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楚之地,雲夢之澤。但如今雲夢澤早已不複古書中記載那般浩蕩無際,散落在此間的眾多湖泊,便是上古大澤留下的痕跡。


    邵媛與何墨到此之時,亦被眼前蠻荒瑰麗的景色所吸引。隻是此時,蚩尤墓早已無蹤可尋。此時雖是晌午,但湖澤岸邊霧氣朦朧,讓這中天的陽光如同黃昏一般。去年的白色蘆杆倒伏在地,新生的蒹葭鬱蔥茂密,幾隻翠鳥停在其上,歪著頭打量著這兩人。


    這一片沼澤秘境,稍不留神,便會陷入泥潭。邵媛試探著輕輕牽起何墨的衣袖,跟在何墨身後,踏著何墨的足印,小心地挪著步子。


    何墨略略迴頭,看了眼邵媛,淺淺一笑:“為何不隨嶽嵐去蜀山休養一陣,卻非要跟到這裏。”


    邵媛輕輕抿了抿嘴,此時腦海中思緒繁雜,邵媛害怕這沼澤中的濁氣汙濁了發髻上斜插的梨花玉簪,連忙取下藏在懷中。


    何墨淺淺一笑,略略搖頭,想起過往之事,亦是神傷。何墨突然停下腳步,憐惜地看著身後牽著自己衣袖卻又低頭不語的邵媛,疼惜地說道:“你還是返迴嶽陽城內等我,今日先查探此處地形風貌,待一月後便是月食之夜。”


    邵媛看著何墨的背影,在這沼澤的陽光中,反倒顯得有些落寞孤寂,似乎離自己很近,又離自己很遠……若即若離……說的便是如此麽?邵媛歪著頭問道:“何墨,蘇逸是不是已經找到周俊的家人了?”


    何墨略略點頭,說道:“水精月樹中逃離的眾人如今分散於各處,想著要尋找也需要一些時間。媛媛可放心,他們不會有事。”


    邵媛低下頭,沉默片刻,幽幽說道:“他們知道周俊和飛雪之事會很傷心……”邵媛此刻聲音有些哽咽。在江都的時光還有在水精月樹之境中的時光,便如此一去不返,仿佛昨日之事一般。


    何墨感受到邵媛此刻的心痛,停下腳步靜靜地望著邵媛的麵頰,輕輕抱住邵媛嬌小的身子。


    邵媛驀然一怔,驚訝地仰麵看著何墨,一時語塞凝噎,“何墨……”


    何墨神色平靜,靜靜地看著遠方,將懷中的邵媛抱得更緊。邵媛此刻唿吸有些急促,臉頰已經緋紅,心中已經亂如麻。邵媛將臉貼在何墨胸膛上,聽著何墨的心跳和唿吸,但此刻眼前閃過的竟是周俊的模樣――梨花樹下的恬淡一笑,那一幕仿佛永久地刻在了邵媛的腦海中。邵媛努力將何墨推開,低下頭,掩蓋自己此刻的尷尬。


    何墨搖頭笑罷,輕輕牽起邵媛的手,邵媛驀然一驚,但不再掙脫,跟上何墨的步伐,繼續向湖澤深處走去。


    ……


    二人在這煙霧迷蒙中緩緩前行。邵媛摸了摸懷中的玉簪,卻不經意觸碰到那麵秋香色的鏡子,此刻的邵媛已經沒有勇氣再打開那麵鏡子,觸碰到鏡子的手,又緩緩收了迴去。


    邵媛一步一步跟在何墨身後,手心感覺到這個男子的溫度。但此刻邵媛的心卻寒涼如冰,即便眼前的男子如旭日朝陽,但始終照不到邵媛內心最冰冷之處。眼前之人,便是自己所思所望麽?那為什麽如今他牽著自己,卻不似以往想象中的那般開心呢?想到此處,邵媛微微低了低頭,偷偷擦拭眼角的淚水。


    何墨眼神的餘光看到了邵媛的異樣,心中憐惜,但此刻亦不便道破。


    ……


    蜀山之下酆都城內,又聚集了眾多門派之人,殺氣已經彌漫在原本與世無爭的小城之中。上次去往金頂之時,沒能借機發難,此時借白石山掌門、少主和雁鳴峰關顏之事,正好大做文章!這些人各懷心思,但總有一件是相同,便是那蜀山散仙陶慧之墓……


    “蜀山自司徒玄空之後,隻有陶慧一人得了仙身,如今我們去掘了蜀山散仙之墓,讓這位得道散仙親眼看看,如今的蜀山是何等的墮落不堪!”人群中有人提議。


    白石山弟子卻大惑不解:“邀請各位正道同門,是為我派主持公道!不去蜀山金頂興師問罪,卻為何要去掘陶慧之墓?”


    陶慧的成仙之秘正是多少人所覬覦窺探的,這些所為正道同盟雖說各懷鬼胎,但始終卻為了同一個目的,正是這陶慧之墓。奈何這些門派忌憚蜀山之威不敢造次,如今蜀山已成強弩之末,不複以往。白石山與雁鳴峰之事,正可以借來大做文章,如此師出有名,倒正順了他們的心意。


    眾人亦不顧白石山弟子的不解與反對,一致同意去往陶慧之墓……


    ……


    此時嶽嵐已返迴蜀山,剛接到弟子來報,得知酆都城內積聚了眾多修道之人,為的便是前些時日白石山與雁鳴峰失蹤之事。


    嶽嵐將紫電橫放於右側木案之上,神情嚴肅,問道:“他們何時上山?”


    來報的弟子神情緊張,語調有些顫抖,說道:“他們往師祖的墓地去了……說是要……挖墓……”雖然他聲音壓得很低,但卻字字刺中人心。


    “什麽!”趙若蘭掩口驚訝道。


    “朱克,你們留守此地不得讓狂徒擾亂蜀山清淨!若蘭,與我一同前往!”嶽嵐神色瞬間冷至極點,瞳孔緊縮,順勢接起紫電,禦劍向陶慧墓地趕去,趙若蘭不敢遲疑,亦緊緊跟上。


    ……


    陶慧墓前的藤蘿阻擋了眾人,這些藤蘿高約數丈,每一根皆如手臂般粗,如巨網一般交織。


    幾人試圖用刀劍劈斷這些藤蘿,但毫無進展。


    此時,有人提議道:“這藤蘿自然最忌火,用火咒燒去它們豈不省事?”


    眾人采納此計策,施咒以火點燃這藤蘿交織而成的密網。在熊熊火光之中,能聽見藤蘿發出的異樣的聲音。


    “是這樹藤在哭喊……”一人膽怯地說道,警惕地望著四周。


    其餘眾人不屑笑道:“不過草木而已,即便成了精,還不是一死!”


    那些藤蘿在火焰中掙紮扭曲著,唿喊聲愈來愈弱,直到化為灰燼……眾人踏過還未完全熄滅的白灰,向陶慧墓塚之處走去。


    那座沒有墓碑的塋塚,毫無疑問,便是陶慧之墓。這裏已經尋不到水晶蘭的蹤跡,四周細膩鬆軟的泥土上點綴著各色野花,這裏像是從未被人打擾過。


    眾人的雙目都已赤紅,內心的欲望在這一刻暴露無遺……長生不老得道成仙,正是這些自詡正義的修仙之人所期望的。如今這奢望說不定近在眼前,就在那一座墳塚之下。


    眾人紛紛以刀劍開始掘去墓上的封土,逐漸露出了水晶棺材的棺麵!這些人已經喪心病狂,生怕這秘密被他人奪去。


    “蜀山之地!怎容你們這些鼠輩造次!”嶽嵐雙目雪亮,手中的紫電閃著耀眼的電光,因此處為師尊安息之處,否則嶽嵐早已讓紫電之閃電將這些敗類化為劫灰。


    趙若蘭緊緊跟在嶽嵐身後,手中青霜已經出鞘,寒冷劍氣直逼墓塚前已經癲狂的人群。


    挖紅了眼的眾人被突然到來的嶽嵐與趙若蘭嚇得魂不附體,雖然蜀山此時不複以往之勢,但紫電青霜的神威他們還是知曉的,可是此刻他們又怎能放棄近在眼前的“長身不老”。


    一稍微年長之人故作鎮定地說道:“我們這麽多人,何須怕他們兩個蜀山的小輩!!殺了這兩個小雜碎,再挖了蜀山的祖墳!”


    嶽嵐眸子如寒釘般盯在此人身上,手中的紫電已如閃電般直刺向他的咽喉,此人尚未反應過來,突然頓覺脖頸處一陣冰涼,傻傻愣在那裏,不再多言。


    “蜀山之人殺了我們白石山的掌門和公子還殺了雁鳴峰的關顏!現在露出本來麵目了吧!”白石山的一個弟子驚唿道:“你們還有什麽狡辯的!”


    嶽嵐冰涼決絕的目光掃視過眾人,一字一頓地說道:“我不殺無辜之人,但對於無恥之徒,絕不姑息!”


    紫電青霜如閃電疾風之勢刺向這群烏合之眾,在打鬥中,數人的手筋被挑斷,捆仙繩飛出,將那些人的雙腳綁在了一起,癱軟倒在陶慧墓前。


    “磕頭認罪!”嶽嵐厲聲喝道。


    那些失去反抗之力的眾人懼怕這紫電青霜之威,紛紛強忍著經脈盡斷之痛,吃力地匍匐在地上,向陶慧墓塚處如搗蒜般磕著頭,口中念念有詞,求陶慧與嶽嵐饒恕。


    趙若蘭冷眼掃視著這眾人,轉頭看著嶽嵐,問道:“師兄,就這麽放過他們麽?”


    嶽嵐搖頭道:“師祖墓前,見不到汙穢之事,殺了他們,豈不髒了蜀山的地界。他們現在功力全無,往後也生不出什麽事端!解開捆仙繩,隨他們離去。”


    趙若蘭撤去困住他們腳踝的捆仙繩,眾人得了自由,千恩萬謝,逃命般向出口處逃去。突然原本已被燒成飛灰的藤蘿,卻不知為何瞬間冒出了數丈之高,擋住了眾人的去路。


    眾人驚恐地迴頭看著嶽嵐,喊道:“既然說過要放過我們,為何又擋住去路!”


    突然天色瞬間暗了下來,四周草木發出鬼哭般的嚎叫。


    嶽嵐察覺到此地的不尋常,對趙若蘭說道:“趕快離開!這裏的殺氣很強!”


    趙若蘭亮出青霜劍,靠在嶽嵐身側,鎮定說道:“我與大師兄一起,絕不退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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