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裏嗡嗡作響的聲音仍在繼續,遲靈瞳這才發現是手機在震動,藍色的瑩光在黑暗裏急促地閃爍著。


    “鳥類,你當我這兒是美國時間?”遲靈瞳接電話前,看了下時間,瘋了,淩晨四點,她不禁火大。


    孔雀吃吃地嬌笑:“我剛從電台下班,正準備開車迴家,突然想你了。”


    遲靈瞳把手機貼在耳邊,又閉上眼:“你和蕭子辰怎樣了?”


    寂靜的夜裏響起汽車發動的引擎聲。“我們很恩愛!”孔雀的聲音平淡如水。


    遲靈瞳嘲諷地哼了一聲,“真的?”語調上揚。


    “他今天向我求婚了。”


    遲靈瞳驀地睜開眼:“書呆子吃錯藥了?”


    孔雀帶有幾份顯擺的笑出聲來,“你這是妒忌還是羨慕?”


    “鳥類,你手下留情,國家培養一個棟梁不容易。”


    “我又沒逼他,是他自願的。可能他覺得兩個人結了婚,一切就塵埃落定。”


    “你要不玩那出紅杏出牆,他不會這麽急的。你怎麽蒙混過關的?”


    “在我的眼淚攻勢下,能有什麽過不了關?”孔雀笑道,“我說從前是沒辦法抹去的,心裏麵總殘留下一些美好的迴憶。我現在這麽幸福,也想知道他過得怎樣,算是與從前真正的告個別。”


    遲靈瞳在心裏麵把孔雀鄙夷了遍:“他信了?”


    “如果你在意一個人,即使你明知是謊話,你也願意當成是真的。”


    遲靈瞳再次歎息:可憐的書呆子!“你在淩晨四點給我打電話變為炫耀你即將成為一名師奶?”


    孔雀理直氣壯道:“不,我想第一個向你說早安!”


    “去死吧你!”遲靈瞳氣得把手機往被子上一甩,拉起被單,把頭蒙得嚴嚴實實。


    這下哪還有睡意,遲靈瞳把孔雀腹咒得遍體鱗傷,仍不解心頭之恨。嘴裏嘟嘟噥噥地下了床,把電視打開,幾十個頻道從前到後、從後到前轉了一圈,沒一個台可以讓她多看一眼的,悶悶地關上了電視,輕輕撩開了窗簾的一角,看到東方隱隱有些發白,晨曦中,遠山近海,花木蔥綠,美如一幅絕美的畫卷。


    不如下去散步吧,遲靈瞳無奈道。她簡單地洗漱了下,隨意穿了件素色連衣裙,頭發紮成馬尾,從牆壁插孔裏撥出房卡,拉開了門。


    “呀……”遲靈瞳瞪大眼,不敢相信地看著坐在走廊沙發上的裴迪聲。他微躺著,用手托著額頭,雙腿疊起,身邊的煙灰缸中堆滿了煙頭。聽到聲響,他緩緩抬起頭,笑了,俊目明亮而灼熱,根本不像一個熬夜的人。


    “你在替酒店值班?”遲靈瞳看看兩邊,低聲輕問。淩晨的走廊,踩在鬆軟的地毯上,都能清晰聽到聲響。


    “不,我在等你去散步!”他站起身,丟給她一個“明知故問”的眼神。


    遲靈瞳咽了下口水:“從昨晚等到現在?”


    裴迪聲一臉認真地點點頭。


    不會吧,他昨晚不是在陪那個美女?遲靈瞳大大的眼睛裏泛著不可思議,“那……你怎麽不敲門?”


    “一個真正的紳士是不會催女伴的,這點禮節我還有。”他的嘴角不自覺地綻出一絲愉悅的笑意。


    “可……現在天已經亮了。”


    “嗯,你讓我等的時間有點久,但沒關係,是你,我甘願。”說這話時,他的俊眸中光芒陡地一深,語氣帶有幾分莊重。像涉過千山萬水,縱然疲憊不堪,但心中的信念不倒。


    咦,這人見了下美女,講話都深沉了許多。“要我表示下感動麽?”


    “不要太多,擁抱一下就可以了。”他作勢向她走近。


    “保持距離。”她抬手示意他原地不動,“好了啦,裴總,玩笑開過了就不叫玩笑,而叫騷擾。你喝醉酒免費給我站了一夜崗,我很感謝,一會會奉上小費。現在麻煩你趕快轉身,抓緊黎明前的黑暗唿唿去。我同事都住在這一層,讓他們看到你,我可沒義務替你開脫。”


    裴迪聲帥氣地聳了下肩:“那有什麽,最多他們說我這人還是個普通男人,看到不錯的小姑娘,就邁不動腿了。”


    “然後呢?”她慢慢眯起眼。真要對這位青年俊傑刮目相看了,居然還會開這種惡俗的玩笑!


    “然後情非得己、徹夜難眠,跑到人家門前來……”


    “像夜鶯一樣歌唱?”


    幽深的眼底笑意更柔了,他搖頭,目光如炬:“我的愛情並不是一隻夜鶯。”


    遲靈瞳陷在那目光裏,一動都不敢動。突然的,詩情滿懷。


    我的愛情並不是一隻夜鶯。


    在黎明的招唿中蘇醒,


    在因太陽的吻而繁華的地上,


    它唱出了美妙的歌聲。


    我的愛情並不是可愛的園地,


    有白鴿在安靜的湖上浮遊,


    向著那映在水中的月光,


    它的雪白的頸子盡在點頭。


    我的愛情並不是安樂的家,


    像是一個花園,彌漫著和平,


    裏麵是幸福,母親似的住著,


    生下了仙女:美麗的歡欣。


    我的愛情卻是荒涼的森林,


    其中是嫉妒,像強盜一樣,


    它的手裏拿著劍:是絕望,


    每一刺又都是殘酷的死亡。


    這首詩不是她的原創,是裴總本家裴多斐的名篇,她不是很懂,文藝青年說這首詩告訴世人,相愛不容易,相愛不能隨意,如果愛了,要勇敢,別讓自己後悔。


    心跳是快的,唿吸是亂的,人還算鎮定。“裴總,你心裏麵是不是也有個九五規劃,讓恆宇和泰華永結友好聯邦,來個和親什麽的?”


    “我說有,你同意嗎?”


    她沉吟了下:“我同意沒用,你能逾越‘第三者’這個障礙?”


    他怔然地看著她。


    清澈的大眼睛壞壞地轉了幾圈:“難道你不知我們樂董是有夫之婦?”說完,她拔腳就往電梯口跑去。


    “調皮的女生。”在電梯門快合攏時,他一把抓住了遲靈瞳。


    “我道歉,我道歉……”遲靈瞳笑得直不起腰,想掙脫他,他卻抓得更牢了,她不得不求饒,“別抓我,你要幹嗎?”


    “走,我們散步去。”他拽了下她的馬尾,心裏麵鬱結了一夜的某種思緒,在她的笑臉前,雲開霧散。


    早飯後,論壇分了三個會場,老總們占著大會議室,財務經理們聚成一個小型會議室,他們這群設計師隻好待在餐廳臨時改成的會議室中,話筒也沒有,發言的人得扯著嗓門喊。越是高級的場所,越是處處顯示出身份的差別,幸好還有冷氣。


    現在發言的不知是哪家地產公司的設計師,憂國憂民似的大發憤世嫉俗之語:“奢華裝修的洛可可風格,以細節著稱的巴洛克風格……密斯凡德羅的作品,巴塞羅那德國館,範思沃斯住宅……流動的空間,流線的家具,哪怕是一片牆一根鋼柱都是經典。而縱觀現在的建築物,千篇一律,毫無個性,難以見到一個令你熱血沸騰的作品。為什麽呢?大師級的風格在如此功利的社會寸步難行,這是個充斥著金錢權力的腐朽年代,我們不得不向生活妥協,不得不一次次放棄自已的夢想。空餘一身堅持與驕傲的人是悲哀的,也是無法生存的。這不是我們的不幸,而是這個時代的不幸……”


    “美女果真大有來頭。”陳晨神秘兮兮地湊過頭來耳語一句。


    遲靈瞳捂著嘴,生生憋下去一個嗬欠,眼淚都流出來了。擦去眼角的淚水,把頭轉向陳晨,必須找點事來分神,不然再聽下去,她會控製不住地在會議室中酣然入夢。


    “香港的榮發銀行聽說過嗎?”說真的,陳晨骨子裏真的挺八卦,像個包打聽似的,什麽都知道。


    遲靈瞳搖搖頭:“私立銀行?”


    陳晨輕蔑地瞪了她一眼,然後用了幾個限製級的詞誇張地描述了一下,聽起來,這家銀行在香港似乎比國內幾大商業銀行還令民眾信任。


    “美女就是榮發銀行董事長宋榮發的千金小姐宋穎,現在負責對外貸款這部分。據說榮發有意在青台投放一百個億,她這次是來考察的。”


    遲靈瞳端起一次性水杯潤了潤嗓,室內有人抽煙,吸太多二手煙,嗓子癢癢的。


    “恆宇號稱香港的樓王,就因為有榮發在後麵大力支撐。”陳晨又說道,“你看她昨天晚上和裴總的熟稔樣,一看就關係非淺。”


    遲靈瞳手中的水杯一顫,幾滴水從嘴角溢出來,她用紙巾慢慢地拭去,輕輕吐出一個語氣詞,免得陳晨以為她沒在聽。


    “唉,老天有時真的會偏心眼。世上真有這麽幸運的人兒,給了她如花似玉的容貌,又給了她顯赫的身世、用之不盡的財富,這雲朵上的花誰敢摘呀?”


    “你在玩暗戀?”遲靈瞳忍住笑。


    “明戀也沒用。”陳晨耷拉著頭,“我以前還覺得我是個人物,參加這次會之後,我才發現其實我什麽也不是。”


    “嗯,人貴在有自知之明。”


    “去,你也不安慰我幾句。”陳晨生氣地推了遲靈瞳一下,“上次也是,你竟然不告訴我裴總就是frank。一個男人怎麽可以如此完美,這讓我等平凡之輩還活不活。不過裴總與她看上去真的很登對。他們如果在沙灘上漫步,藍天、白雲,陽光,海浪,俊男,靚女,那場麵看上去一定很美。”


    “咳,咳……”遲靈瞳清咳兩聲,壓低嗓子,“你少說幾句,人家在看著我們呢!”


    陳晨心虛地閉上嘴。


    遲靈瞳微微一笑。與裴迪聲漫步很美嗎?一般吧,他精力很不錯,拖著她跑到很遠的海邊。那座海灣在一座高山的裏端,看不到太陽升起,但能看到霞光在不遠處的海麵上跳蕩。他和她脫了鞋,沿著沙灘慢慢地走,海浪一波波地湧上來,打濕了兩人的小腿。每一次海浪過來,他們都笑得像嬉浪的孩子。


    清晨的海水有點涼,浪花在腳麵上漫過時,心會跟著一縮,他緊緊地抓著她的手,幽深的眸中有一種令她心慌的東西。


    “真想把這一刻永遠留住。”他對她說。


    她避開他的視線,看向遠處的小島:“又不是什麽特別的地方,你住在度假村這兩天,可以隨時來!”


    “我們晚上來。”他又和她約定了。


    她嗬嗬一笑,不答話。


    “你若不答應,我還會在你門前等你到天明。”他威脅她。


    “我會打電話到總台,找個大美女送你迴房。”


    “何必舍近而求遠?”他的眼眸隨著漸漸升高的太陽,慢慢灼熱。


    “你的眼光沒問題?”


    “我一向品位很高。”


    她大笑:“可我一向品位很低,高處不勝寒。”


    他抬手敲了下她的額頭,不知怎的,到度假村之後,他對她的親昵動作多了許多,牽她的手,替她別好散亂的額發,還給她紮過蝴蝶結。“乖女生,聽話!白天我要迴市區有點事,下午迴來。晚上論壇沒有聚會,各自活動,我們去漁村吃海鮮喝啤酒,然後來這裏散步。”


    她沒點頭,也沒搖頭,一直笑著,國際慣例,這叫默許。他刮了下她的鼻子,把她拉迴沙灘,替她抹盡腿上的沙子,穿上鞋。


    路邊上有個老婦人向遊人賣自製的麵餅和煮熟的雞蛋。他們要了兩份,一路吃著走迴度假村。然後,她迴房洗澡,他上車迴市區。


    午餐是自助餐。昨晚大家好像都沒睡好,一個個萎靡不振的樣子,拿了餐盤隨意挑了幾樣,草草吃完,迴房午睡。下午是會議內容討論,晚上又是全民大聯歡。遲靈瞳胃口還好,看到幾樣不錯的江南小菜,把盤子堆得滿滿的,轉身找位置,看到樂靜芬向她招手。樂靜芬的身邊已經坐了一個人陳晨口中的大美女——宋穎。


    遲靈瞳心裏麵歎了一聲,陳晨的話真的不假,大美女來頭是大,連一向眼高於頂的樂靜芬,對她都笑得像朵花似的。


    宋穎對遲靈瞳淡淡點下頭,她吃得極少,餐盤中隻有幾片水果,一碗清湯。


    “你工作壓力那麽大,吃這一點可以嗎?”樂靜芬羨慕地看著宋穎黃金比例的身材,問道。


    宋穎笑了笑,“我是少吃多餐,一會要午睡,所以吃得清淡點,不然吃完就睡,食物會變成脂肪的。”


    遲靈瞳正大嚼著一塊焦黃的熏魚,一半在嘴外,一半在嘴中,怔了怔,還是勇敢地吞了下去。


    “宋小姐很會養生,有空我們多探討探討。”


    “行,樂董做生意是高手,我不敢班門弄斧,但關於保養,我還行。”宋穎挑了下秀麗的細眉,小口小口咬著一片哈蜜瓜。


    “看得出來!”樂靜芬說道,“你的衣著、舉止、儀表,處處都透著大家風範。你這塊手表就是說明。”


    宋穎放下叉子,轉了轉手腕上的表帶。“這……隻是朋友送的一件禮物。”


    樂靜芬驚了:“很特別的朋友?”


    宋穎淺淺彎了下嘴角,語氣陡然柔得令人心蕩。“嗯!說起來,他的品位要比我高太多,他又是個極其細膩的人,不管送什麽樣的禮物,都會讓人動容。”


    樂靜芬換了個坐姿,來了興趣。


    宋穎沒有讓她失望,繼續說道:“其實禮物不在於名貴,用了心,才顯珍貴。我們都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錢對於我們來講,不算稀奇。我們一起看電影的票根,在快餐店吃飯時贈送的優惠券,街上買的奇形怪狀的手機鏈,我們第一次約會時他坐地鐵買的交通卡……他都會在某一個節日,把這些放在一個漂亮的盒子裏送給我,然後一打開,就會想起與他一起共度的每一份時光。很別致是不是?”


    樂靜芬眼中流露出無限向往的神情。她也算是養尊處優的千金小姐,愛情一直是她心底的一絲痛。車城雖然是她搶來的,但他沒給過她戀愛的甜蜜,他對她隻有屈服和漠然。


    宋穎臉上的笑看上去就是一個浸泡在幸福中的女人,“他剛工作拿到薪水,就帶我去日本滑雪、去意大利看人家釀酒。我們穿情侶裝,用一樣的杯子,用一樣的手機,就連在旅館穿的拖鞋都是相同的。我過生日時,他給我定做了一個和我一模一樣的芭比娃娃。”


    “真的?”樂靜芬無限羨慕地瞪大了眼。


    宋穎點點頭,伸出手腕。“這塊手表,是我們相愛第一年的情人節,他送我的,他也有一塊,與這塊是情侶款,稱為‘緣定終生’。”她突然輕輕歎了口氣,“現在迴想起來,他真的真的很寵我。”


    “發生什麽事了?”樂靜芬不解地問。


    宋穎沉吟了一下:“樂董,你是過來人,應該知道這世上並不會因為相愛就肯定能在一起,總有些身不由己的事,尤其是我們這種人家。”


    樂靜芬唏噓地閉了閉眼,拍拍她的手。“我能理解,不過,好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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