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界中魔域的蚩尤壇,被四周環繞幽冥之火照耀著。此時的赤炎真身,不似以往如同烈焰熔漿包裹,今日的模樣與那日在密室中所見的魅影一樣,有著與邵青一模一樣的容貌,不過眉眼中透著邪氣與陰狠與當日沉靜如水溫文爾雅的邵青截然不同,赤炎的玄紅相間的長袍曳地,十足的王者之風,但腰間的那枚香囊卻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霍霜一直匍匐跪拜在地,沒有赤炎的命令,霍霜不敢也不會起身。赤炎也沒有理會一直跪拜在地的霍霜,隻是饒有興致地欣賞著水晶牢籠裏被囚禁的幻姬。此時的幻姬已極其虛弱,她那日不顧禁咒,在未滿二十年的時間內再次強用占卜之術,已經讓她生命之力耗費殆盡。那日,幻姬算出邵青已經來到了魔域,邵青不會相信他的意識和心念不過另一個人的附屬,但事實是,邵青已經被赤炎吞噬,世間已無邵青……再也不會有了。幻姬傷心欲絕,孤身前往魔域刺殺赤炎,她是在尋死,也是想在死去之前,再次看看邵青的影子……即便會絕望。


    “為何不殺她?”是紅葉的聲音,此時的紅葉長發垂及地麵,依舊是一襲赤血紅裳。


    赤炎微微轉過頭,斜眼看著身後的紅葉,冷冷一笑:“讓她活著,豈不更有意思?她耗費自己的法力用於占卜之術,天人五衰已提前到來,還需我用法力為她續命。”


    紅葉不屑一笑,嘴角微微上揚:“你竟然會放過一個想要殺你的人?還如此厚待?”


    赤炎對於紅葉的嘲諷顯得有些慍怒,但並不理會紅葉方才的言論,依舊轉頭看著水晶牢籠中虛弱不堪的幻姬,對此刻仍然匍匐在地上的霍霜說道:“盡快尋到邵媛,在天罡重結之前,不能讓她有任何閃失。霍霜,你退下吧!”


    霍霜得令,叩拜後,倒退著退出蚩尤壇。


    紅葉看著緩緩退出的霍霜的身影,不由輕蔑一笑,轉頭對赤炎說道:“你信得過她?”


    赤炎微微搖頭,略帶輕蔑地神色,冷冷說道:“我還需她將此間之事告知何墨等人,讓他們明白,誰才是天地人三界的皇者!”


    聽到此處,紅葉不禁嫵媚掩口而笑,笑聲中帶著嘲諷:“你真以為你能超越萇戈麽?即便能奪得天罡陣的神力,你也不及他十分之一!”


    赤炎也露出輕蔑地神色,冷冷笑道:“事到如今,你還對他有情?看來你這麽多年受得罪,也隻是活該!如今你剛剛享受到一兩分的自由滋味,便又忘了這麽多年的屈辱。”


    赤炎的這番話,字字紮向紅葉的最痛處。惱羞成怒的紅葉一時語塞,原有的笑容凝固在臉上,臉色變得陰晴不定,極力壓製著心中的憤怒,不屑地冷笑幾聲,拂袖離開了蚩尤壇。


    赤炎並不在意紅葉的離去,隻是靜靜地看著牢籠中的幻姬,絕美的臉龐沒有半分血色,慘白如昆侖山的白玉一般,唿吸極其微弱。赤炎正用法力為幻姬續命,腦海中浮現出往日朝夕相處的記憶。赤炎的手微微一抖,他不希望自己被邵青的記憶所影響,可是每次在看到這個女人的時候,心中總有莫名的傷感。


    殺了她……赤炎不停地告訴自己,但始終下不了手,每次要動手的時候,心中的疼痛讓他喘不過氣來――這不可能,邵青不過是我的一個分身,他的記憶怎麽可能影響到我。赤炎極力想迴避邵青的記憶和感情,一縷殺意浮上心頭,冰冷的眼神看著虛弱的幻姬,右手微微揚起,淩厲的掌氣積聚在右掌之上,踟躕良久,卻遲遲下不了手。


    “你絕無可能影響到本座!”赤炎自言自語,仿佛在和身體內另一個人對話。


    “為何不能?”赤炎腦海內響起另一個聲音,“我從來不是任何人的附屬。”


    赤炎輕蔑地苦笑幾聲:“你不過是我的分身!”


    “你低估了你自己,也低估了我!”那個聲音緩緩說道,這一句話,反複地在赤炎的腦海裏迴響,頭痛欲裂的赤炎,發出淒厲的怒號,整個蚩尤壇以及魔域世界裏,都感受到了這駭人的恐怖。


    腦海中的那個聲音又再次響起:“烈焰紫晶分身之術本無主副之分,你我二人到底誰是誰的主宰,猶未可知……猶未可知……猶未可知……”迴音彌漫在赤炎的頭顱內。


    赤炎不屑地冷笑道:“這就是你如此自負,敢來魔域找本座的原因?無怪乎我在吞噬你的時候,你能如此氣定神閑,倒讓本座不知所措了。但你無法改變你不過我的一片碎片這個事實,此刻我雖受到你的幹擾,不過因為我暫時無法適應合體後的記憶混亂罷了!但是你的自負與傲氣,卻讓本座有些欣賞,畢竟你是本座的一部分!”


    赤炎仍在喃喃自語,蚩尤壇內,幽冥鬼火跳躍閃爍,在壇周四麵的牆壁上映出無數個赤炎的影子,怪異地扭曲著。


    水晶牢籠中的幻姬微微睜開虛弱的雙眼,冷眼看著眼前詭異的一幕,始終一言不發。


    ……


    昆侖雪洞內,數人在焦急地等待著。霍霜從洞口外翩然而至,也不及不拂去身上的厚厚的一層雪花,她此刻神色有些異樣,說道:“幻姬已被赤炎囚禁,她暫無性命之虞……但是旱魃也在魔域。”


    張百川喟歎道:“果然不出所料,赤炎為上古天神離鉤,天罡陣一旦瓦解,其實力定不在萇戈之下,且如今赤炎又獲得了邵青的功力,再得旱魃相助,對於他來說獲取天罡之力再直搗天庭,實在是誌在必得。”


    張晗眉頭微蹙,沉默片刻,緩緩說道:“既然如此,我們還有必要再重結天罡之陣麽?豈不是為他人作嫁,且耗損我們對抗赤炎的力量。”


    霍霜搖頭歎道:“我也疑惑,我們苦心重結天罡到底是對是錯。我們不能將最後的希望寄托在萇戈身上,萇戈自為天帝之後,於人間再無半分音訊。”


    “我不同意!”何墨厲聲說道:“重結天罡,尚有保住人間千萬生靈的機會,如果放棄天罡陣,難道赤炎就會放過天下蒼生麽?且不看他手下的群妖,是如何殺戮人間?二十多年前昆侖山之戰也印證了他屠滅人間的決心。”


    眾人沉默良久,寒風卷著雪花從洞口處飄入,伴隨著山巔之風特有的唿嘯之聲。篝火毫無節奏地跳動,雪花在洞內放肆地飛舞著,還有眾人沉默凝重的麵容。


    此刻,一片雪花落在李冬梅的鼻尖,迅速地化為水珠,李冬梅覺得鼻尖涼涼的,很是舒服,開始用爪子去捕捉不遠處零散飛舞的小雪花,它尚未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也因為竹狸鼠天生就是樂天派,也不會為以後要到來的災難而提早擔心,獨有它自得其樂,在地上翻滾跳躍著。


    霍霜被竹狸鼠憨態可掬的模樣逗樂了,不經意間笑了一下,原本緊張的氛圍也似乎得到了緩解,眾人看到竹狸鼠的模樣也都忍俊不禁。


    蘇逸緩緩說道:“重結天罡勢在必行,如果我們放棄,便放棄了唯一的希望。”


    何墨點頭附和道:“一切按原計劃行事,事到如今,不能再多生波折。幾位的擔心我們也知曉,但是如今已無退路。”何墨轉頭對霍霜說道:“霍姑娘,事到如今,我不得不再問一次,雖然相處多日,對霍姑娘為人不再懷疑,但你身為魔域之妖,如此幫助我們,是否也有自己的目的?”


    霍霜靜靜說道:“我的迴答,與當日一樣。我自然也有私心,我喜愛人間的風光美景,不希望被赤炎化為灰燼焦土,我也渴望能獲得自由,不再身不由己。”


    蘇逸繼續問道:“霍姑娘,可否將當日素明師姐之事再細說一次。”


    霍霜微微一怔,眼神有些黯然,說道:“素明是我所殺,天罡重結之後,我會給你交代。”


    蘇逸輕輕搖頭,歎道:“我要問的並不是這些。霍姑娘,那日與我比武的,是否就是你?”


    眾人聽罷,皆搖頭不解,何墨亦是無比驚訝。唯獨蘇逸仍然神情自若,眼神平靜地看著霍霜。


    霍霜神情黯然,雙目微垂,聲音微微有些顫抖:“為何如此問?”


    蘇逸淡然一笑,說道:“模樣能變,身份能變……氣息卻變不了。你來雪洞之時,騰雲之術使用的是昆侖心法,我便更加肯定了。”


    張百川聽罷,更是驚奇不已,“你是素明?!世事多舛,竟然波折至此。為何不早與我們相認?”


    霍霜靜默良久,眼睛裏閃著些光暈,平靜地說道:“我如今多次與大家相見,已是冒了極大的風險。赤炎詭譎多疑,從來不輕易信任他人,今朝因胡烈之死,我才有機會接近他,此時不宜再多生枝節。”


    眾人聽到此處,也不禁唏噓感歎。


    時辰已經不早,霍霜還需啟程尋找邵媛,起身拜別諸人,迎著山間的風雪,飄然離去。霍霜的身影在風雪夜中逐漸遠去,直到化為一個微小的光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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