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迎彌林國王,吉斯後裔,舊帝國元首,斯卡劄丹河之主,真龍伴侶和鷹身女妖的血脈,高貴的西茨達拉·佐·洛拉克十四世聖主。”傳令官大聲唱道,聲音迴蕩在大理石地板和柱子之間。


    巴利斯坦·賽爾彌爵士一隻手滑進披風下,將長劍稍稍拔出。國王駕前除其護衛外嚴禁武器。賽爾彌雖遭免職,似乎還被默認為護衛的一員。至少沒人來收走他的長劍。


    丹妮莉絲·坦格利安喜歡坐在鋥亮的烏木長椅上臨朝,長椅光滑簡樸,鋪滿巴利斯坦爵士為讓她坐得舒服找來的靠枕。西茨達拉國王將長椅換成兩張華麗的金木王座,王座高高的後背雕成龍形。國王坐右邊的王座,頭戴黃金王冠,一隻蒼白的手握著寶石權杖。另一張王座空空如也。


    那才是真正的王座,巴利斯坦爵士心想,再精巧的龍椅也替代不了真龍。


    巨人格魯爾站在兩張王座右側,身材笨重,滿臉傷痕,麵目猙獰。斑貓在王座左側護衛,肩圍豹皮。王座後站著碎骨者貝拉科沃和眼神冷硬的克拉茲。全是老練的殺手,賽爾彌總結,但預先找出隱藏的敵人,與在競技場裏迎擊伴著號角和戰鼓出場的對手是兩碼事。


    日頭尚早,晨光也正好,巴利斯坦爵士卻覺疲憊入骨,仿佛奮戰了一夜。隨著年歲增長,他需要的睡眠越來越少。做侍從的他一晚能睡十小時,步向校場時還迷迷糊糊哈欠連天;六十三歲的他一晚睡五小時都綽綽有餘。昨夜,他幾乎沒睡。他的臥室是女王寢宮隔壁的小房間,本供奴隸居住,屋內隻有一張床、一把夜壺、一個衣櫃,以及一把他不常坐的椅子。床頭櫃上他放了一支蜂蠟蠟燭和一個小小的戰士雕像。他算不得虔誠,但這雕像減輕了他在異國他鄉的孤獨感。正因這份孤獨,他才屢屢夜晚站崗。請保護我不被懷疑吞噬,他祈禱,賜予我力量去做正確的事。但祈禱和黎明都沒能讓他心安。


    老騎士覺得大廳前所未有的擁擠,但他最關心的是那些缺失的麵孔:彌桑黛、貝沃斯、灰蟲子、阿戈、喬戈和拉卡洛、伊麗與姬琪、達裏奧·納哈裏斯。圓顱大人原來的地方站著一個胖子,身穿寬闊的胸甲,頭戴獅子麵具,皮條戰裙底露出兩條粗壯的大腿——那是馬克哈茲·佐·洛拉克,國王的表親,獸麵軍的新指揮,賽爾彌相當瞧不起他。他在君臨就受夠了這類人:欺下媚上,狂妄自大,目中無人。


    斯卡拉茨可能也在廳裏,賽爾彌意識到,把醜臉隱藏在麵具下。柱子間站了四十名獸麵軍,磨亮的黃銅麵具反射火把光芒。圓顱大人可能是其中任何一個。


    一百人的低語在大廳中交織,迴響在柱子和大理石地麵間。這聲音壓抑不安,充滿戾氣,令賽爾彌想起蜂窩炸開前的短暫寂靜。而在這些人臉上,他看到了憤怒、悲痛、猜忌和恐懼。


    國王的新傳令官剛提起朝中眾人注意,混亂就爆發了。一名婦女哭訴她一位兄弟死在達茲納克的競技場裏,另一位婦女為損壞的轎子要求賠償。一個胖子扯下繃帶,在朝堂上公開展示燒傷的胳膊,傷處依然血肉模糊。一位穿藍金相間托卡長袍的人陳述屠龍英雄哈格茲的事跡,卻被身後一位自由民推倒,合六名獸麵軍之力才將他倆分開,拖出大廳。狐狸、老鷹、海豹、蝗蟲、獅子、蛤蟆。賽爾彌不知麵具和戴麵具的人之間有什麽關聯。他們每天都戴同樣的麵具?還是每個清晨都換副麵孔?


    “安靜!”瑞茨納克·莫·瑞茨納克懇求大家,“拜托!我會挨個迴答,隻要你們……”


    “是真的麽?”一位女自由民唿喊,“我們的母親死了?”


    “沒有,沒有,沒有。”瑞茨納克聲嘶力竭,“等時機成熟,丹妮莉絲女王自會容光煥發地返迴彌林。在此之前,我們的聖上西茨達拉國王會——”


    “他不是我們的國王。”一位自由民高喊。


    人群開始推搡。“女王沒死!”總管大聲宣告,“血盟衛已被派往斯卡劄丹河對岸尋找陛下,他們將帶她迴到鍾愛她的丈夫和忠於她的臣民身旁。每個血盟衛都配備了十名精挑細選的騎手,每人各配備三匹駿馬,以保證搜索進度和範圍。他們一定能找到丹妮莉絲女王。”


    接著一名穿錦袍的高個吉斯卡利人發言,聲音響亮而冰冷。西茨達拉國王在巨龍王座上不斷變換姿勢,麵無表情,盡力做出關注但不為所動的樣子,任由他的總管予以迴應。


    巴利斯坦爵士把瑞茨納克油滑的言語當耳旁風。做禦林鐵衛練就了他充耳不聞的技巧,尤其針對那些極力證明自己言語就像風的說話者。他在大廳後麵瞥見了多恩少主及其兩名同伴。他們不該來,馬泰爾沒意識到自己身處險境。在這個朝廷,丹妮莉絲是他唯一的朋友,而她現在失蹤了。賽爾彌很好奇朝堂上的談話他們能聽懂多少。即便他自己也不能完全分辨奴隸販子們的變種吉斯卡利語,尤其當他們語速如飛時。


    昆廷王子聽得專心致誌。這小子是他父親的種。矮小敦實,樣貌平凡,看起來正直、穩重、實在、本分……卻不能讓少女一見傾心。而那丹妮莉絲·坦格利安,無論頭銜如何,仍是年輕女子,這點她每每扮無辜時自己都會承認。像所有優秀君王一樣,她把人民放在首位——否則她絕不會嫁給西茨達拉·佐·洛拉克——但她心中的小女孩渴望詩意、浪漫和笑語。她想要激情似火,多恩卻送來沉穩如泥。


    你可從泥土中提煉退燒的膏藥;你可在泥土中播種糧食,喂養孩童。泥土滋養,烈火索取,但傻瓜、孩子還有年輕女子每次都被熱情誤導。


    王子身後,蓋裏斯·丁瓦特爵士正朝伊倫伍德低語。蓋裏斯爵士與王子正相反:身材頎長,麵容俊俏,兼具劍客的優雅和廷臣的機智。賽爾彌可以肯定有許多多恩少女的手指撫摸過那陽光點綴的頭發,親吻過那笑容輕佻的雙唇。若這位是王子,事情也許大不相同,他禁不住想……但丁瓦特對他而言過於浮華。劣幣,老騎士心想,他也了解這種人。


    蓋裏斯說的事一定很有趣,引得大個子禿頭同伴突然縱聲大笑,連國王的視線都被吸引。西茨達拉·佐·洛拉克看到多恩王子,皺了皺眉。


    巴利斯坦爵士覺得不妙。當國王示意表親馬格哈茲靠近,並彎腰附耳低語時,他覺得有麻煩了。


    我對多恩沒有誓言,巴利斯坦爵士告訴自己。但勒文·馬泰爾曾是他的誓言兄弟,彼時禦林鐵衛手足情深。在三叉戟河我沒幫上勒文,但今天我能幫他侄子。馬泰爾正在毒蛇窩中跳舞,可他視而不見。丹妮莉絲於眾神和世人的見證下嫁人後,昆廷逗留不去,作丈夫的肯定會被激怒。現在他沒了女王庇護……然而……


    這想法像一記耳光打在他臉上。昆廷生長於多恩宮廷,對陰謀和毒藥不會陌生。他的長輩不止勒文親王。他也是紅毒蛇的侄子。丹妮莉絲確已另擇他偶,但西茨達拉死後可以再嫁。會不會圓顱大人錯了?誰能確定蝗蟲一定針對丹妮莉絲?那可是國王的包廂,如果一開始想害的是國王呢?西茨達拉的死將粉碎脆弱的和平,鷹身女妖之子必尋求報複,而淵凱人將重新開戰。屆時,除了答應昆廷的婚約,丹妮莉絲別無選擇。


    巴利斯坦爵士狐疑不定,卻聽廳後響起重靴登上陡峭石階的聲音。淵凱使團來了。黃磚之城的三位賢主大人代表,每人都帶著武士。一位奴隸主穿綴金流蘇的栗色絲綢托卡長袍;一位穿青橙條紋托卡長袍;第三位穿戴華麗的胸甲,甲上鑲嵌的墨玉、翡翠和珍珠母拚出春宮圖。傭兵團長血胡子跟著他們,健壯的肩膀扛了一個皮袋,臉上掛著殘忍的笑容。


    襤衣親王沒來,賽爾彌注意到,棕人本·普棱也沒來。巴利斯坦爵士冷冷地注視著血胡子。給我個理由會會你,看誰笑到最後。


    瑞茨納克·莫·瑞茨納克小步趨前。“賢主大人們,你們駕到讓我們蓬蓽生輝。吾王明光西茨達拉囑我歡迎淵凱朋友。我們明白——”


    “明白這個。”血胡子從皮袋中拽出一顆頭,扔向總管。


    瑞茨納克發出一聲恐懼的尖叫,急忙跳開。頭顱彈過他剛才站的地方,在紫色大理石地麵一路留下點點血跡,最後撞到西茨達拉國王的巨龍寶座。廳裏的獸麵軍都端起長矛,巨人格魯爾沉步擋在王座之前,斑貓與克拉茲也閃到他身邊,組成人牆保護國王。


    血胡子哈哈大笑。“他死了,不咬人。”


    總管顫顫巍巍、小心翼翼地靠過去,極輕細地拎著頭發提起腦袋。“海軍司令格羅萊。”


    巴利斯坦爵士看向王座。他侍奉過這麽多國王,禁不住去想若遇到這種挑釁,他們會作何反應。伊裏斯會嚇得向外一閃,估計又要被鐵王座上的倒刺割傷,但隨後他會尖叫著下令將淵凱人砍成碎片。勞勃會高叫拿戰錘來,親自與血胡子對決。即便公認軟弱的傑赫裏斯,也會下令逮捕血胡子和淵凱奴隸主。


    西茨達拉卻一動不動,呆若木雞。瑞茨納克將人頭墊在一個緞子靠枕上,擺在國王腳下,隨後飛也似的逃開,嘴角厭惡地下撇。巴利斯坦爵士隔了好幾碼都能聞到總管身上濃重的香水味。


    死者滿臉責備之意,胡子被棕色血塊凝結,但一股紅色細流仍從脖子下流出。從傷口看,他沒能幹淨利落地身首異處。大廳末端的請願者開始悄悄溜走。一名獸麵軍摘下黃銅鷹麵具,把早餐全吐了出來。


    巴利斯坦·賽爾彌對砍頭並不陌生。但這個……他曾與老船長一起橫越半個世界,從潘托斯到魁爾斯再到阿斯塔波。格羅萊是個好人,不該落得如此下場。他不過是想迴家。騎士嚴陣以待。


    “這,”西茨達拉國王終於開口,“這不是……我們不接受,這……這什麽意思……這……”


    身著栗色托卡長袍的奴隸主取出一張卷軸。“我很榮幸來此宣讀賢主聯合會的決議。”他展開卷軸,“決議如下:‘我們派出七人來彌林簽署和平協議,並出席重開達茲納克競技場的慶典。為保證使者安全,我們從彌林帶走了七名人質。現在,黃磚之城在哀悼她高貴的兒子亞克哈茲·佐·亞紮克,為他做客彌林期間慘遭橫禍而不平。血債必須血償。”


    格羅萊在潘托斯有妻子、兒子和孫子。人質中為何選他?喬戈、英雄和達裏奧·納哈裏斯麾下都有兵,格羅萊卻是個沒有船的海軍司令。他們是抽簽決定的?還是覺得格羅萊最無價值,最不可能激怒彌林?騎士捫心自問……但很多時候提問容易,解答難。我總是毫無頭緒。


    “陛下,”巴利斯坦爵士發現自己開口,“請容我提醒您,高貴的亞克哈茲死於意外。他在躲避魔龍途中被台階絆倒,為自己的奴隸和同伴踩踏致死。也可能是過分恐懼而猝死。他太年邁了。”


    “汝是何人,膽敢未經國王允許就開口?”穿條紋托卡長袍的淵凱將領開口。他是個尖下巴的瘦子,一口齙牙讓賽爾彌想起了兔子,“淵凱的賢主大人緣何要聽多嘴的侍衛問話?”他搖晃著托卡長袍的珍珠流蘇。


    西茨達拉·佐·洛拉克始終無法將視線從頭顱上移開。瑞茨納克附耳說了什麽,他才勉力振作。“亞克哈茲·佐·亞紮克曾是你們的大元帥,”他道,“現在誰能代表淵凱?”


    “我們全體,”兔子說,“賢主聯合會。”


    西茨達拉國王有了些底氣。“那麽,你們全體要為這破壞和約的行為負責。”


    穿胸甲的淵凱人迴答:“和約沒有打破。血債血償,一命抵一命。為表誠意,我們將返還三名人質。”他身後的鐵甲武士分開,三名提著托卡長袍的彌林人被帶進來——兩女一男。


    “姐姐,”西茨達拉·佐·洛拉克語氣生硬,“表弟。”他衝那顆血淋淋的人頭做個手勢,“把這東西拿出去。”


    “海軍司令屬於大海,”巴利斯坦爵士提醒他,“懇請聖主讓淵凱人歸還遺體,好將他葬於波濤之下。”


    兔牙將領揮揮手。“若能取悅明光,這個可以辦到,以表敬意。”


    瑞茨納克·莫·瑞茨納克大聲清了清嗓子。“無意冒犯,但我記得丹妮莉絲聖主一共送去……嗯……七名人質。另外三人……”


    “另外三人將繼續作為我們的客人,”穿胸甲的淵凱將領宣布,“直到龍被殺光。”


    廳內霎時一片寂靜。隨後低語聲、咒罵聲、詛咒聲和祈禱聲把大廳變成了嗡嗡作響的蜂窩。“龍……”西茨達拉沉吟。


    “……是怪物,大家都看到了達茲納克競技場的一幕。魔龍一天不除,和平斷無可能。”


    瑞茨納克道:“丹妮莉絲聖主乃是龍之母,隻有她才能——”


    血胡子打斷他。“她消失了。被燒成灰,吞進了龍肚子。她的骨頭將被荒草湮沒。”


    這番話換來一陣咆哮。許多人叫喊咒罵,其他人則跺著腳、吹口哨表示讚成。獸麵軍不得不用長矛柄猛敲地麵,讓大家肅靜。


    巴利斯坦爵士的目光一刻也沒離開血胡子。他是來洗劫城市的,而西茨達拉的和平讓戰利品化為泡影。他將竭盡所能挑起流血。


    西茨達拉·佐·洛拉克緩緩地從巨龍王座上站起來。“我必須與重臣商議。退朝。”


    “跪送彌林國王,吉斯後裔,舊帝國元首,斯卡劄丹河的主人,真龍伴侶和鷹身女妖之血脈,高貴的西茨達拉·佐·洛拉克十四世聖主。”傳令官高唱。獸麵軍從柱子間走出,站成一排後,緩緩地起步前行,將請願者們趕出大廳。


    多恩人無須走太遠——得益於昆廷·馬泰爾的身份和地位,他們被安排在大金字塔內兩層之下的套房,那裏不僅漂亮,還有專屬的廁所和牆壁保護的露台。或許正因如此,他和他的同伴徘徊不前,直到前方人群舒緩,才向階梯走去。


    巴利斯坦爵士若有所思地看著他們。丹妮莉絲會怎麽做?他自問。他覺得自己知道答案。於是老騎士大步穿過廳堂,長長的白披風在身後翻卷起伏。他在階梯前追上多恩人。“你父親的朝廷不及這裏一半熱鬧。”他聽到丁瓦特開玩笑。


    “昆廷王子,”賽爾彌叫道,“能否借一步說話?”


    昆廷·馬泰爾轉過身。“巴利斯坦爵士。當然可以,我的房間就在下麵。”


    不。“或許我沒資格告誡你,昆廷王子……但若我是你,我不會迴房。你和你的朋友應一直走下階梯,離開這裏。”


    昆廷王子盯著他。“離開大金字塔?”


    “離開這座城市。返迴多恩。”


    多恩人互相交換眼神。“我們的武器鎧甲都在房裏,”蓋裏斯·丁瓦特說,“大部分的錢也在。”


    “長劍可以重鑄,”巴利斯坦爵士說,“返迴多恩的路費我來出。昆廷王子,國王今天注意到你了。他皺了眉。”


    蓋裏斯·丁瓦特大笑。“我們何懼西茨達拉·佐·洛拉克?你看他剛才那德行,在淵凱人麵前怕得像個娘兒們。他們送來一顆頭,他卻毫無反應。”


    昆廷·馬泰爾點頭同意。“君主固當謀而後斷,但這位國王……我不知他在想什麽。女王也曾警告我當心他,是的,但……”


    “她警告過你?”賽爾彌皺眉,“那你為何不動身?”


    昆廷王子臉一紅。“婚約——”


    “——由兩名死者簽訂,且其中沒有一個字提到女王和你。婚約將令姐許配給女王的兄長,如今連他也死了。這東西沒有效力。你抵達之前,陛下對它一無所知。你父親善於保守秘密,昆廷王子,恐怕過猶不及。若女王在魁爾斯知道這份協議,壓根不會來奴隸灣。無論如何,你們來得太晚,我不想往傷口上撒鹽,但陛下既有丈夫,又有舊愛,她似乎喜歡這兩者勝過你。”


    王子的黑眼睛裏騰起怒意。“這個吉斯老爺根本配不上七大王國的女王。”


    “這不是你來評判。”巴利斯坦爵士頓了一頓,思忖自己是否說得太多。不,都告訴他吧。“達茲納克競技場那天,王家包廂中某些食物被下了毒,幸虧壯漢貝沃斯陰差陽錯將它們都吃了。藍聖女說他偉岸的體格和力量阻止了毒性發作,但也是九死一生。他隨時可能斷氣。”


    昆廷王子大吃一驚。“下毒……針對丹妮莉絲?”


    “針對她或西茨達拉,也可能同時針對兩人。但包廂屬於國王,這位陛下安排了一切。如果毒是他下的……那麽,他會需要替罪羊。誰比遠道而來、在朝中無親無故的情敵更合適?誰比被女王拒絕的求婚者更可疑?”


    昆廷·馬泰爾臉色發白。“我?我決不會……你不會認為我參與了任何……”


    看來他確實沒參與,除非他是演技高手。“但其他人會這麽想,”巴利斯坦爵士說,“紅毒蛇是你叔叔,你也有充分的動機謀害西茨達拉國王。”


    “其他人也有動機。”蓋裏斯·丁瓦特開口,“比如納哈裏斯,女王的……”


    “……情夫。”巴利斯坦爵士搶在多恩騎士說出什麽玷汙女王榮譽的話之前打斷,“你們在多恩是這個叫法,對嗎?”他沒等對方迴應,“勒文親王曾是我的誓言兄弟,當年的禦林鐵衛之間沒有秘密。我知道他有個情婦,他也不以此為恥。”


    “不,”昆廷漲紅了臉,“但……”


    “若達裏奧決意冒險,幹掉西茨達拉連眼都不會眨。”巴利斯坦續道,“但他不會下毒,絕不會,何況他根本不在場。當然了,西茨達拉很樂意把蝗蟲的事推到他頭上……但國王還需要暴鴉團,不能與團長的死沾上關係。所以王子殿下,陛下要嫁禍的話,會找上你。”他把能透漏的都透漏了。再過幾天,若諸神垂憐,西茨達拉·佐·洛拉克將不再統治彌林……但讓昆廷王子卷入即將到來的廝殺毫無意義。“若你堅持留在彌林,最好遠離朝堂,並祈禱西茨達拉忘了你,”巴利斯坦爵士把話說完,“更好的辦法是找艘船去瓦蘭提斯,王子殿下。無論你做何選擇,祝你一切順利。”


    他剛下三步台階,就被昆廷·馬泰爾叫住。“他們稱您為無畏的巴利斯坦。”


    “是有人這麽稱唿我。”賽爾彌十歲時贏得了這個外號。他那時是個新晉侍從,虛榮、驕傲又愚蠢,自以為可與老手一較高下,證明自己能當騎士。於是他從唐德利恩伯爵的兵器庫裏借出戰馬和板甲,打扮成神秘騎士參加黑港舉辦的長槍比武。連司儀都笑了。我胳膊太瘦,端不平槍,能做的隻是保證槍尖不垂下地麵。唐德利恩伯爵本可拽他下馬,狠狠打他屁股,但龍芙萊王子同情這位穿著不合身鎧甲的糊塗男孩,表示尊重他挑戰的權利。結果不出所料,僅一迴合他就被刺於馬下。鄧肯王子扶他起來,摘下他的頭盔。“一個男孩,”王子向眾人宣布,“一個無畏的男孩。”那是五十三年前的事。黑港的故人,還有幾位在世?


    “若我不能帶丹妮莉絲榮歸故裏,你覺得別人會怎麽稱唿我?”昆廷王子質問,“‘謹慎的’昆廷?‘膽小的’昆廷?‘懦夫’昆廷?”


    他們會叫你遲到的王子,老騎士心想……然而禦林鐵衛的騎士哪怕百無一用,至少能學會管住舌頭。“明智的昆廷。”他迴答。


    他真心希望一語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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