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黃昏降臨,紅日半隱於群山,天邊繚繞著鮮豔的火燒雲,太清峽似進入了一個血色的世界。


    一群黑色流光從天際閃來,懸浮於寧水高空,現出八名九黎巫師的身影。


    這顯然是如期而至的夜刹太子一行人。


    “夜刹太子,前方有巫力反應,應該是烏炎。”一名九黎巫師開口說道,他竅穴巫力外露,體表燃燒著黑炎,氣息強大駭人。


    “賀拔,你放開精神力,小心查探四周,看看是否有異常。”


    夜刹形貌俊朗,一襲飄逸的黑衫,濃密的黑發披散肩頭,佩戴著一條玉質抹額,燦爛的夕陽照下,映出他側臉的金色鷹紋刺青。


    他雙眸很冷,臉色陰沉,渾身上下露出的暴虐氣息及殺機,讓周圍的巫師部眾暗暗心驚。


    “太子,沒有異常,巫力反應確實存在,做不了假。”


    另一位名叫賀拔的老邁巫師,眯起渾濁的眼睛,笑眯眯說道,氣息比之前一名巫師還要熾盛,巫力流轉周身,佝僂的軀體竟傳出雷鳴之音。


    兩名巫師未運轉任何遁法,便可輕而易舉的懸浮高空。


    這明顯是‘通靈境’強者,打通竅穴經脈,使得法力流遍全身後,才能獲得的‘淩空踏虛’的玄法神通。


    “走,與烏炎匯合,而後追擊那條喪家之犬!”


    夜刹低沉說道,“嗖”的一聲,率先化作一道流光,眨眼之間,一行人在數百丈的某座山巔顯出身形。


    “是你!”


    方一降落,夜刹環顧而去,隻見一道熟悉的身影,負手凝立在一株喬鬆下,眼眸淡漠的望著自己,目光中似含著一絲譏誚。


    “夏錚,你這是自投羅網,今次本太子率領部眾,誓要將你生擒,煉成一具傀儡,眼睜睜看著昔日的大夏臣民因你而死去!”


    夜刹一怔,旋即陰森大笑,俊朗的麵容刻滿了猙獰之色,語氣中的殺意表露無遺。


    “太子小心!”


    一群巫師亦振衣降落山頭,他們似有所感,同時盯住一具死屍,驚聲道:“這是烏炎,他遇害了,死屍為何還能發出巫力波動?”


    “是你殺了烏炎?”


    賀拔雙眸陰寒,如厲鬼一般,盯住夏錚,‘通靈境’強者的氣息爆發,如同一座山嶽壓了過來,無數巨石當場碎為齏粉。


    夏錚臉色一白,踉蹌退了數步,神色依舊淡漠。


    “夏錚,你的膽色很不錯,麵對本太子的部眾,竟沒有絲毫的懼意。”


    夜刹睨一眼白鶴道人的屍體,壓製住心底的殺機,眸光如電,負手輕淡問道:“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斬殺我族巫師,罪行累累,你說一說自己該受什麽刑罰?”


    “你殺我,我殺你,以直報直,以怨報怨,無非是一段注定的因果而已,有何罪行可言?”夏錚冷漠迴應道。


    “弱族為強者所奴役,大夏已崩,我九黎不出數年就要定鼎天下,你既是我族的臣屬家奴,卻反噬主人,這不是大逆不道的罪行嗎?”夜刹冷幽幽說道。


    “太子不必和這黃口小兒廢話!”


    “賀拔所言極是,太子應當生擒了他,北返神都,將其煉製為傀儡,再以夏氏嫡係宗室的號召力,應可釣出潛伏於各地的大魚。”


    兩名‘通靈境’的巫師站在夜刹身側,相繼冷笑開口道。


    “也是,何必跟一名將死之人多言?”


    夜刹自語一句,噓了口氣,盯住喬鬆下的夏錚,隻覺心頭暢快無比,憋了半月有餘的恨意及殺機,竟一朝得以宣泄。


    兩名‘通靈境’巫師與夜刹佇立不動,其餘五名‘凝氣境’巫師相視一眼,紛紛走了出來,體表繚繞著巫力,同時伸出手掌,閃電般抓向夏錚。


    這是五名巫師同時出手,看似緩慢,實則快到了極致,刹那之間,五道掌影已降臨在夏錚頭頂,四溢的勁氣,如刀鋒一般,將岩體切割成粉末。


    這一刻,夏錚依舊臉色淡漠,視線卻移向不遠處的屍體,冰冷從口中吐音道:“――爆!”


    話音一出,似有烈日在山巔散發熱量,無盡的火之精氣噴薄彌漫。


    “爆裂蠱王!”


    夜刹等人順著夏錚的目光,注視著烏炎的屍體,在他們的視野中,一條手指粗長的赤紅蠱蟲,在屍體腹腔中蠕動,看似弱小的蟲軀,卻蘊含著一股毀天滅地的破壞力。


    “夜刹太子小心!”


    “賀拔,我們護住太子,退走!”


    所有巫師的瞳孔急驟收縮,兩名‘通靈境’巫師最先從驚駭中反應過來,一左一右抓住夜刹,足底騰起一片黑霧,欲破空竄逃。


    其它巫師反應也不慢,紛紛祭出防禦法寶,或穿著熒光閃爍的靈甲,或舉著精致的小盾,或頭頂懸浮一方祭壇,化作鳥獸狀,以死屍為中心,四散逃開。


    “轟”


    電光石火間,蠱蟲炸裂,屍體破碎,如同一座火山爆發,赤紅的岩石飛濺,炎炎熱氣灼燒四方,碎石化作岩漿,草木漲起大火,整座山頭幾乎被移成了平地。


    這一擊,竟仿佛傳說中仙師翻山倒海的無上神通一樣,威力絕倫,超脫了世俗認知的範疇。


    “啊……”


    兩名‘凝氣境’巫師慘叫,小盾及靈衣破碎,被赤紅的岩漿當頭澆下,當場化為飛灰,形神俱滅。


    其餘三名‘凝氣境’巫師見狀,驚駭欲絕,不約而同的咬破舌尖,吐出一口本源精血,竭力維持著幾欲炸裂的防禦法寶。


    夜刹及兩名‘通靈境’巫師也不好過,三人方駕馭遁光逃開數丈,就立即被熱浪波及,他們在虛空搖搖欲墜,此刻正拚了命的輸出巫力,抵抗包裹而來的焰浪。


    “唰”


    這時,一道飄逸從容的神虹,從彌漫的光焰中破空飛出,夏錚衣袂飄飄,發絲輕揚,迴首譏誚斜一眼形貌狼狽的夜刹,腳踏遁光,疾速飛向天際。


    “夏……錚!”


    “是你,夏錚,你怎會我族的育蟲秘法?”


    夜刹眼睛血紅,麵容扭曲,心中在咆哮怒吼,這一幕與半月前那場雷劫何其相似,為何自己自詡才智卓絕,卻反複遭了此子的算計?


    他臉色一陣慘白,又有兩名‘凝氣境’部眾暴斃,他雖是九黎族太子,但苦苦經營了多年,才招攬了十餘名巫師。


    寶闕秘境的戰力,對任何族群而言皆是中流砥柱,死一個少一個,畢竟肉身境與寶闕秘境之間,有仙凡天塹,誰人敢輕言跨越?


    黨羽接連慘死,羽翼大損,在族內的爭鬥中,自己還有地位可言嗎?


    夜刹想及此處,心中恨欲狂,對夏錚的殺意躥升到臨界點,滿腔怒火似乎“轟”的一聲,將自己炸為灰燼。


    “追,一定要追上他,當場斬殺!”


    不過片刻,焰浪退去,夜刹咬牙命令,兩名‘通靈境’巫師眸光陰寒,溝通巫力,聯手揮出一片黑霧,挾帶著三人,滾滾湧向天際。


    爆炸點附近被夷為平地。


    山嶽消失,樹林成片傾倒,一縷縷黑煙升騰,彌漫著天空。


    三名‘凝氣境’巫師殘存了下來,跌坐在亂石堆中,神色萎靡不振,眺望著飛速離去的夜刹,隻覺嘴中苦澀,心情複雜。


    “啪”


    突然,一聲儼如腳步聲的異響,驚動了三名巫師。


    他們不敢置信,同時掉頭看去,隻見此前那株喬鬆完好無損,而喬鬆之下,正凝立著一名少年道士。


    這個鬼魅般的身影,頓時令三人魂飛魄散,相顧失聲,此子不是遁走了嗎,這怎麽可能……


    “那隻是我的一具虛影。”


    夏錚笑吟吟為三人解惑,輕歎了口氣,悠悠說道:“夜刹太子失了理智,舍棄重傷的部眾,隻為追擊仇敵,未免也太過無情。”


    “妖言惑眾!”一名巫師尖聲叫道,竟是女子。


    她巫袍破裂,兜帽脫離,露出一張嬌豔卻又冷厲的臉蛋,隻聽這巫女不屑說道:“你不用出言蠱惑了,我族巫師早已向聖壇宣誓,不論因何緣故,都不會叛離族群!”


    “哦,你是何人?”


    夏錚精神一振,頓時來了興趣,他首次見到同齡的女巫師,心中不免猜測此女的教派。


    “夏氏喪家之犬,不配知道我的身份。”女巫師冷冷一笑道。


    夏錚不以為意,他轉頭盯一眼其餘兩名神色各異的巫師,輕淡笑道:“你們不用嚐試了,我將夜刹調走,隻為剪除他的羽翼,沒有十足的把握,怎敢輕率行事?”


    “哼,夜刹太子英明神武,年少有為,又怎麽會遭了你的算計?”


    女巫師譏笑睨著他,美眸流露仰慕之色,說道:“我族蠻主有九大太子,唯獨夜刹太子名聲顯赫,下一任九黎之主的寶座,必定是夜刹太子的。”


    “野心是有了,但不知蟄伏,鋒芒畢露,才智也就平平,中人之資而已。”


    夏錚搖頭一笑,漫步走來,眼眸渡上一層金光,在精神力的迷幻下,三名巫師的神色頓時柔和下來。


    這三人重傷,精神極度虛弱,他趁虛而入,根本不費一絲氣力,就輕易控製了三人。


    他又以真元封鎖三人的氣海竅,精神力禁錮三人的眉心,而後將兩名男性巫師丟入鳳凰玉鐲的空間,留下那名女巫師,詢問道:“你叫什麽,來自何處?”


    “鮮虞瓊,九黎聖壇神女,來自鮮虞部落。”女巫師呆呆答道。


    夏錚一怔,又問道:“你和鮮虞安是什麽關係?”


    “我是部落推選出的神女,送入聖壇修習巫法,鮮虞安是我的族中長老。”


    “原來如此。”


    夏錚點點頭,眯眼眺望虛影離去的方向,夜刹此時也該知曉遭了算計,正暴怒返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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