這裏麵,可還有一個將軍呢。”


    “大概吧。”


    白條很鴕鳥的不願意承認自己師傅打不過程鵬。


    綠衣挪動了一下屁股,看著漸漸偏移了的陰影,將光亮逐漸驅逐到了磚牆上,又說道:“白條大哥,你還要和我說說那三家鏢局,這些街麵上的事情,小妹可不及大哥了解呢,了解多一些,也..”


    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這個道理綠衣很清楚,所以就問白條了。


    她猜三個鏢局的動作一定不快,過來大概都要太陽落山了。


    但無所謂,來就好。


    綠衣心中,並不曾想讓這三個鏢局做多少的事情,隻要將他們抓在自己的手裏,不讓別有用心的人拿捏住就好了――她現在正在做的,是一件改朝換代的大事,容不得絲毫的馬虎、大意。


    她還是貼身丫鬟的時候,便已經接觸了許多的東西,誰讓她的老爺是府台呢?


    府台要辦公,身邊是誰端茶倒水的?


    府台累了,是誰要幫忙念公文,按照府台的意思批注的?


    是丫鬟,是貼身丫鬟。


    她們就像是貼身秘書一樣善解人意。


    綠衣是府台的貼身丫鬟。


    所以綠衣在許多問題的處理上,已經並不是一個新手,甚至於相比起所謂的府台來,對於如何治理地方,如何管理分配,如何製定策略,都有著更多的工作經驗――這些工作經驗很寶貴,現在便發揮了作用。


    白條說道:“這三個鏢局裏,鎮遠在錦州的時間最長,有人說是前朝的時候,就已經在這裏了,然後神威鏢局,大概做了有六十多年,也算是老字號了,唯有那南江鏢局,才來咱們這裏五年不到..”


    綠衣道:“這個我知道。”


    南江鏢局初來的時候,為了打開局麵,曾經給府台送過禮,所以綠衣是有印象的。而且南江鏢局還弄過什麽比武大會,所以當時很熱鬧,一說起來,也就想起來了。綠衣不由的點點頭。


    白條說道:“這三個鏢局,咱們先說哪個?”


    “南江。”


    綠衣眼眸中閃過一絲光亮,嘿然一聲。


    白條問:“為什麽是南江?”


    綠衣道:“因為他們來這裏的時間太短,不是鎮遠這樣前朝就已經在錦州的,也不是神威那樣,有六十年底蘊的。這樣的外來戶,對錦州沒有多少歸屬之感,也是最不穩定的一群人,所以..明白了?”


    白條咂巴一下嘴,說道:“這麽多的彎彎繞啊..這給我,還真想不出來。這南江鏢局裏麵有四個高手坐鎮,這四個人分別是姚政、江和、王一、孫前,然後就是三十六個鏢師,人就是這些了,剩下的是家眷。”


    綠衣道:“細說一下姚政、江和、王一、孫前四個。”


    白條道:“姚政是蒼山派的弟子,一身修為都在劍法上,據說能一劍幻出蒼山之形來,劍法很詭異,隻是出手甚少,更多的我也不知道了。江和是家傳的武功,好像是什麽大纏絲什麽的..”


    白條冥思苦想四個人的信息,想到了,就給綠衣說,綠衣一邊聽,一邊記。


    終於,白條將四個人的消息說完了。


    綠衣整理好了,複述道:“姚政是蒼山派的弟子,劍法詭異;江和是家傳武功,大纏絲;王一練的是六陽刀,孫前也是蒼山派弟子,這些信息太少,也分析不出什麽來,隻知道南江鏢局和蒼山派有關。”


    從四人的來曆看,不僅僅是有關,而且還關係匪淺。


    綠衣問:“知道南江的主人麽?”


    白條搖頭。


    雖然南江鏢局在錦州的地界已經開門做了五年的生意,但是南江鏢局的主人是誰?是胖是瘦,是老是少,卻根本無人知曉――即便是當時送禮的時候,來的人也是那個蒼山派的姚政。


    南江鏢局很神秘。


    綠衣已經開始留心了――


    蒼山派並不在傲來國。


    輕揉了一下額頭,綠衣唿出了一口氣,暗道:“我想那麽多做什麽?一個南江鏢局而已,隻要過了今日,一切也都解決了。”


    “沒事吧?”


    白條看她的樣子,有些擔憂。


    綠衣搖搖頭,說道:“無妨,就是想的有些累..咱們的時間不多,你再和我把另外兩家鏢局的情形說一下,也許有用..即便,沒什麽用處,多知道一些,也是好的。”


    白條無奈,隻得又介紹了起來。


    這一次他先介紹了神威鏢局,然後才是介紹的鎮遠鏢局。


    綠衣坐在那裏聽著,細細的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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