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憶青心頭略微有些不安,隱隱感覺到來者身上所沾染的不同尋常的寒氣。巫憶青打量著這位容姿秀麗但麵色略帶蒼白的女子,問道:“你……一個姑娘家,怎麽會大冬天出現在這荒山裏?”


    鸞枝向二人欠身行禮,語調溫柔迴答道:“吾名鸞枝,有幸見過二位。”


    秦九已看出鸞枝的本體,與他一樣皆是草木所化的仙靈,不禁會心而笑,向鸞枝點頭道:“原是鸞枝姑娘。”


    巫憶青見秦九對這位莫名其妙的鸞枝另眼相看,不由心生醋意,輕輕咬著嘴唇,蹙眉打量著這位鸞枝姑娘,歪著頭問道:“你是在偷聽我們說話?”


    鸞枝並未介意巫憶青明顯的敵意,隻是溫和莞爾一笑,頷首道:“鸞枝並非有意偷聽,隻是這幾日見二位往井中投放藥粉,原以為二位要加害城中百姓,故而一直暗暗跟蹤。如今知道二位用心良苦,在下心生佩服,往日不該以小人之心揣度,還望二位見諒。”


    “無妨,姑娘勿須自責。”秦九釋然笑了笑,溫和地望著鸞枝。


    巫憶青聽聞鸞枝此言,卻愈加憤怒,不悅道:“你果然是一直跟蹤偷聽我們談話!而且我看你的氣息並非常人,莫不是你有歹心?!”


    秦九稍稍側麵,示意巫憶青勿要言語相激,繼而向鸞枝抱拳道:“鸞枝姑娘勿要介意,在下這位朋友心直口快,並未對你有敵意。”


    鸞枝平和一笑,稍稍搖頭道:“是我有錯在先,怪不得這位姑娘。”


    巫憶青此時內心卻愈加惱怒,雖然眼前的鸞枝身上並未有妖邪之氣,但巫憶青卻隱隱覺得有些不妥,加之秦九對這位鸞枝姑娘如此禮遇,讓巫憶青內心更加不平。


    巫憶青走至秦九身後,稍稍扯了扯秦九的袖子,壓低了聲音道:“這人似不一般,我們立刻動身去生洲吧,別和她糾纏。”


    鸞枝雙眸清澈若泉明亮如星,恬然笑道:“方才聽聞二位想去往生洲?”


    巫憶青抱著胳膊,不悅地望著鸞枝問道:“你還偷聽了啥?”


    鸞枝抿嘴淺笑,點頭道:“實不相瞞,我來自海外長洲,於人間遊曆之時路過這關鎮,察覺到這裏居民似乎被一種陰毒的毒藥所侵,便暗中調查此事。之後得遇二位,暗中跟蹤許久,才知二位已將此地之毒解除,二位若要去往海外,鸞枝或許能盡上一些綿薄之力。”


    “才不要你幫呢!誰知道你的來曆?!更何況,我和秦神仙都會法術,去生洲又怎需要你幫忙?”巫憶青兩道如新月般的紅眉緊緊鎖住,怒視著鸞枝清雅秀麗的麵龐。


    鸞枝莞爾而笑,稍稍頷首說道:“二位莫要誤會,小女子也是希望能替四周百姓謝二位解毒之恩。”


    巫憶青不屑轉過頭,不再看鸞枝溫婉恬然的麵容,仍然不悅地說道:“這是我的事情,不喜歡你插手。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鸞枝被巫憶青這番不著邊際的話弄得有些無所適從,略帶尷尬地笑了笑,搖頭道:“既然如此,鸞枝也不再多事,告退。”鸞枝向二人微微屈膝行禮,優雅而笑,笑容宛若春日朝霞,讓秦九微微有幾分神迷。


    鸞枝優雅轉身離去,隨即又隱沒於這蕭肅的山間。


    巫憶青望著秦九的側麵,不悅地轉過身走進屋內,重重地闔上房門。巫憶青抱著腿坐在火塘旁,忍住不去看窗外的秦九,卻又暗暗念道:“這秦神仙也不能免俗,見到漂亮的人,立刻就呆了……哼!”巫憶青驀然站起身,向窗外望去,卻已經不見了秦九身影。


    巫憶青氣得直跺腳,喃喃罵道:“果然!肯定是去尋那個人去了!哎呀!那個人雖然沒什麽妖氣,但身上總有一種讓我不舒服的感覺,也不知為何。得趕快去尋神仙,若是中了壞人的圈套,那可糟了!”


    ……


    此時已近暮色,桐柏山的一處山坳內,幾日前的積雪尚未化盡,又憑添了一份寒涼。一座雪亭旁,幾株紅梅開得稀疏,暗香浮動。


    鸞枝坐在那雪亭之內,望著走近的秦九,略帶幾分詫異的神色,走出雪亭來欠身行禮道:“方才是我唐突,不知那位姑娘是否還在生氣?”


    秦九拱手答道:“姑娘勿要介懷,巫憶青對你也並無惡意,不過這些時日所遇事情太多,她不得不多加防範。在下秦九,來此也是向姑娘道歉,望鸞枝姑娘勿要介懷。”


    鸞枝稍稍垂首,掩口而笑,“我怎會介懷?倒是有勞秦公子特意來一趟。既然來了,不如在這亭中小酌一杯?”


    秦九笑道:“美人相邀,怎能拒絕。”


    鸞枝在前緩緩而行為秦九引路,秦九坐於這清雅靜謐的雪亭之內正襟坐下,見鸞枝支起一隻小爐烹煮著清香酒水。


    秦九問道:“你是榆葉鸞枝所化的仙靈,你說你來自長洲定沒有錯了,那裏本就是草木仙靈齊聚之地。聽聞當年有一位幻姬便是出自此地,可惜如今也是仙蹤難覓。”


    鸞枝溫婉一笑,瑩潤的素手從小盒中取出一隻翠玉雕琢而成的小杯放於秦九身前,從小爐上取下那溫熱的酒壺,為秦九斟酒,柔聲答道:“幻姬在時我尚是草木之身,並未得見她的芳容。而其他羅浮山的花仙草靈當年隨幻姬離去後,也沒有再返迴長洲的。二十年前,天帝萇戈曾命人來長洲羅浮山強奪仙山靈力,許多草木皆已枯死,而我僥幸能活下來。幸而萇戈殞命後有一部分的軀殼被葬在了長洲附近,自此之後長洲等十洲三島所得靈力遠勝以往,我僥幸得靈力滋養,才脫去了草木之身,化作人形來人間遊曆玩耍。”


    秦九接過鸞枝遞來的酒杯,淺嚐一口,頓覺幽香浮動怡然心田,讚道:“不愧是長洲的仙釀,在人間遊曆這麽久,皇宮府苑中的珍藏與之相比也要落於下乘了!”


    鸞枝掩口而笑,一雙含情妙目望著秦九的麵容,問道:“你也是草木所化,可不知為何,我卻看不透你的真身本體,真是怪哉!莫非是我修為尚淺?”


    秦九搖頭笑道:“並非如此,姑娘莫要妄自菲薄。在下本體並不多見,認不出來也是正常。”


    鸞枝點頭笑道:“你既然不願說,我也不會多問。嗬嗬,我們二人也算是同類,自然要多飲幾杯。”鸞枝纖細瑩潤的雙手端起另一隻翠玉小杯,向秦九敬道。


    二人相視而笑,仰麵飲盡。


    借著幾分酒興,二人相聊甚歡,不知不覺也忘記了時辰。


    ……


    一弦明月浮空,清輝滿地。


    鸞枝舉杯邀月,臉上已有幾分醉態,笑道:“往日在長洲清修之時,總向往人間繁華。後來來到人間遊曆,卻又不禁思念家鄉……幸而得遇秦公子這樣的知音酒友,倒也不孤單。”


    秦九笑道:“人間有句話,莫思身外無窮事,且盡樽前有限被。凡人的困擾便是想得太多,多想無益,喝酒喝酒!”


    二人四目相望,凝注片刻。繼而幾片紅梅花瓣迎風垂落,落在鸞枝鬢邊,鸞枝迴過神,略帶羞赧地垂下頭,羞澀笑道:“秦公子,還要陪巫姑娘去往生洲,如今時候不早,巫姑娘怕也等得心焦了吧!”


    秦九略帶失落,抿嘴頷首一笑,將手中酒杯緩緩放下,站起身向鸞枝抱拳道別:“巫姑娘是在下的一位朋友,在下答應她陪她去往生洲尋找翠木禾,此事了後,定會再迴此地再與鸞枝姑娘把酒言歡不醉不歸。”


    鸞枝莞爾笑道:“這裏也隻是我暫居之地,不會長住。秦公子,若有緣必會再見,鸞枝一定備上佳釀,與公子秉燭夜話。”


    秦九頷首淺笑道別,轉身離去。


    鸞枝目光悵然地望著秦九離去之地,蹙眉闔目不語,心頭似有萬般糾葛。


    秦九離開此地,才發現那隻名叫小依的守宮被凍僵在這冰雪裏,身子僵硬不能動彈。秦九趕緊將小依拾起放入懷中,為其取暖。片刻後,小依恢複了些許氣息,從秦九懷裏探出頭,示意秦九向山麓一側走去。


    巫憶青與小依分頭尋找秦九,此時巫憶青在山麓一側苦苦尋找,卻也不見秦九蹤跡,更沒見小依返迴報信,心中焦急難安。


    “巫姑娘!”秦九的聲音讓巫憶青從方才的焦急懊惱中清醒過來,循聲望去。巫憶青見到秦九逐漸清晰的身影,方才的埋怨怒氣瞬間又沒了蹤影,衝著秦九憨笑著:“神仙去哪裏了?害得我和小依好找。”


    秦九將懷中已經蘇醒的小依交予巫憶青手中,柔聲說道:“抱歉,讓你擔心。但天氣如此寒冷,你不該讓小依獨自去尋,它凍僵在雪地裏險些就沒了命。”


    巫憶青不解地望著懷中的小依,茫然搖頭道:“怎麽可能?小依並不是尋常的守宮,這些寒冷根本奈何不了它!怎會被凍僵?哦!我早感覺那個叫鸞枝的女人身上有些不一般的氣息,肯定是她的法術才讓小依被凍僵的。”


    秦九略帶無可奈何地歎氣,搖頭道:“還有幾個時辰就要天亮,還得趕路去生洲。海外多迷障,仙島更難尋,你我少不得一番波折,你盡快迴屋休息。”


    巫憶青雙眉不展,仍在思索那鸞枝之事,望著秦九問道:“那還有好幾間空屋子,你為何總是不進屋休息呢?”


    秦九笑道:“一則為姑娘清譽在下須避嫌,二則我不喜呆在屋內,留在外麵對我倒還有些好處。”


    巫憶青略帶失落地轉過頭,“這山裏哪有人說三道四,清者自清不就行了。更何況,有好幾間空屋子,你隨便挑一間也不行?就算是神仙餐風飲露,但這天冷露寒,也經不起折騰吧?若是真是為了避嫌,為何你能見那個鸞枝那麽久?”


    秦九無可奈何的笑著,卻也不解釋,盤腿凝息而坐,不再理會巫憶青。


    巫憶青也不肯離去,盤腿在秦九身側坐下,喃喃說道:“我也留在這好好修煉,免得被人說玄門之人竟然還會畏懼風雪,那多沒麵子?”


    還未到一刻鍾,巫憶青便受不了這寒風刺骨,忍不住噴嚏。


    秦九將外衫披在巫憶青身上,搖頭道:“我送你迴去屋內休息,若是身子垮了還有多少精力去生洲尋翠木禾?”


    巫憶青雙手緊緊籠著秦九的外衫,尷尬地抿嘴笑了笑,點頭道:“好,我聽神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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