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錚自然不甘落後,一手持桃木劍,一手抓著鈴鐺,大步走入舊宅。


    衛氏乃通寧郡城的旺族,約二百餘年前以經商起家。


    發跡之後,衛氏當代家主即在舊居周圍興建新府邸,將族人全部遷移到新居之中,這一片老宅,自然而然空曠了二百多年。


    這片舊宅平日裏雖有仆人打掃維護,但自從衛府出事,連月來已無人敢於踏足,夏錚一走進荒草叢生的庭院,立即察覺到了那股陰冷的氣息。


    “這衛府果真有古怪,也不知是陰物,還是某種妖怪……”


    此時烈日當空,夏錚定下心神,掃了眼前庭幽暗的客廳,握緊桃木劍推開破舊的木門,一腳邁入擺設淩亂的廳室。


    地上是一張發黴褪色的暗紅毛毯,幾張破舊的紅木交椅倒在一旁,首位案台之下,還堆著一根根瑩白的枯骨。


    夏錚盯著那幾根白骨,瞳孔微縮,立刻搖動左手的鈴鐺,刻滿符文的法鈴,頓時發出一聲聲“叮叮”脆響,肉眼可辨的音波如水紋一般擴散而開,頃刻間擾動了整間客廳。


    “不是人骨……有野獸氣息!”


    鈴鐺上的符文發出微弱的光芒,夏錚心下一怔,鬆了口氣,轉身閉上客廳大門,認準東跨院的小路,徑直來到這一片主家居住的院落。


    東跨院乃衛氏族人聚居之地,昔年人聲鼎沸的院落,此時竟變得陰森無比。


    一株數百年高齡的古槐樹,幾乎遮蔽了整片院落,夏錚行走此處,隻覺得如走夜路一般,一縷縷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氣鑽入四肢百骸。


    “陰氣過盛,不是什麽好兆頭!”夏錚噓了口氣,抓緊木劍與鈴鐺,心底剛萌生出的退意立即被斬滅。


    他環顧左右兩側的廂房,選了一間最為陰森的女眷繡閣,橫劍而入。


    “咦,這金鈴也在此處?”


    夏錚訝然,抬眼掃去,隻見繡閣下層燃著幾根紅燭,一個身披粉色小襖的身影俏立在書架之下,正入神翻看著一本古籍。


    “既然她在查探此處,那我便去西跨院。”夏錚心中一定,也不作它想,向那道身影拱了拱手,轉身離去。


    但前腳剛一邁出,夏錚忽地怔住了,臉上神情瞬息凝結下來,隱隱露出一絲鐵青之色。


    他左手那一隻小鈴鐺,突然爆出一陣刺眼的金光,一串串玄妙的符文,如活了過來一般,飛出金屬表麵,徑直印向書架下的倩影。


    “不對,那不是淩雲宗的金鈴!”


    夏錚心念一動,察覺到了繡閣內詭異的氣息,刹那間渾身寒毛倒豎,一股刺骨的涼意由腳板生出,直衝天靈蓋。


    “陰物!這一定是陰氣滋生出的陰物,否則怎會這種幻化迷惑之道?”


    他深吸一口氣,鼓動渾身血氣,閃電般一個轉身,低叱一聲,猛然擲出右手的桃木劍,隻聽“噗”的一聲,桃木劍疾若流光,徑直穿過女子的身影,釘在書架之上,仍舊陣陣顫動著。


    女子背後出現一個幽黑的劍洞,身影劇烈晃了一晃,並未消散。


    她如木偶一般僵硬轉過頭,咧嘴“咯咯”一笑,眼眸陰毒,酷似金鈴般俏麗的容貌,卻爬滿了猙獰的神色,讓人不寒而栗。


    “這柄桃木劍可是法器,這陰物僅是一團陰魂,並無修為,為何一劍未滅?”夏錚見狀,暗吸一口冷氣。


    他不敢留手,口中念念有詞,伸指點著桃木劍,同時晃動左手鈴鐺,須臾之間,一劍一鈴鐺,激射出一道如火焰般熊熊燃燒的金光。


    “啊……”女子見狀,露出一絲驚慌,但避無可避,金光照來,她身上炸開一團團陰霧,隻發出一聲慘叫,而後寸寸消散,消失無蹤。


    不過一瞬間,被施了幻法的繡閣,恢複了破舊模樣。


    夏錚拔迴桃木劍,手持法鈴,在繡閣轉了一圈,心頭極為沉重。


    “剛才那不過是一隻陰氣滋生出來的鬼物,未踏入修行之途,不具任何道行,卻能抵擋住法器攻擊,這其中必有古怪!”


    他尋思揣測,掩上繡閣之門,走到東跨院的庭院中,愕然發現此間的陰氣雖然略有減弱,但並未消散。(..tw)


    “難道鬼物並不僅有一隻?”


    夏錚暗自駭然,此時正值亂世,人命如草芥,妖魔鬼怪雖比太平盛世多上許多,若僅僅一個衛府,就藏納著多隻陰物,這放在數千年前的大夏,傳出去亦是一件駭人聽聞的異事。


    “或許,有一隻道行高深的鬼怪在主持這一切!”


    六年來,他跟隨老道行遍大夏南地,見識遠超同輩,心頭隱隱有了這樣的猜測。


    夏錚並未退怯,眸光一掃庭院,緊盯著正前方那一間陰森森的主屋,突然持劍疾速奔行,一腳踢開了半掩的大門。


    “嗚!”


    一縷縷陽光透過古槐樹的枝葉,投射到主屋之內。


    夏錚瞳孔緊縮看去,隻見整間主屋如被攪亂的湖麵,在一陣陣虛空漣漪之下,十數團陰霧慘叫浮現而出,在陽光下簌簌發抖。


    “公子,公子……請饒命!”


    “公子饒了奴家吧,奴家甘願為公子鬼仆,供公子玩樂!”


    下一刻,十數團陰霧劇烈一震,陡然化作十餘個披著輕紗的曼妙女子,鶯鶯燕燕圍了上來,晶瑩的胴體半掩半露,美眸水波流轉,渾身上下充滿了媚意。


    “區區幾縷陰魂,也妄想惑亂人心,斬了吧!”


    按理來說年僅十六歲的夏錚會被這陣仗弄得頭暈眼花,氣血上湧,但夏錚兩世為人,上一世在地球什麽沒見過,怎會被幾道幻象迷惑?


    他當即露出冷笑,提劍反手往虛空一劃,桃木的劍身,亮起一串串金色銘文,同時劍身上掠出一道金色的劍芒,以夏錚為中心,向八方橫掃而去。


    劍芒一掃而過,十餘個裸露的女子寸寸炸碎,根本作不出任何抵抗,便化為一絲絲陰氣,在陽光下消弭無形。


    半個時辰後,夏錚踏出東跨院。


    他持劍迴望恢複平靜的院落,輕舒了一口氣,但心底仿佛仍壓著一塊巨石,沉重無比,根本無法挪開。


    “一劍一鈴,有師傅的兩件法器在手,掃除這些沒有修為的陰物都頗費功夫,若碰上了那隻修出道行的鬼怪,也不知能不能將之斬滅。”


    夏錚壓下這道念頭,起步往對麵的西跨院走去,卻恰巧碰到了矯健掠出的金鈴。


    “咦,你這沒有任何修為的凡人還沒死?”


    淩雲宗少女停住嬌軀,抬起下巴打量夏錚一眼,譏誚道:“你還是迴你師父那裏算了,衛府這隻妖物可不簡單,莫要小小年紀就丟了性命。”


    “多謝姐姐勸誡。”夏錚微笑一禮。他如今方才十六歲,對這約莫十七芳華的少女喊一聲姐姐,倒也合情理。


    金鈴聞言一怔,美眸冷色斂去幾分。


    她目光掃過夏錚手中的兩件法器,說道:“你肉身九竅未通任何一竅,沒有修為,縱然拿著兩件法器卻也激活不出真正的威力,若不就此退走,今天必會殞命在此!”


    說罷,金鈴冷哼一聲,修長的雙腿一蹬,嬌軀一個模糊,向衛府舊宅更深處閃掠而去。


    “沒有足夠的血氣,如何打通九竅?”


    夏錚佇立原地,心下苦澀不已。


    這六年來,他自學藥理,在老道的幫助之下搜羅了各種草藥,但不論是服食丹藥,還是浸泡沐浴藥漿,先天虧虛的體質根本未得到一絲一毫的改善。


    若說收獲,原本骨瘦如柴的身形變得正常了些,雖然看上去還有那麽幾分單薄……夏錚一想到近年來的遭遇,有些哭笑不得。


    “師尊說要傳下一段我可以修煉的功法,應該不會有假……隻是,我必須斬了這妖物!”


    他輕輕一歎,步履前所未有的堅定,昂首大步深入衛府舊宅。


    這是舊宅最深處一間孤零零的佛堂,朱紅院牆傾塌了大半,夏錚一路跟著金鈴的腳印,走近這間荒廢多年的堂屋。


    金鈴臉色凝重,立在院牆牆跟下,手持那張“辟邪符”,美眸露出些許掙紮之色。


    她聽聞夏錚的腳步聲,迴首煞氣凜然看了一眼,冷叱道:“你來這裏幹什麽?”


    “自然是來斬妖除魔的。”夏錚輕語,凝眸望著佛堂,臉上布滿陰雲,“這裏陰氣太過濃鬱,若法器感應不差,裏麵至少有一隻通了五六個竅穴的鬼怪!”


    肉身五六重天修為的鬼怪?


    金鈴聞言暗自一驚,縱然此前已有猜測,但瞥見夏錚手中那一隻金光閃爍的法鈴,頭皮仍是一陣發麻。


    她不過是淩雲宗的外門弟子,肉身九竅僅僅打通了三個,勉強可以下山門行走。若此間真有一隻修為驚人的鬼怪,抽身退走找來師尊才是上上之策!


    “不能放棄……我需要神竅草打通玉枕竅,這樣才能大增記憶力,背誦道法經書!”


    金鈴緊抿紅唇,咬著銀牙,夾起手中那一張“辟邪符“,如一隻靈敏的雌豹,閃電般跳入朱紅院牆,掠入佛堂之中。


    轟!


    這一瞬間,隱藏在四處的大陣被觸動,舊宅深處刹那凝聚起一片霧靄般的陰氣,將這一間佛堂完全籠罩。


    “聚陰凝煞大陣!”


    夏錚心下一驚,立即認出了這種陣法。


    這是一種鬼怪通用的陣法,尋常鬼怪常借此陣聚陰凝煞,而後在陣中修煉,修為進境自然是一日千裏。


    但這種陣法對生人具有攻擊性,若心誌不堅,或許便會迷失於陣中的幻象,在鬼怪的折磨下慢慢死去。


    “嗚……”


    佛堂四周陡然刮起一道道刺骨的陰風,夏錚環視身前身後突然多出來的森森鬼影,冷靜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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