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非花,霧非霧。


    夜半來,天明去。


    來如春夢幾多時?去似朝雲無覓處。


    隨著楊敏的消散王靜和魂魄歸於天河,法陣中玉衡的光亮逐漸消弱,歸於沉寂。


    張百川喟然長歎,憤恨罵道:“枉費當年昆侖三千弟子的魂魄,如今還是功虧一簣。全拜這妖女所賜!強奪王靜和魂魄在先,成為玉衡之主後,再毀掉我們最後的希望!如今天罡重結迫在眉睫,我們已別無他選!”


    蘇逸此時仍然十分虛弱,微微睜開眼看著那幾縷魂魄,“是否還有方法讓魂魄附於人偶之上?”


    張百川搖頭,語氣冰冷,此時的沉靜讓人覺得太過不尋常:“尋常人偶無知無覺,如楊敏一般實屬罕見,楊敏奪魂之術,原為王靜和自願交出,且是帶著生人氣息的……如今魂魄離開宿主,隻能再入輪迴。”張百川狠狠說道:“如今隻有一個辦法了!”張百川冷冷地盯著那些縈繞在何墨周身的魂魄,手中的掌氣直逼王靜和的魂魄,如電閃雷鳴之勢,力量剛勁霸道。


    張百川突如其來之舉,出乎何墨的意料,此時的何墨心已冷到了冰點,不複以往那位意氣風發,如今剩下的隻有寒冰。寒風凜冽中,天罡陣的依舊閃耀的光芒照亮著何墨冰冷的麵龐…何墨淡淡地接過張百川剛勁的掌風,雲淡風輕地將這霸道之力化為雲煙,一陣罡風升起,將那幾縷魂魄吹入天河之際,漸漸消失殆盡,往後的時日,王靜和的魂魄將在天河水中滌蕩去前塵往事。


    張百川沒有想到何墨功力竟然如此深不可測,眼前唯一的希望竟然落空,不禁跌坐苦笑道:“如今唯一的辦法便是毀掉王靜和的魂魄,讓玉衡重歸無主…我們還有幾十日的時間尋找另一位合適之人,如今,因為何墨你的優柔寡斷,至人間於水火!你愧為修道之人!”


    何墨麵無表情,原本雪亮的雙眸隨著玉衡之光的熄滅也逐漸黯淡,何墨抬頭望了望飛花的餘燼和天河中閃亮的魂魄之光,緩緩低下頭,緩緩離開。此時的何墨,步伐沉重,如山的背影裏是落寞與絕望…仿佛他的靈魂他的愛恨已隨著那四散的魂魄而消散了。


    “何大哥!”邵媛追著何墨的步伐,匆匆趕上去。


    張百川喃喃罵道:“如今還有一線希望,我去天河之境,定要在這數以千萬的魂魄中找出王靜和的魂魄。你們二人調養之後,需要在人間尋找合適魂魄…人間存亡僅在一念之間!”


    蘇逸語氣冷淡,仍然十分虛弱:“打散生魂為修仙大忌!師兄如此做法是否太過狠絕?”


    張百川怒喝道:“事有輕重緩急,我一人打破禁忌即便遭受天譴又有何妨!天地覆滅危在旦夕,自身安危又算得上什麽?!”


    張晗的右手手臂赫然躺在一側,斷口觸目驚心。張晗吃力地微微睜開眼睛,掃了眼地上的斷臂,眉頭微蹙。楊敏趁幾人以九成功力護陣之時,趁幾人不備,盜取孤月劍……楊敏手中的劍鋒徑直刺向已然入定的蘇逸,淩冽霸道的劍氣,夾帶著玉衡陰柔之力,向蘇逸刺去。張晗突然感到耳邊急劇刮過的淩厲疾風,當下以身擋在這孤月劍刺去的方向。孤月劍為上古神兵,加之楊敏如今的修行,張晗已是阻擋不急,右手被這如疾風的劍氣斬落……雖然蘇逸沒能躲過這狠辣霸道的劍氣,但因為張晗的阻擋,已經讓劍氣之力化解大半,在劍鋒即將刺入蘇逸眉心的那一瞬間,蘇逸卻將孤月劍的劍鋒夾在右手指尖,如此快的手法,讓楊敏有些始料不及。玉衡之力與開陽印之力的對抗,一時間,儲玉峰上紅光大盛,隨著一聲斷裂的聲音,孤月劍應聲折斷,伴隨著雪亮的火光……楊敏雖是乘三人九成功力都在於維護天罡陣穩定,此時這幾人功力最弱,但她以一敵三,也無異於自尋死路,或許她心中還抱著一線希望。


    ……


    蘇逸關切地看著張晗,張晗額頭上的汗珠仍在不停地滲出,“張兄,若非為了救我……”


    張晗輕輕地擺擺左手,示意蘇逸,“我的傷不礙事,莫要自責,我太過大意,讓她有機會奪得孤月劍……反倒連累了你。”


    地上孤月劍的斷裂之處仍在閃耀著銀藍色的刺眼光芒。


    “為了天罡陣,而將無辜之人的魂魄打散……是否也是天道?”張晗忍著痛楚,看著張百川,“更何況天河中數以千萬計的魂魄,又如何能找到王靜和的魂魄?倒不如趁著剩下不多的時間,尋找有無補救之法…”


    張百川仰天長歎,“有心殺賊,無力迴天…如今二位都深受重傷,此間維護天罡陣不墜之事,便由我擔起。”


    “幾十日雖不算長,但禦劍騰雲尋訪名山洞府,希望能尋到補救之法。人間第一修道之地昆侖山已在二十五年前覆滅,其餘諸地尚有零散散仙,當日擔心節外生枝混入奸細而未能聯合眾人一同守護天罡,如今需要同仇敵愾。”蘇逸微微蹙眉,心中閃過一絲疑慮。


    張晗心中領會,搖頭道:“可是事到如今,絲毫不見天帝萇戈有任何舉動。難免讓人心生疑惑……更何況,我觀楊敏為人,絕非奸邪之輩,她臨死之前所言,必有原因。”


    張百川深情頗為不屑:“那妖女定是為魔域所蠱惑,還能有什麽原因!”


    蘇逸沉默不語,轉頭看著張晗,眼神交接,會意於心。二人的疑慮相同,此時天帝萇戈一直未能出現,也不見天庭有絲毫舉動……難道是已經放棄人間了?


    ……


    魔域之中,赤炎冷眼看著鏡中那場廝殺搏鬥……難免疑惑搖頭,意味深長地看著旁邊的紅葉,冷冷問道:“方才那一幕,也在你的意料之內?”


    紅葉若無其事一般,輕笑道:“你一直在監視天罡陣,可曾有什麽發現?”


    赤炎嗤笑一聲,語氣冰冷:“你總是答非所問。”


    紅葉漫不經心地看了看鏡中的儲玉峰,儲玉峰為天罡陣的核心,此時紅光閃耀得愈加強烈和頻繁,一絲詭笑浮上嘴角,“萇戈最忌諱的,並非你我二人,而是人間靈力解封…他所希望的,隻是我們與人間那群蒙在鼓裏的蠢貨相鬥,他便可坐收漁人之利。可如今,天罡重結恐怕要到幾十年之後了,萇戈即便再沉穩,此刻怕也是耐不住性子。”


    赤炎麵有怒色:“讓萇戈早點有所行動,對你我倒是有利,不過你此番舉動,讓天罡陣重結至少延遲了二十年,夜長夢多――更何況,憑你我二人之力,怎會把那群人間修仙的蟻民放在眼裏。”


    紅葉放肆笑道:“你能忍耐千萬年,為何忍不了這短短的幾十年?你的性子,萇戈比我更加了解,他自然能算到你的打算。你手下的那群飯桶,還不足以對抗何墨諸人,你我二人對戰萇戈,勝算也隻有一半…這千萬年,我們二人隻能吸取人間地界的有限靈力,功力增長有限,萇戈千萬年來從未現身人間,隻怕是……此時的他,也許已經能與開天辟地的盤古相提並論了。”


    “說到底,還是你對他餘情未了,如此抬舉他…”


    紅葉冷笑道:“這些你也早就想到了,隻不過不願意承認。當年他建天罡陣,不就是為了壓製你我和人間靈力麽?”


    赤炎語氣陰冷:“你幾次三番攪亂我的計劃,你認為我會一直容忍下去麽?”


    紅葉聽罷笑道更加放肆,挑釁說道:“如果是昔日的你說出這番話,我倒會有幾分擔心。而如今的你,早已沒有了往日的狠毒決絕,看來邵青對你的影響真是不少。”


    赤炎神色微變,陰寒的目光直勾勾地看著紅葉,冷冷說道:“激將法?你是自尋死路。”


    紅葉此刻依舊笑著,與赤炎雙目對視,絲毫不露半分懼色:“此刻殺了我,你便沒有半分勝算了。我當年是十分討厭你,但千萬年來,同樣受製於天罡陣,你我也算同病相憐惺惺相惜。不論我如今如何看待你,你隻要明白一點,我恨萇戈遠超過我討厭你。”


    赤炎冷笑道:“可笑的是,那些世俗凡人心甘情願地成為萇戈的奴隸,不僅獻上原本屬於自己的靈力智慧,反而愈加樂此不彼,還自詡正義。倒真是有趣…若我為天帝,不奴役這群人,豈不是可惜了?”


    紅葉淺笑一聲,突然轉身離去。


    赤炎喝道:“你又要去往人間?”


    紅葉並不迴頭,冷笑一聲,走出了蚩尤壇。


    赤炎的腦海裏又浮現起邵青以往的記憶…於人間千萬年輪迴的片段,如光影般快速飄過,最後一個模糊的影子停留在眼前,逐漸清晰起來――“幻姬”赤炎輕聲喚道,想要伸手去抓住那身影,但這身影如同海市蜃樓一般,若即若離。


    “你還在怪我麽?”赤炎此時語氣有些哽咽,微微伸手去觸碰那如夢如幻的影子。


    那影子搖搖頭,柔聲說道:“你並非大奸大惡之人,為何不放棄那些黑暗的念頭…你與邵青原為一人,所思所想迥異,無外乎立場不同經曆各異…我的記憶裏,有著人間的美好,為何你不接納?放下心中的仇恨。既然你知道天罡陣為一個騙局,就讓這騙局結束吧。”


    赤炎冷冷笑道:“凡人愚昧,相爭之心最厲,如果靈力一旦解封,爭鬥相起,恐怕才是永無寧日了。”


    影子歎道:“萬物相生自有製衡,強力之下的壓製,隻能衍生出更多悲劇…例如你與紅葉,還有人間與魔域中同樣受製於天罡,卻又相互對立。”


    赤炎冷冷笑了笑,似有幾分嘲諷,“你為何要對我說這些,幻姬。”


    幻姬的影子歎道:“我並非幻姬,我方才所言,不過是你的所思所想。”


    赤炎冷笑自嘲道:“你是邵青…如今又以這般模樣來攪亂我的心智麽?”


    幻姬的影子柔聲說道:“你若對幻姬沒有半分愧疚,斷然不會將我看成她的模樣…邵青的記憶早已融入你的身體裏,逃避是無用的。”說罷,幻姬的影子逐漸模糊消失。


    赤炎的心,隱隱有一絲痛楚,仿若被人刺中一般。


    “幻姬…”赤炎捂著胸口疼痛之處,喃喃念叨,轉頭看著蚩尤壇側水晶棺槨裏幻姬的屍身,麵容沉靜如昔,仿若睡著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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