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依著影衛總領王哈兒的意思,刑訊司的刑房總庫是個很好的地方,總有些損壞的刑具需要有人備案、修繕、清潔。更重要的是,不論誰進了刑房總庫,那他這輩子多半也就被釘在了此處,因為刑訊司的刑房,什麽時侯也不會閑著。


    王哈兒能有這樣的打算也在情理之中,那潛入刑訊司給自己捎話的人雖本領高強,卻走得是江湖上的路子,自己雖然看不出這中間的水深水淺,卻也不能由著謝方二人再給自己添麻煩。既然老君村這等地方都能讓二人逃過一劫,那便是其人還有氣運,倒不如先尋個地方閑置起來,好好窩上一陣。若是其後再有人攔阻,正好探探這二人身後背景來處!


    不過,王哈兒的打算終究沒有落到實處。那個可能的背景,也將王哈兒嚇得半死,一道來自當今聖上的旨意,徹底將王哈兒搞得有些糊塗。


    “影衛總領王哈兒公忠體國,清心秉正,善辨英才。朕思其功,感其德,明其誌,皆堪棟梁,今加封殿先行走,忠信勇武將軍,以彰其行,欽此。”


    這等旨意,若沒了“善辨英才”四字,那便通順了許多,可定要加上這麽一句,又不予以特指,他王哈兒著實想不通。


    這聖上到底要他王哈兒如何?給這二人加官嗎?


    王哈兒決定到仁厚街柱國將軍府走一趟。這謝方二人要是當今聖上埋在自己身邊的“暗樁”,旨意中何需說得如此明白,若是“明樁”,那五柳巷離刑訊司是不是有些太遠?雖說依著張小四所言,其人確有人暗中保護,可張小四的言語未必可信,那陳小虎明明密告自己,若非張小四阻止,早已取了謝觀星的性命。


    兩日後,躺在家中養傷的謝觀星得到了來自己刑訊司的褒獎,其人與方勝雖官階不變,卻得了天大的實惠,除了五柳巷;積德巷,諸子巷,織機坊,三成街,都納入了二人的管轄範圍,另賞銀各六百兩,增派公人一十四名補足官衙空缺,並賜赤鷹紅翎,巡案無阻,沿街走馬。


    看著擺放於床前桌案上的七百兩官銀,謝觀星百感交集,那紗帽上多出的赤鷹紅翎並沒有讓他產生多大的興趣,可這七百兩官銀卻可以了卻他一樁心事。自己父母的墳塚,終於可以遷入京都官家墓所,從今以後,自己再也不用領著柳如煙偷偷摸摸跑去永寧河邊祭掃。


    對於自己丈夫的夙願,柳如煙心中明明白白,雖說其人有心讓謝觀星用這些銀子上下打點,以便換上個清閑點的差使安生度日,可真當其人看到謝觀星眼中流露出的那份欣慰,柳如煙就有些張不開口。


    前段時日出現在自己府第周圍的陌生麵孔,著實讓柳如煙提心吊膽的渡過了幾個不眠之夜,而兩日前,自己丈夫胸前染血被人攙扶著送迴家中,更是讓柳如煙的心,如同被無數利刃同時穿過。就在柳如煙支開前來幫忙的店鋪夥計,流著眼淚親手為謝觀星熬煮傷藥時,她忽然想通了一件事情。那些拿命換來的銀子,對她一個尋常女子又有多大用處?隻要平安,這體麵的日子不過也罷!這官家的職司不做也罷!和謝觀星一起重迴諸子巷,去開個大一些的脂粉店,未嚐不是個好的選擇。


    傷勢已經恢複大半的謝觀星如何看不出柳如煙眼中的焦慮,可是謝觀星舍不得當下的差使,更何況這刑訊司的職司也不是想不做就能不做。(.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做過影衛的他,要想重迴五柳巷去過尋常百姓的日子,無異於癡人說夢!


    輕撫柳如煙略顯蒼白的臉頰,謝觀星猶豫半晌後方緩緩說道:“如煙,過兩日就將我爹娘的墳塚遷了吧!我這裏你莫要太過擔心,左右為夫日後小心些便是。你也看到了,如今為夫雖因職司所限,需護著一街一坊三巷的平安,可衙門內業已添置了人手,若有事端,總能分擔一二……。”


    謝觀星的話沒能說完,自家大門上的門環就被人叩響,一名脂粉店的夥計匆匆忙忙跑來傳話,門外有五柳巷海月樓掌櫃韓璋前來拜訪。


    韓璋的到訪,讓深知其人來曆的柳如煙感到有些緊張,這些江湖人物若是和自己丈夫扯上關聯,終究不是什麽妥當的事。可其人當日在五柳巷安排人手照顧自己卻是事實,若是借口推托,多少有些過意不去。


    謝觀星對這韓璋的印象倒是不錯,其人雖心狠手辣,可在五柳巷官衙出事之後,不管出於何種目的,其人確也護住了一方平安,若是沒了此人,那些往來的閑漢地痞,盜賊武人,僅憑自己和方勝幾人,隻怕真就收攏不住。


    招唿柳如煙在正堂安排茶點,謝觀星開始穿戴官衣紗帽,那王哈兒的丹藥確實有些奇效,若非柳如煙阻止,又替謝觀星在方勝那裏告假,謝觀星早已返迴五柳巷的官衙公幹,今日韓璋的到來,正好給了謝觀星下床活動活動的由頭。


    出乎謝觀星預料的是,韓璋此行居然帶來了一名“精通醫道”的老者,而韓璋其人,卻在寒暄片刻之後,連正堂都沒有進就找了個借口匆匆離去。倒是那名老者,一點都不客氣,直接進到正堂,尋了個上手的位置,端端正正的坐了上去。


    謝觀星對這老者的行徑並不感到意外,但凡有些本事的奇人大多性情古怪,既是能被韓璋請來,想必多少有些真本事,可是其人張口的第一句話,就讓謝觀星火冒三丈。


    “你這婆姨長的不錯,若是放在海月樓,比那些個頭牌卻是強過太多!”


    謝觀星見過不少狂妄之人,但是狂到如此境界的倒是第一次見,不過出於對一個醫者的尊重,謝觀星忍下了這口氣,認真施禮後,謝觀星開口說道:“敢問恩客從何而來?小可傷勢已無大礙,若老先生為醫病而來,倒是大可不必,不知老先生診金幾何?小可這就安排內子送來!”


    那老頭兒聽到謝觀星這般言語,眉頭一皺,將手中的茶盞在案上重重一擱後說道:“怎地總捕大人看不上老朽的醫術?那倒也是!老朽這多年,倒是醫過不少衣冠禽獸,隻不過但凡經了老夫的手,這些人都上敢著前往閻羅殿尋那催命判官。”


    謝觀星聞言心頭一震,雙眼掠向了門外,那柳如煙此刻正忙著旁的事情,倒是不在近前。


    微微鬆了口氣,謝觀星的左手悄悄摸向了自己的右腕,可是那老者眼力極佳,當下就有了反應。


    “紅菱的玄絲,你還是妥當收著,就當老夫贈給你的禮物。老夫早就替你治過了病,隻是你不知曉罷了!說起來老夫一生殺人無數,卻從未救過什麽人,你也算是個特例。若是你休了自己那婆姨,今日便送你一番造化。可要是你不知恩吐報,我總需為自己的孩兒討個公道!”


    謝觀星雖被這番話說得有些詫異,可那根割下老君村理戶張福腳掌的細絲來自何處,他可是清清楚楚。而那個藍衣女子紅菱是什麽身份,謝觀星更是明明白白,此人既是那藍衣女子的父親,那其人身份不言而喻,多半也是一名江湖上的殺手。


    盯住那老者雙眼,謝觀星收迴了自己的左手,自己當下的狀況很難應對真正的高手,而柳如煙的安危,也讓謝觀星放棄了當下動手的打算。


    “聽老先生所言,那叫紅菱的女子此刻應該不在刑訊司吧?不知老先生要如何討還公道,又想送謝某什麽樣的造化?”


    那老者冷笑一下後,用手輕觸案上的茶盞,隨即說道:“不知道此種造化,總捕大人看得上否?”


    謝觀星未見其人有何特別動作,大惑不解之下,望向了其人手邊的那隻茶盞。可一望之下,謝觀星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那瓷製茶盞倒是未見有何異常,可是那茶盞中的茶水,卻已在轉瞬之間被凍結成冰塊。


    “此乃老夫獨門密技,若是你隨了我那孩兒的心願,我便將此技傳授給你,另外在告訴你一件事。有一個人,你或許想知道他現在何處?老夫可以給你這個答案!”


    謝觀星貌似被這技藝驚呆,連連向後退了兩步,自己一直隨身攜帶的鐵尺,方寸出於禮節,沒有插在後腰,而是隨手擱到了身後的桌案之上,此刻自己身形擋住了這老者的視線,正可借此機會取過鐵尺。橫豎是要動手,以這老者本領之高,赤手相搏,自己沒有半分勝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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