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別了依依不舍的衛冰兒,夏錚趁著夜色,孤身一人返迴城主府。


    府門前站崗的仍是今日午時那兩名侍衛,見夏錚歸來,一名持戟披甲的青年抱拳說道:“夏公子,蘇城主已在廂房等候多時。”


    “哦?”


    夏錚腳步微微一頓,對這名侍衛還以一禮,帶著笑意徑直繞過正堂,穿廊走院,片刻之後迴到那一排精舍前。


    月懸中天,竹影幽幽,精舍內果然亮著燈,隱約可見三道挺拔的身影正圍坐在一張幾案前,低聲交談著什麽。


    “見過蘇城主,見過兩位前輩。”夏錚推門而入,拱手施禮,便跽坐在一張案席上,笑吟吟望著對麵三人。


    “如何,若對上何君逸,你有幾成戰而勝之的把握?”蘇漸鴻挺直身軀,麵色一肅,緊緊注視著夏錚。


    夏錚笑了笑,道:“十成。”


    “什麽?!”蘇漸鴻一怔,清風羽客、五雷狂徒兩人麵麵相覷,認真盯著表情輕描淡寫的夏錚,過了良久,終於哈哈大笑起來,笑容中有說不出的欣慰和驚喜。


    “必勝嗎?拭目以待啊。”


    蘇漸鴻沉著臉思索低語,忽而抬頭問道:“那本《通寧術法錄》,你選修了哪幾種法術?”


    “《弄焰訣》、《禦風閃》、《五雷咒》。”夏錚如實答道。


    這個答案似乎在三人的預料之中,蘇漸鴻對清風羽客、五雷狂徒微微頷首,眉心陡然發亮,打出一道火紅色的精神印記。


    其餘兩道青色、紫色的精神印記亦同時激射而來。


    “這是三種法術的精髓感悟,雖然不知道你將三種法術練到了何種地步,但領悟了精神印記中的精髓,《弄焰訣》、《禦風閃》、《五雷咒》會直接臻至圓滿境界。”


    耳畔傳來蘇漸鴻的話語,夏錚隻覺眉心一痛,三色印記衝入腦海,幻化成一片寥寥數百字的心得經驗。


    他忍不住拿出自己的法術感悟,與三位前輩的心得經驗相互印證,頃刻間便如茅塞頓開一般,往日裏苦思不得其解的疑難困惑,竟豁然開朗。


    也不知跽坐了多久,夏錚睜開眼,對麵案桌的三人早已離去,隻餘三盞涼透了的茶水。


    “一月修行,不如仙師一點靈犀嗎?”


    他暗暗苦笑,此刻終於知曉“名師”的重要。


    修煉之人爭破了頭,都想躋身任何一家宗門,這不僅因為宗門內的無數典籍,更因為宗門有各自的傳法之道。


    道籍雲:財、侶、法、地。


    宗門資源匯聚,又有眾多師兄弟相互交流印證,眼界自然比散修高出許多,再加上門內的道法典籍及建在靈脈之上的山門,竟然占盡了“財”、“侶”、“法”、“地”四字。


    相對宗門子弟而言,散修的修煉之路無疑是坎坷艱辛的,要晶石沒晶石,要道場沒道場,且時刻要防備其它同道之人的暗算,終日為一兩本不入流的法術功法勞碌奔波,恐怕壽元將盡時,亦難以逾越肉身境與寶闕秘境的仙凡之隔。


    “不過散修心性比一般宗門弟子要高得多,能在此道勤修不綴的,哪一個不是大毅力、大勇氣之輩?好比那何君逸,身世不俗,在抱樸道內唿風喚雨,卻心胸狹窄,恃才傲物,這種人渡不過心魔,成道了又何懼之有?”


    夏錚想及此處,微微一笑,摘下腰間的芥子袋,取出混元閣贏來的小錦盒,輕輕掀開盒蓋,眾多藥材或裝成瓶罐,或用絲絹包裹,分類明確,皆貼著藥名,足見贈禮之人的惠質蘭心。


    “混元藥穀麽?那沈婷不愧是大師姐,倒也有幾分醫者心性。”


    他繼而盯住一個雕刻鳥獸蟲魚的銅罐,心念一動,眉心飛出一柄金色的小劍,對著罐口一斬而去,那一層彩色的禁製之光立即破碎,露出罐內黑幽幽的虎骨膏。


    “老妖怪說,以食補之法吞食虎骨膏,三日之後可煉骨如鋼,不過這一罐乃是靈階上品的虎骨膏,功效極強,分量很足,不如一麵內服,一麵外用塗抹周身,或許不需三日,便能徹底淬去二百零六塊骨頭的雜質,使我的肉身強度攀升到一個新境界。”


    夏錚暗忖,在廂房內找來一個翡翠勺子,捧著銅罐吞吃了大半虎骨膏,而後解下腰帶,褪去道袍及中衣,裸露上身。


    他似有所感,忽而怔住了,轉首望著臥榻,炎璃這小東西竟睜著一雙黑亮的獸眸,趴在身後奇怪看著自己。(..tw好看的小說)


    “聖人四正,非禮勿視!”夏錚哈哈一笑,提著小家夥扔出臥房外,故露兇相,惡狠狠道:“你若敢偷窺,罰你半月不準吸取氣運!”


    炎璃聽懂了,無辜嗚咽著,精致的獸抓捂著眼睛,吐了吐粉嫩的小舌頭,化作一道火光衝出廂房。


    室內臥榻上,夏錚褪盡衣物,以黑乎乎、宛若泥巴的虎骨膏抹便全身上下,如同一個泥人,閉眸盤坐著,唿吸悠長,嗅著香爐散發出的“清淨香”,很快進入了修煉狀態。


    次日一早,紫日東升。


    淡淡的霞光透過窗外的竹林,投映在臥室之內。


    “哢啦”


    夏錚一躍而起,鼓動周身血氣,頓時風雷激蕩,滿室盡是筋骨劈啪作響的聲音,像是無數爆竹在齊鳴。


    虎骨膏化作碎屑落滿臥榻,夏錚披上一件外衫,輕盈步出廂房,在竹林的空曠地帶尋了一塊巨石,盤坐而下,麵對紫日,運轉太易門吐納之法,吞霞飲露。


    “道長哥哥!”


    一個時辰後,早課方才結束,蘇晴依舊黑衣黑裙,提著一把細劍,滿臉香汗的在遠處向夏錚招手,高興嬌唿道。


    “阿晴也在修煉嗎?”


    夏錚提氣躍起,運轉《靈猿渡淵功》,一步踏出便是十餘丈,竟眨眼間站在蘇晴跟前。


    蘇晴明顯嚇了一跳,小臉白了白,刹那又透出幾絲興奮的殷紅,目光灼灼注視著他:“道長哥哥的步法真厲害,阿晴分明沒有感知到靈氣流動,這一定是武道肉身類的提速功法吧?”


    “既叫阿晴看見了,阿晴可要保密,這可是你道長哥哥的壓箱絕技。”夏錚戲謔道。


    蘇晴噗哧一笑,伸手笑道:“那道長哥哥給阿晴什麽賄賂呢?”


    “賄賂沒有,糖豆倒是有一瓶。”夏錚平淡一笑,解下芥子袋,變戲法般抖了抖袋口,端著一個紫金瓷瓶,遞給了少女。


    “這是什麽?”蘇晴疑惑,使勁揭掉瓶口的封蠟,一股馥鬱的藥香撲鼻而來,她不禁閉上靈動的大眼睛,陶醉靜立半晌,方才睜眼驚喜道:“道長哥哥,這是什麽丹藥,阿晴隻吸了一口,心髒竟然不痛了,而且血液流動得更快了。”


    少女語中滿含欣喜,緊緊握著瓷瓶,幾乎又蹦又跳了。


    她很清楚這意味著什麽,若自己的心脈逐漸修複成功,折磨了她十數年的難題迎刃而解,恐怕不出半個月,她也能夠開始修煉基礎功法,踏上修煉之途。


    “這是一瓶十香返生藥散,可治愈因心脈受損所引起的體弱多病,雖然僅能修複後天的損傷,但對阿晴也有一定的藥效。”


    夏錚笑吟吟道:“不是什麽稀罕物,阿晴你拿去吧,不過對你爹爹和兄長可要保密。”


    “謝謝道長哥哥!”


    蘇晴捧著瓷瓶,甜甜笑道,她畢竟隻是一個十三四雖的少女,雖然知曉丹藥的珍貴,但具體珍貴在哪就不得而知了。


    這是夏錚半夜醒來加急煉製的靈階中品丹藥,炸了兩次藥鼎,在藥材即將耗盡之時才堪堪煉製成功,但也僅煉出了這麽一瓶藥散,相當於一成的成丹幾率。


    月霞大典後他將離去,如此照顧這少女,無非是感同身受,心有戚戚罷了。要知道,半個月前,他仍是一名無法修煉的廢人。


    “好了,阿晴你迴去吧,我要練功了,備戰後天的仙緣大選。”


    夏錚擺了擺手,漫步走迴竹林。


    “道長哥哥!”蘇晴貝齒咬著紅唇,追了上來,遲疑了一會,才聲如蚊鳴道:“……阿晴有一段經文要贈予道長哥哥。”


    “經文?”夏錚笑立,戲謔道:“阿晴還知道投桃報李,禮尚往來了?”


    蘇晴頓時羞紅了臉,卻也鼓起了勇氣,呐呐道:“阿晴自懂事以來,睡夢時總能夢見一個碧衣姐姐捧著一本經書,來迴念叨著上麵的經文……”


    她忽地止語,見夏錚一臉愕然之色,連忙取出一張寫滿了梅花小篆的粉紅浣花箋。


    夏錚接過紙箋,掃了一眼,刹那臉色大變,盯住蘇晴看了又看,心下道:“她果真身負特殊體質,這分明是一篇極為玄妙的秘法,若不是體質傳承,如何得來?”


    蘇晴架不住那種古怪的目光,垂首絞弄著衣袖,半晌不見動靜,才怯怯抬頭,問道:“道長哥哥,這經文是不是亂七八糟的,看不明白,隻是阿晴夢中的臆想?”


    “嗯……阿晴這兩天先服用十香返生藥散吧,這篇經文事關重大,我要去請教一下師尊。”夏錚避之不答,神色嚴肅道:“記住,除去你父親與兄長之外,再也不要將此事透露給任何人。”


    蘇晴點頭,提著細劍,一步三迴頭的漸行漸遠。


    “老妖怪,對於這篇經文,你怎麽看?”見少女的身影消失,夏錚捧著紙箋,細細研究了良久,便對懷中的精魂珠傳音道。


    “這小女娃是有特殊體質不假,這篇秘法名曰《癸水之體》,似乎是一種關乎肉身的無上妙法,極難修煉。”孔雀妖尊沉默了片刻,徐徐說道:“由此秘法可見,這小女娃應該是陰水一類的體質,先天親和五行之水,不過在腹中之時恐怕就受了損傷,致使出生之後心脈虛弱,無法激活體質修煉。”


    “是這樣嗎?”夏錚欣慰噓了口氣,似乎想起了什麽,眸光淩厲,開啟眉心之竅,查探四周,發現並無他人監視之後,這才徹底放心。


    畢竟如今是月霞大典,城中魚龍混雜,蘇城主鎮守通寧郡多年,樹敵無數,若她的女兒乃是特殊體質的消息傳了出去,恐怕對蘇晴的成長極為不利。


    仙緣大選前的瑣屑之事算是告一段落。


    此後兩日,夏錚完全遁居於城主府,時而在竹林修煉肉身功法,時而在房內閉關靜心,遠離了仙緣大選前的喧囂。


    月霞大典第三日,無數修煉者湧出郡城,匯聚於月霞古林前。


    荒原上加緊築了一處臨時坊市,這一日殿閣林立,一座又一座高台破土修建而成,看高台上插滿的旌旗,這些地方想必是通寧郡內外宗門、世家的落腳之地。


    日墜西山,淡淡的晚霞灑遍原野,給所有駐足眺望古林的人們渡上了一層金光。


    “咚咚咚”


    城主府內,廂房之門被人敲響,夏錚披著一件玄端禮袍,頭戴冠帽,步履從容的走出房門,笑吟吟對著蘇漸鴻一行人頷首示意。


    “走吧,百年一次的仙緣大選,我竟有些迫不及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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