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一名捕快守在崖頂,方勝張小四領著部眾前往離幻門。經過昨夜在道門內的一番折騰,五柳巷官衙出來的公人明顯要比張小四帶來的那幾名同樣身穿刑捕衣物的影衛囂張許多,即使沿途有執法堂弟子上前詢問,這些早已識得“輕重”的五柳巷公人根本就不予理睬。對於這巨大的變化,張小四亦頭痛無比,他顯然是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可現在去責怪方勝,那麽自己拿命換迴來得那點交情就又打了水漂,並且就算自己私下裏向隱月宗說明實情,又能起到什麽作用?若是隱月宗來日捉住此事不放,矛頭必定直指涉川國主,至於這對道門不敬的始作俑者究竟是哪個?又有誰會在意!


    張小四有張小四的城府,跟了王哈兒王大人這麽久,張小四除了自己的見識還從王哈兒身上學到了一樣本事。一盤大棋既是被人逼入絕境,與其推翻棋盤與人拚命,倒不如和對麵的那個家夥攀攀交情。“所謂生死際會,不過利爾!”說得就是這個意思!不過,說到底,張小四想要緩和與謝方二人的關係還有另外一個重要原因。那封呈給隱月宗宗主的信讓張小四總覺著心裏不踏實。論理以自己為王大人做過的事情之多,早該有所升遷,可陳小虎如今都已做了影衛提調,自己卻還隻是個有名無實的“從事”!王大人此舉,擺明了是信不過自己,今番所為,莫不是想李代桃僵、卸磨殺驢?


    命運的巨輪再次轉動了一下,這次卻是在對某人的想法做出迴應。狗和驢子的最大區別是什麽?一個嘴長,一個耳朵長,也許正是因為這個原因,狗早晚會死,卻肯定比一隻驢子活得長久一些!


    閑話少扯,書歸正傳。離幻門再生命案,讓平靜了沒幾天的隱月宗再起波瀾。一個俗世總捕的失蹤,並不能讓宗內弟子感到任何恐懼,可身邊的人相繼死去,即便是道心最為穩固的弟子,也難免會對“下一個是誰”生出猜忌。


    和上次查驗不同,這一次,離幻門內擠滿了前來看熱鬧的隱月宗弟子。(.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說)而對於方勝張小四等人的到來,宗內弟子以一種異樣的表情提出了意見,那感覺似存責怪,又似帶著幾分嘲諷。這等狀況,自然讓一向敏感的方勝極不痛快。


    兇案發生在七層一名女修的住所,據隨行弟子所言,因昨夜忙碌,趙長老有事牽絆,今晨便托付伍聞道入樓查驗,不想查驗之下,居然又有一名女修的住處房門緊閉,無人應答,伍聞道驅開眾人撞門而入,其後便見到房內女修慘死,因見死狀有異,連忙讓人告之趙彬,趙彬有事難以前來,這才派人前往問心石尋找各位公人。


    方勝聽到“有異”二字,一時來了興趣,其人腳下步伐當即變得輕快。不多時便到了七層女修住所。許是還惦記著早些完事,好快些迴去尋找謝觀星,不待一眾公人疏散圍觀道門弟子,方勝業已一腳踏入兇案所在房內。


    張小四一直跟在方勝身後,見其人如此莽撞,有心開口提醒,可是還沒等他張嘴,那個明明已進入房內的方勝,卻又退了出來。


    看著方勝扶欄狂吐,張小四暗吃一驚。眼眉一挑之下,張小四邁步進入房內,可真當其人看清楚房內狀況,張小四的喉頭同樣生出些許響動。


    死者確係一名女修,其人死狀之慘烈,即便是殺人無數的張小四亦覺得有些做嘔,而這也就難怪久經刑案的方勝會做出當下反應。


    死去女修全身赤裸,頸部至肚臍似被利爪劃開,髒器肚腸亦翻出體外,那濃稠的血液更是在房內堆積了能有寸許之厚。


    抽出一塊青布蒙住口鼻,張小四湊近仔細觀瞧,這女修雙眼圓睜,麵色慘白之下卻帶著一種令人難以言喻的驚恐,而其人雙手向上呈抓撓之狀,指縫中亦帶有斑斑血跡。


    似乎是懷疑這女修生前受到過**,張小四招唿一聲,叫人去請捕頭紅菱。生人事小,刑案為大,這紅菱既是做了公人,當識得些輕重,此種狀況,圍觀修士甚眾,驗查女修屍身一事,還是讓紅菱來做較為妥當。


    也許是因為見到張小四行止如常,方勝多少感到有些羞愧,隻待吐幹淨了肚子裏的那點油水,方勝進入房內,至於那來自樓下的一片罵聲,方勝直接選擇了忽略。


    既然張小四考慮的周全,方勝沒有對屍體查驗的過於仔細。隻粗略看了幾眼,方勝便走向了同樣呆在房內的伍聞道。許是被眼前一幕嚇到,離幻門主事伍聞道緊貼在窗前,那眼中的震驚,似乎到了此刻仍舊沒有驅散。


    方勝對這伍聞道居然有膽留在房內頗感意外,剛要詢問,卻見前去找尋紅菱的那名公人匆匆而返。


    “大人,不好了,紅菱捕頭不在房內,張甲胡六都被人打暈了!”


    “我xx你個先人!這二人醒了沒有,若是沒醒,就給我直接丟下樓!”


    氣急敗壞的方勝連聲咒罵,紅菱若是出事,萬一謝觀星迴返,自己當真無法交待。


    那張小四聞言雙眼亦是冒火,謝觀星生死未卜,這紅菱當下生事,可是腦子有病?即便謝觀星身故,你一公門中人,如何這般看重別離?


    不過既是紅菱出走,那麽張小四此刻的道理自然是“人死燈滅,生人為大。”


    招唿了方勝一聲,張小四對著伍聞道說道:“伍主事,煩請先封門閉戶,嚴守現場,我與方大人去去便迴,在我等未曾迴轉之前,切記莫要讓任何人進入房內!”


    那伍聞道聞言神情變得極為古怪,便似放下了一個偌大的包袱,這細微的變化立刻就讓張小四起了疑心。


    對著門外守護的兩名影衛使了個眼色,張小四開口說道:“你二人便留在此處協助伍主事,這房中便是有蚊子進來,也給我看清楚了!”


    兩名影衛聞言,微不可察的撇了伍聞道一眼,隨即一左一右守在了門口。


    方勝此時心慌,自是急於去尋找紅菱。不待這張小四講完,這方勝已抬腳走向了房門,可就在其人想起應該再對伍聞道叮囑兩句之時,這無意間的扭轉卻是讓方勝的目光掃到了伍聞道怪異的站立姿勢,細看之下,方勝發覺,這伍聞道腳下似乎踏著什麽東西!


    不知道是不是有些交情,方勝沒有開口質詢,其人麵帶困惑走了出去,可走不了幾步,這方勝便對著跟在自己身後的楊波招了招手,待楊波湊近,方勝小聲說道:“去那房內守著,留意其人腳底!”


    楊波一愣之下當即心領神會,轉身返迴。


    ……。


    對於紅菱的行蹤,方勝張小四判斷相同,幾乎是一路狂奔之下,眾人很快就迴返了舍生門。


    事情果然不出二人預料,舍生門一側,方張二人見到了呆坐於問心石上的紅菱。


    即便紅菱身下的問心石沒有任何晃動,可隨著山風激蕩起紅菱的衣角,眾人的心還是吊到了嗓子眼。方勝無暇去“招唿”留守的捕快,這漢子頭上的汗水,眼窩的青腫都證明了方才發生過什麽!


    “我的祖奶奶,你若是出事,萬一謝兄迴來了,你讓方勝如何交待?”方勝情急之下實話實說。


    輕輕捅了方勝一下,張小四小聲對著方勝說道:“哪來的萬一,謝兄弟定然無事!”看到紅菱對方勝的話並沒太大反應,這張小四悄悄用手指對著問心石比劃了一下,隨即對著問紅菱開口說道:“封捕頭,你可要想清楚了!且不論謝兄弟昨夜是不是來過此處,即便他真的下崖查案,棧道也已焚毀,可以謝兄弟的智勇,未必就不能生還!此等地方,便是尋常人,隻要有水便可挺上個六七日,何況是謝兄?”


    似乎是聽清了張小四的言語,紅菱迴頭看了方勝,張小四一眼,隨即再次轉過了頭。


    事情並不完全像方張二人想得那樣,這紅菱此刻並不是真的想死,她隻是想一個人呆上一會,那張甲胡六的一番勸告讓紅菱心亂如麻,在牽掛謝觀星生死的同時,紅菱的心也一直再痛。


    對於紅菱來說,若謝觀星身故,那麽事情反倒變得簡單,真到了那一刻,她紅菱絕不會像昨日那般哭喊,更不會讓自己陷入悲痛之中。可是當下的狀況,她的心真的會痛,紅菱見過謝觀星整夜守在柳如煙身邊的模樣,起初的紅菱並不覺得這有何特別。可是就在那個對於任何女人來說都會無比珍惜的夜晚,謝觀星的不辭而別真正傷到了她的心。而昨夜的一番思量,更是讓紅菱猛然意識到,那種“對比”讓她產生的不甘與失望竟是如此強烈!即便是牽掛謝觀星的生死,也絲毫不能將其衝淡。最令紅菱感到絕望的是,有那麽一瞬,她真的想要殺人,不是殺謝觀星,而是殺柳如煙,殺林仙兒!


    呆呆望著對麵的岩壁,紅菱思考這一個問題,“如果謝觀星還活著,自己今後該怎麽辦?”


    上天不會給紅菱太多時間去考慮這個問題,就在方勝悄悄湊近並按住了問心石,而張小四也豁出臉麵準備施展“絕世神功”之時,三人身後的捕快卻是齊齊發出一聲驚唿。


    “繩子……。”


    順著眾人驚異的目光望去,那固定在鬆樹上的三根繩索,其中一根不知何時已繃的筆直。而隨著這繩索的顫動。崖下忽然探出了一隻手臂。


    坐在問心石上的紅菱雙眼忽然湧出了淚水,笑容漸漸浮現在了她的臉上,她便那樣平靜的看著,看著那隻手臂抓牢岩石,看著那張無比熟悉的臉出現在懸崖頂端。而這一刻,所有顧慮,所有的不甘都變得不再那麽重要,至於殺人?這個念頭當真是太過可笑!紅菱的腦海中忽然出現了一個古怪的畫麵。在一間寬敞明亮的房舍之內,某人正得意洋洋的對著兩個女子講述著關於一塊石頭的故事,而她們震驚與豔羨的表情……,那個,還是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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