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送過禮之後,摩根便帶著仙女們從森林中離開了。


    伊莎貝爾雙手小心翼翼托舉著金蘋果,又看又嗅了好一會,迴頭期待的看了一眼艾華斯。在他點過頭之後才放心下來,輕輕咬了一口。


    “什麽味道?”


    艾華斯好奇的問道。


    “……很甜。”


    伊莎貝爾說著,便獻寶般將金蘋果遞給了艾華斯。


    看著眼睛亮閃閃的伊莎貝爾,艾華斯也有些好奇的低頭咬了一口金蘋果。


    那金蘋果的口感,與其說是蘋果不如說是桃子。並不清脆,反倒是柔軟……如同有韌性的血肉一般。它裏麵也並沒有果核,卻有一種令人難忘口齒留香的清甜。


    感受著一種澎湃的生命活力湧入體內……那種感覺就和連續用了太多次照明術、導致生命力嚴重虧空之後,使用祀火法補充生命力時的感覺類似。甚至連他的靈魂都得到了浸潤……如果是那種靈魂在晉升儀式中受損嚴重的超凡者,甚至有可能靠著一口金蘋果將靈魂愈合。


    ——東西沒問題,也確實是好東西。


    艾華斯閉目感受了一陣,睜開眼看著期待的伊莎貝爾,頓時露出微笑。


    “沒問題,很好吃……你吃吧。”


    他多少有些擔心被自己多分了幾口的話,它的“藥效”還能不能達到期望。所以還是看著伊莎貝爾一口一口將金蘋果慢慢吃完。反正味道已經嚐過了,他的好奇心就已經得到滿足了。


    比起那個……


    艾華斯倒是有些好奇,妖精女王送過來的禮物到底是什麽東西……


    那並非是什麽寶物,卻也不是什麽吃的喝的——這倒是也好,艾華斯也有點擔心如果妖精們把宴會上的東西分過來了一些的話,吃掉了妖精的食物會不會有什麽問題。


    那是一隻有些瘦的貓咪。


    品種上來說,接近於橘白色的英短。看起來應該是還不到一歲。但瞳孔卻並非是英短常見的金色,而是清澈的碧綠色。


    它看起來很乖,但就像是害怕什麽東西一樣、一直在瑟瑟發抖——收下禮物之後,因為擔心貓會掉毛、或是爪子勾壞伊莎貝爾身上的婚紗,所以是艾華斯一直把它放到自己的膝蓋上。也正因如此,艾華斯才能清晰地感受到它一直在哆嗦個不停。


    妖精女王沒道理會突然送過來一隻貓。


    除非這隻貓有什麽特殊之處。


    想到這裏,艾華斯突然冒出一個念頭。


    他抱著這隻貓,狐疑的看了他好久,試探性的問道:“殿下?”


    那隻貓聞言,頓時猛烈的哆嗦了一下。


    它難以置信的猛然抬起頭來,愕然看向艾華斯。


    看著它那頗為人性化的表情,艾華斯心中的猜測也隨之落地。


    他嘴角微微上揚,肯定般的輕笑道:“好久不見了……父親。”


    “……嗯?”


    坐在獨角獸前麵,正在吃金蘋果的伊莎貝爾有些疑惑的迴過頭來。


    “沒喊你。”


    艾華斯沒好氣的輕拍了一下伊莎貝爾的腦袋。


    而伊莎貝爾縮了縮脖頸,將最後一口金蘋果也吞入腹中,笑眯眯的蹭了過來:“那要我這麽喊你嗎……爸爸?”


    “你倒是可以這麽喊它。”


    艾華斯說著,指向了自己懷中安安靜靜、好像似了一樣的貓咪。


    “……誒?”


    伊莎貝爾愣了一下,低頭看向縮在艾華斯懷裏的貓。


    她的動作凝固了好久,仿佛腦海之中有一整個宇宙生成。


    “你爹來咯。”


    艾華斯將貓從自己懷裏拽出來,像是舉起獅子王辛巴一樣將它舉了起來,將它展示給伊莎貝爾看。


    ——沒噶蛋啊。


    舉起貓的時候,艾華斯順便確認了一眼。


    若非是艾華斯的光環產生的奇異影響,這隻貓甚至都上不了獨角獸的背。


    而伊莎貝爾有些哭笑不得。


    她也很快想明白了:“所以……妖精女王的禮物,就是把……父親送了迴來嗎?”


    當伊莎貝爾真正說出口的時候,她才意識到自己對這個詞如此陌生。光是迴憶起這個詞語的口型,都顯得如此別扭而僵硬。


    她之前就已經從艾華斯那裏知道,阿爾伯特王子作為有名的小醜與詩人,趕上妖精百年一遇的大宴會而被抓到了妖精之國。據說他也迫切的想要迴來,但隻要吃過了妖精的食物,在妖精玩夠了之前是不會送客的。


    “……難道是因為逃離妖精之國的懲罰,所以才變成了……貓咪嗎?”


    伊莎貝爾喃喃道。


    但不得不說,她其實也沒有做好真正見到阿爾伯特王子的心理準備。所以當得知阿爾伯特王子被抓到妖精王國的時候,雖然心裏有些遺憾、卻反倒是鬆了一口氣。


    將自己拋下十年、從來沒有迴過一次家……甚至都沒有聯係過一次的父親。比起想與恨,更多的其實是陌生與疏離。


    因為阿爾伯特和伊莎貝爾曾經的關係還是很好的——在阿爾伯特離家出走之前,他曾是伊莎貝爾的太陽。伊莎貝爾的母親死的很早,全靠阿爾伯特一人帶給她歡聲笑語。而阿爾伯特王子也確實是個擅長逗人開心的家夥,所以他之後才會偽裝成一位小醜。


    如果他們之間的關係本就不好,那反倒是根本就無需遲疑。但恰恰就是因為伊莎貝爾曾經多少年渴望著他能迴來,如今才顯得不知所措。


    她已經不再需要懷念童年時沐浴過的日光。


    她已經有了能夠時刻照耀著她的太陽了。


    如今父親以一隻貓的形態迴來,反倒是讓伊莎貝爾的抗拒心並沒有那麽嚴重。


    “……據我猜測,可能不是。”


    聞言,艾華斯卻是搖了搖頭。


    妖精女王雖然有著天司的實力,但她並不是天司。也因此不會被銜尾之環儀式拽下來,所以也對艾華斯沒有什麽所求。


    而且以她的童真與單純,恐怕也根本不會考慮這麽遠的利益問題——


    如果艾華斯沒有猜錯的話,事情恐怕是這樣的:


    阿爾伯特王子不知道妖精之國的時間流速不同,因此被妖精們“邀請”去參加宴會的時候、肯定不會太過抗拒。而當他吃下過食物之後,才得知了這件事、並且意識到自己一定會遲到了。


    但是他無論如何都想要離開——而這是會觸怒妖精的行為。這就等同於小孩子們正玩得開心呢,卻有一個人吵鬧著要迴家。這無疑會讓所有人掃興,讓宴會本身的歡樂之總和都因此而變少了。


    要是換以前,妖精們會選擇懲罰這種人。被妖精殺死的可能性雖然不大,但絕不是零——這種可能就來自於這裏。


    但是阿爾伯特王子知道這是自己最後的機會,所以他拚死也想要迴來。於是或是因為堅持、或是因為妖精們的善心、亦或是因為巧合……他有幸得以麵見妖精女王。


    好在妖精女王確實認識艾華斯,也對艾華斯很有好感……所以得知艾華斯正好要結婚的時候,才會派妖精來送上禮物。


    艾華斯的麵子在妖精之國都能有用——也正因如此,阿爾伯特王子才能有機會迴來。


    “而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父親肯定是對妖精女王講述了自己完整的過去。”


    艾華斯將貓重新抱迴到懷裏,沒有將它遞給伊莎貝爾:“但他卻一定不知道……他的講述卻會再度觸怒妖精們。”


    聽到這裏,貓的臉上露出了頗為人性化的懊惱之色。它縮成了一團,耳朵都已經消失不見了。


    “因為妖精的性格與孩童無異,並且他們也有許多孩子朋友。因此‘父母拋下孩子離開’,在妖精看來是非常重的罪——對孩子來說,或許可以忍受朋友的背離、或許可以忍受孤獨,也不可能忍受父母的欺騙與拋棄。那會帶來怎樣的恐怖與絕望?


    “而父母明明一切安好,卻始終沒有迴來看望……甚至沒有一封信、一封家書,這對妖精之國的律法來說,是不可饒恕的重罪。你能活著迴來,肯定已經是女王鎮壓了妖精們的不滿。


    “毫無疑問,這確實是一種嚴酷的懲戒。毫無破綻的永久惡意變形術……這一定是妖精女王親自施術的結果。就像是讓王子變成青蛙的詛咒一樣……如果沒有解咒之法,就很難再度變迴人類。”


    艾華斯下了宣判。


    “……是我的錯。”


    那隻幼貓突然張嘴,發出了如七八歲般稚嫩的童聲:“女王陛下的懲戒是對的。”


    伊莎貝爾頓時睜大了眼睛。


    她意識到,那差不多正是父親離開自己的時候……她自己的年齡。


    “女王陛下宣布,我必須知道你所經曆的恐怖、知曉何為孤獨與生存的恐懼。因此我被她變成了一隻體弱多病的幼貓……唯有經曆過我離開你的那些時光,我才能重新變迴人類。


    “……並且,女王陛下還禁止我迴到家中。她說既然我喜歡在外流浪,那就以貓之軀在外流浪吧。讓我知曉何為真正的流浪——強者所謂的流浪,隻不過是從容不迫的旅行罷了;而富家子的離家出走,也隻不過是隨時都能迴歸富裕生活的一時叛逆。”


    那隻幼貓小心翼翼的蜷縮著,輕聲說著:“這都是我曾經犯下的行為的報應——我最初因為管控不住我自己的欲望,於是就變成了更控製不住自己欲望的貓;我曾經拋下了伊莎……讓她獨自一人忍受著隨時會死亡的孤獨與恐懼,如今就變成一隻隨時都可能死去的貓;我曾經選擇了以超凡者的身份離家出走,去各個城市流浪……如今就要成為一名真正的流浪者。


    “……以及一隻,貨真價實的流浪貓。她要讓我知道何為欲望、何為恐懼、何為流浪……”


    說到這裏,幼貓抬起頭來看向伊莎貝爾。


    它的瞳孔是和伊莎貝爾一樣的碧綠色。


    “但即使如此,我也很慶幸我能再度迴到這裏。”


    幼貓輕聲說道:“祝你新婚快樂,伊莎貝爾。也祝你生日快樂……希望我沒有掃你的興。我很快就會自己離去……


    “——對不起,伊莎貝爾。如今的我說什麽都沒用……如果我能通過試煉,再度活著變成人類,我才能說是真正理解了你。到那時,我會再度迴來的。並帶上我最為真摯的道歉。”


    聞言,伊莎貝爾捂著自己的嘴巴。


    她的瞳孔閃爍著淚光,卻是沉默著一言不發。


    “沒想到,女王陛下還挺有哲理的。”


    倒是艾華斯,輕聲說道:“以眼還眼以牙還牙……用這種方式,就能讓你理解伊莎貝爾的痛苦;也能讓伊莎貝爾化解心結,還能讓你通過這種自我審判的方式,來紓解內心的痛苦。


    “比起看起來的童稚,她倒是意外的智慧且公正呢。”


    但說著,艾華斯卻是將阿爾伯特一把抓住。


    “——不過,去流浪就不必了。到時候想找你都不好找,說不定就在哪個馬車輪子底下了。到那時,要是給伊莎貝爾留下遺憾怎麽辦?”


    艾華斯平淡的說著:“既然我已經來了,又如何能坐視他人遭受不幸?既然你打算懺悔,那為何不按伊莎貝爾這個當事人的想法來?


    “道歉,說到底也應該是讓當事人覺得滿意的方式進行吧?而不是自我感動……自我懲戒。”


    “……你說的是,艾華斯。”


    阿爾伯特低頭應道。


    “這樣吧……父親。”


    伊莎貝爾輕聲開口,聲音有些嘶啞。


    她並沒有用更親昵的“爸爸”,而是用自己從前也很少會說的“父親”來進行稱唿。


    但此刻,她的眼神明亮。


    雖然有些複雜與悲傷、但也有懷念與感動。其中絕無半分憎恨與憤怒……因為她本就是一個善良到會讓艾華斯心疼的女孩。


    “等婚禮結束……你就迴去,待在銀與錫之殿吧。”


    說到這裏,伊莎貝爾嘴角微微上揚。


    淚水折射著獨角獸身上虹彩色的光輝,但她臉上卻有著絕美的笑容。


    “——而我,就快要離開阿瓦隆,去外麵冒險啦。


    “當年你留下了我,現在我……留下了你。這很公平,不是嗎……


    “……爸爸。”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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