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萊斯特饒有興趣的看向西雅爾多王子。


    “真是稀奇。”


    她笑眯眯的開口說道:“如果我記得沒錯的話……你的母親路易斯王後,不就是一位月之子嗎?”


    阿萊斯特這話落下,西雅爾多王子沉默了一瞬。


    星象學家芬裏爾下意識迴頭看向王子的表情——然而王子卻並沒有因此而發怒。


    他放在桌上的雙拳並沒有攥緊,反而是摸索著慢慢舉起了剛被侍女送過來的紅茶。但他注視著那杯中的紅茶許久,明明已經舉到嘴邊卻又再度緩緩放下。


    “……正因如此。”


    沉默許久過後,他如此說道。


    西雅爾多並沒有詳細解釋自己的行為,然而阿萊斯特已經聽懂了。


    “你的意思是,”變迴原形的阿萊斯特向後傾靠在椅背上,抬起頭露出光潔小巧的下巴,“當她生下你的時候,還不是月之子……對吧?”


    西雅爾多王子並沒有迴答。


    然而他那低頭注視著杯中紅茶、顯得有些哀傷的眼神,已經揭示了一切的真相。


    很顯然,瓦倫丁七世認定自己那“複活的王後”仍舊是他的摯愛。或者說,他認為隻要路易斯能夠複活,不管怎樣都可以接受。


    但作為她的孩子,西雅爾多王子清晰的感受到了母親的變化。


    阿萊斯特嘴角微微上揚,卻又再度認真的放平。她這才第一次認真打量起了西雅爾多王子。


    此刻阿萊斯特看上去,確實就是一個稚嫩的女孩,而且才不過十三四歲的樣子、瘦弱到令人憐憫的程度。她身後的椅背,甚至都比她的上半身更為高大。


    然而她身上卻穿著精靈風格的華麗服飾——那是以金色與紅色為主色調、輕飄飄的服飾,身上還戴著許多鑲有紅寶石與祖母綠的華貴金飾。


    那華麗服飾所顯出的華貴氣場,在這一刻已經全然壓倒了稚嫩容貌帶來的嬌弱感。明明是客人,卻莫名有一種主人的氣度。


    “原來如此。”


    阿萊斯特輕歎了一口氣:“你仍舊懷念自己童年真正的母親,卻也並不否認‘後來出現的那位母親’對你的愛,因此並不將其視為仇敵。在你的認知裏,這是截然不同卻彼此相關的兩個人……在此基礎上,他們卻又共同存在於一個人身上。


    “……真是稀有,居然有認為月之子與前身同時存在的類型。在月之子的哲學觀中,你這種思想也能算是少數。”


    也隻有基於這種理念,才會有西雅爾多這種“在乎前身的形象與身份,而主動幹涉月之子行為”的行動。在其他人看來,這種行為就顯得過於天真……而再算上他的身份,甚至顯得有些可笑。


    “倒也不必分析到這種程度。”


    西雅爾多王子抿了一口紅茶,淡然道:“有沒有人告訴過你,這樣會讓人不適?”


    “哦,抱歉。沒想到伱這麽容易應激……”


    阿萊斯特沒有在意西雅爾多隱約帶刺卻又顯得柔軟無力的言語,隻是饒有興趣的發問道:“在你看來,我是‘她’的什麽?竊取身份與記憶的盜賊、死而複生的進化者……亦或隻是人格不同的重生者?”


    “……墓碑。”


    沉默許久,西雅爾多簡單的答道:“我是這樣認為的。”


    墓碑啊……


    聽到了預料之外的答案,阿萊斯特微微睜大眼睛。


    銘刻著死者的一生,同樣值得尊重與懷念的“器物”。並不將其作為一個完整的人來看待,卻也承認它的存在、而不是將其認定為竊賊與怪物。


    比起當年化身為影魔的貝亞德,這似乎算是更成熟一些的觀念。


    “……嗬。”


    她嘴角微微上揚,語氣也變得柔和了下來:“好孩子。”


    不管對月之子哪種定義才是正確的——亦或者哪一種都不是全然正確的——阿萊斯特也可以確定,西雅爾多王子至少是一個心靈柔軟的人。


    “或許您已經在世上存留很久,但倒也不必在我麵前以長輩的身份自居。”


    西雅爾多王子抬起頭來,認真的說道:“我所做的一切,都不是為了得到任何人的褒獎才做的。而是我想要這樣做。”


    “包括你父親嗎?”阿萊斯特追問道。


    “當然,阿萊斯特小姐。”


    西雅爾多王子深吸一口氣,看向阿萊斯特並嚴肅的說道:“我會將您請來,並不完全是因為芬裏爾的預言、也不完全是因為我見到了那樣稚嫩純真的一個女孩正打算進入那樣墮落汙穢的場所。也是因為,我看到了您的靈魂——它是那樣的純粹,上麵沒有沾染任何罪惡。”


    “……我的靈魂?”


    阿萊斯特有些訝異。


    但很快,她就聯想到了那個眼鏡:“它連這種事也能做到嗎?”


    “——那是瓦倫丁一世親自製作的煉金造物。”


    西雅爾多王子坦然道:“也不妨告訴您……昔日陛下也曾出入過那種場所。”


    “這種事告訴我這種外人沒問題嗎?”


    阿萊斯特挑了挑眉頭。


    西雅爾多微微點頭:“當然,因為這件事並不是值得羞愧的醜事——陛下他就是在那次事件中,感受到了月之子的矛盾性。他親自見證了月之子的墮落,可他最好的朋友同樣是月之子;他自我懷疑於先前對月之子的偏見——月之子對血奴當做消耗品的享用,與那些貴族們對血奴所做的惡行,又有哪個是高貴的、哪個是低賤的呢?


    “所以他在迷茫時,就創造出了這隻能夠‘看清人心’的眼鏡。這隻眼鏡得到了雙生鏡的賜福,除了能夠看清對方靈魂的姿態是純正清澈、亦或是猙獰邪惡,還能看清對方所造的殺戮……”


    說著,西雅爾多王子看向阿萊斯特,表情有些複雜:“而我從未見過,靈魂如此純淨的月之子。所以我認為……阿萊斯特小姐您應該剛成為月之子不久,而她……尚且年輕。”


    ——廢話,因為我是真的剛出生啊。


    阿萊斯特心說。


    怪不得西雅爾多王子見到自己的第一眼,就如此熱情的搭訕——他明明不是這麽外向的性格,反而是個悶油瓶的性子。而且還特地強調了自己的“高貴”,甚至在車上自己露出殺意時,他也沒有任何警惕。


    原來是他看到了自己的殺戮記錄……


    前身隻不過十三四歲,而如今身上因果又幹幹淨淨。


    所以在西雅爾多王子看來,自己要麽是一個“剛剛取代前身,還不知道如何才能展示自己已經成為了月之子,於是用幻術將自己偽裝成大人打算進入月之子專用自助餐廳”的小孩子;要麽就是至今為止還沒有殺過人的月之子,所以他才會與阿萊斯特聊這麽久、又毫不顧忌的說出這麽多的秘密——因為他已經確定過了阿萊斯特的“善惡傾向”。


    而與此同時……


    “……你是認為,我會被那個奇怪的儀式影響,因而造出殺孽嗎?”


    阿萊斯特反問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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