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把那白鹽快鼠收服,否則它隻能在百獸囊裏吃鹽。


    山中空氣好,能見度高,眼見星光滿天,我輕而易舉找到了北鬥七星,見天樞、玉衡、搖光三星連線已在酉戌之間,正是天下皆秋。我從行李裏拿出七張黃表,抽出一根朱砂筆,這都是魯蝦蟆留給我畫蟲符用的。還有一瓶子藥膏,這藥膏叫作奪天造化膏,又叫山膽凍,尋來非常不易。


    凡靈山都有膽,也就是山膽。


    鍾靈毓秀的山,草木欣榮,山中奇獸飛走,這種地方大都有山膽,尋找這樣的山,需要熟知七十二穿山,六十透地龍。難就難在一山一個取法,取完山膽,那山也就廢了,草木枯焦,禽獸離散,變成兔子不拉屎的地方,所以有違天德,是個減壽的買賣,山膽是塊肉,取膽中汁液裝在瓶中,這種液體萬年不壞,但還成不了造化膏。


    世間大多數山在長,類似於息壤,有些長得快的,一年能長一寸,但也有極少數山在變矮,這種能變矮的山,山石中有石血,血主運化,有血的物類就得有壽數,不能長存世界,因此一旦山石中有血脈,這山也就在慢慢變小,直到滄海桑田後,變成窪地,以彰天道。


    尋找這種山更不容易,昔年大禹有量山測海規,今已失傳,在沒有海拔測量儀器的古代,測量山高不是很容易,趕蟲前輩傳下來的辦法是用龜尿,龜尿(sui)裏滲,龜尿這東西,塗在磚石之上,會一直往裏滲,滲入八寸七分,要是所塗抹之物變厚,還要繼續往裏滲,所以用龜尿在山頂寫一個大字,用刀刮開字的一半,直到刮到沒有龜尿的為止,另一半留著龜尿,來年再看時,有龜尿的那一半字跡繼續往石中滲,則說明山在長,反之則是山在消,就說明山中有血石,石血產量不高。以一滴石血滴入山膽液中,如鹵水點豆腐,那山膽液即凝成奪天造化膏。這膏有大用處,是趕蟲人必備之物。


    我用朱砂筆畫了七張蟲符,每張蟲符粘上一根小木棍,然後念蟲咒,走禹步,將七張蟲符按照當時北鬥七星的位置插在地上。這禹步是道家步法,傳說大禹治水導致一腿跛足,行走一瘸一拐,如同林慕蟬,後世道家術士行法,多走禹步。


    我這一走不要緊,林慕蟬見我行為怪異,走過來時是一臉委屈的怒色,帶著哭腔說道:“你在學我。”


    她確實誤會我了,我這是禹步,不是學她。但我沒時間解釋,因為北鬥七星是繞著北極星轉的,鬥建前半夜在酉,後半夜可能在寅,這是隨時辰變化的。所有星辰都會繞著北極星轉,雖然北極星幾千年就會換一個,三千年前的北極星和今天這個勾陳一不是一個星,北極星兩萬五千八百年一個輪迴。


    我這套蟲法拖的世間越長,效果越不好。


    所以我也沒理她,插完北鬥七星黃表,我將白鹽快鼠從百寶囊裏放入北鬥七星蟲陣之中,那白鹽快鼠一見天光,興奮異常,但在北鬥七星黃表陣中,雙眼開始恍惚。


    我從包裏拿出一枚銀針,在白鹽快鼠背上紮了一下,立即出現了一個血點,在血點上抹了一點奪天造化膏,從包裏揪出一根黃色的貓毛,這根貓毛就是張舒望家那隻貓的,將這根毛插在血點之上,此後,這隻老鼠背上就生有一根貓毛,有這根毛在,這老鼠就供我驅使,拔了這根毛,可就不伏我管了。


    插完毛,我念了蟲咒,點燃了七星陣符,那白鹽快鼠登時癱倒在地,直到符燒完了,才勉強能動彈,仿佛迴到重生落草之時,拜了四方。天下後背朝天的走獸,自一出生,立腳不住,站起來就跌倒,要反複四次,所跌倒的方向各一,分別是東南西北,這叫拜四方,食草的獸類,拜完四方就會奔跑,有的則是拜完四方才會吃奶,走獸出生,都知敬天地之德,唯人不拜四方。


    那白鹽快鼠拜了四方後,眼神瞬間溫順了下來,我打開百獸囊,它順從的鑽了進去,快的隻看到一道白影。


    林慕蟬見狀,驚訝的在一旁看著,等我收拾完過來問道:“你這是幹嘛?不是學我走路?把那老鼠拿來我瞧瞧。”


    我說,這是吃飯的手藝,我那叫禹步,今天這老鼠插了貓毛,剛定性,讓它自己待會吧。改天讓你看看世上最快的老鼠。


    林慕蟬心知我不是有意學她,微微點點頭。當夜吃完飯,楚鳳樓在半截門衛室裏睡下,林慕蟬走後,我在石板上睡著了。


    到了半夜時分,黃金童迴來了,迴來後惹出許多響動,將我驚醒,一打照麵,見他情緒低落,看那垂頭喪氣的樣,我心裏一塊石頭落了地,看那樣子肯定沒惹出什麽亂子。


    他已喝的醉醺醺的,嘴裏嘟嘟囔囔,說什麽如今人情薄如紙,請個陌生女人喝酒比登天還難,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我心道,得了吧,要是誰和你吃一頓飯,那不是往火坑裏跳嘛,想拿著鵲玉泡酒招搖撞騙,沒成想如今的人防騙手段已然日趨成熟。他出去瞎逛了一天,一個美女也沒物色上,試想一下,站在大街之上,逢人問一句,美女,咱倆一起吃個飯喝喝酒?會是什麽樣的情景,人家不報警就算積德了。這一點起初我也沒想到。


    我立即向黃金童索要鵲玉,黃金童舌頭打結,和我裝醉,三步兩步搶進屋內,倒頭就睡,他知道我沒法進屋拉他。當年霍殿幾用鵲玉賺蘇半山的時候,是劫持了他那蝌蚪孩,如今想莫名其妙擺個酒局,是不大可能了,是在街麵上走的,粘上毛比猴都精,誰也不比誰傻二分鍾。我今番索要鵲玉,若是要的急了,黃金童更覺得鵲玉寶貴,我不拿那東西當迴事兒,他反而會自己淡忘。想到此處,我也樂得睡個好覺,改天再要也不遲。


    第二天中午時分,張舒望將那頭紫電絕塵特騎了迴來。


    我見驢也騎來了,白鹽快鼠也已訓練完成,再拖著不去,也說不過去。當天下午,一行人整裝出發,黃昏時分到了城南魚骨廟,魚骨廟內有一口水井。


    一路上,楚鳳樓講了一下魚骨廟的來曆。


    魯北地接渤海,渤海平均水深18米,本無大魚。金代之時,當地有個出海行商的人,姓康名和陸,有一年行船至東海,忽有一夜,有白雲漫天,不辨星宿,又趕上東南風急,船上夥計怕跑偏了航向,不敢掛滿帆,所以下了拖錨,凡航海之船,至少有兩個錨,一個叫拖錨,一個叫死錨。拖錨是四個鉤,用來減速的,死錨才是兩個鉤的,用來泊船。


    船上規矩,掛半帆且下了拖錨,又值風平浪靜之夜,船上之人都可以去睡覺,康和陸獨自一人起夜大解,一不小心,跌落海中,海風唿嘯,唿喊之聲船上根本聽不到。眼見自己的船漸行漸遠,康和陸不禁雙頰垂淚,哀歎商賈多年,最後葬身魚腹,正悲痛之時,突然腳底下有個東西把他托了起來,那東西分開海波,推著他一路追上了行船,最後那東西縱身一躍,將他扔到了船上。


    康和陸驚慌之際,並未看清是什麽東西將他重新推迴船上。當夜也不曾入眠,幾日之後,睡夢之中,有條大魚給他托夢說,我是北海滄浪魚,前日之難是我救得你,百年以後,彗星衝日,我就得死,請迴去告誡子孫,遇到大魚屍骨被衝到海邊,那就是我,給我建個廟,讓我死後靈魂有柱香火,我也能保你子孫世代平安。


    康和陸醒後大驚,貿易完畢歸家之時,立了一本譜書,詳詳細細的記載了這事,要求後世子孫,見到大魚屍骨,就要建廟。


    至明代成華四年,才有彗星衝日。古書上講,鯨魚死而彗星出,現今也有學者研究鯨魚的非正常死亡,非正常死亡較多的年份確實是彗星活動頻繁的年份,想來那滄浪魚也是如此。那一年果真有大魚被衝到海灘上,起初海民以為是鯨魚,鯨魚油可用來製作長明燈,古墓之中的長明燈多是鯨魚腦油,又叫人魚膏,可千年不滅。


    但那滄浪魚油脂甚少,腐壞不堪,不幾日僅剩下一副魚骨,那副骨架有七八間房屋大小,當地康姓人士想起祖先遺訓,合全族之力建了一座魚骨廟,以彰祖訓。


    這座廟非同尋常,廟宇大殿的房梁,是那魚的脊椎骨,廟的柱子用的是肋骨,所以那廟最初的樣子是個魚肚子形狀,廟門用的是魚頭骨,那廟中從來不擺果品,附近村民貢獻之物多是魚蝦。每當海岸邊漲潮時,魚骨廟內嗡嗡作響。四方香火極盛。


    康姓族人又用剩下的散碎骨頭砌了一眼魚骨井,井裏的水也隨著海潮起落,但那井水卻是甜水,幾百年來世傳那井水能去眼疾,每年七月十五,井裏莫名其妙出現許多小魚,肉質如同荔枝,那魚烹飪時不可放鹽,放鹽即化成一鍋白水,食後能讓耄耋老人發齒重生。


    明末之際,山東李青山稱兵,後來女真入關,烽火連年,魚骨廟毀於戰亂,清代重修,魚骨已蕩然無存,那口魚骨井,也不知為什麽變成了鹹水,後被填埋,重新挖了一口井,雖也叫魚骨井,卻不是當年的真井,已無特殊之處。


    近幾年又重修魚骨廟,雖也青磚金瓦,內部已然是混凝土建築了,不過城中尋井,也隻有這一處。


    魚骨廟地處南郊,如今也不是繁華所在,我們到達的時候,正蒼林晚照,平添幾分清幽。當年此廟並非釋家道場,白雲蒼狗,桑海變換,如今駐廟的卻是個和尚,四十來歲,一副老實像,卻透著幾分蔫壞,與楚鳳樓言談甚歡,看樣子是相熟多年,是楚鳳樓塵外的朋友。


    和尚見我們幾人丐者打扮,倒也不在意,想是楚鳳樓已做了鋪墊。他知道我們來意,也不多問,自去香積廚內給我們燒熱水。


    我們幾人則在院中,將一個壇子先用蒲葦繩密密麻麻纏了一遍,又用麻繩纏了一遍,以確保保溫效果。沸水燒出來,衝在壇中,將壇口密封,將其沉至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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