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麽東西?


    世上真有龍這種生物,竟然生活在這小小石盆之中麽?


    楊熙心中驚駭,小心翼翼地彎腰捧起地上石盆,湊到眼前仔細觀看。


    但水波一晃,那盆中龍影立刻消失不見,澄澈透亮的水中什麽東西也沒有,仿佛剛才楊熙看到的一切皆是幻影。


    但是隻要水麵靜置,那奇妙龍影便又悠悠浮起,神異至極。


    楊熙將盆中之水傾出,水中也並沒什麽可疑物事,真不知那影像究竟是從何而來。


    他仔細查看盆內,發現盆中並無龍形紋樣,說明那幻影並非盆底的反光。不過他發現石盆內倒是鐫刻有一圈一圈淺淺的神秘紋路,仿佛是什麽不知名的文字。


    如今楊熙見識不可謂不廣博,先生曾經教導他古代金文和蝌蚪文字,他在百家萬藏當中也見過許多不知名的,如今已經斷絕了傳承的古早文字,但從未見過如此怪異的符號,與他所知的任何文字皆不相同。


    如果它們真的可被稱作文字的話,那麽使用這些文字的人,目力一定都超出常人。因為這些“文字”如竹節盤繞,看起來仿佛亂七八糟虯結在一起,但認真看去,又會發現這些“文字”的筆畫絕不互相交叉覆蓋,節節都連綴在一起,仿佛有一道連綿不絕的線條將這一圈一圈的文字穿了起來。


    再注入清水,那盆內龍影再現。


    楊熙此時才猛然驚覺,這……這水麵之上應該映出自己的麵容啊,怎麽竟是龍的幻影?


    他從地上拈起一節枯枝,湊到水盆之上,發現水麵好好地映出了枯枝的形象。


    但自己探頭去看,水中便是遊弋的龍影!


    楊熙忽然心中有些恐懼。


    這奇怪的水盆讓他想起了一些不好的迴憶。


    這東西有古怪,要好好研究一下!


    四顧無人,楊熙將那盆連水一起,端將起來,便做賊一般走出院落。


    他可不是想偷這東西,隻是想將它拿迴房內好好研究一下,不管最終是否能看出它是何物,楊熙還是會將它還迴來的。


    但楊熙一出院門,便差點與一人撞個滿懷。


    是鄧宏。


    他是來探望縣主,沒想到卻看見楊熙端著一盆水向外走去。


    “延嗣,你到這院裏來端水作甚?你那邊院中沒有水缸麽?”他奇怪地問道。


    楊熙尷尬笑笑,他不善說謊,更不願欺瞞這位自己和小乙的救命恩人,便直言道:“我是看這小玩意有些稀奇,想拿迴去看一看。”


    鄧宏不疑有他,隻是哈哈一笑:“這種小物件,這行宮內多的是,延嗣要是喜歡,我都能夠做主,不妨拿走便是。但這些東西都是皇家製式,卻不要在外麵顯露,以防萬一釀成禍事。”


    楊熙心中失笑,皇家製式的樣貌,他是再懂不過了。甚至可以說,掌握了百家萬藏,曾在曆史上出現過、有所記載的皇家製式,他都能按圖索驥,比照認出。


    但是這個小石盆,不符合任何他所知的製式。


    它絕不是皇家之物,甚至可能都不是凡俗之物!


    這時楊熙心中一動,忽然將那水盆遞向鄧宏,問道:“鄧兄看這水盆之內有何物?”


    鄧宏一怔,他記起蝠千裏襲來那日,他已看過這盆內,記得是個動物的影像。他抬眼看看盆內,道:“不是有個大蟲的圖樣麽?不知道這東西是怎麽做出來的,竟有這般巧思。”


    老虎?


    楊熙一愣,沒想到是這個答案。


    這水盆之中的水麵,似乎不能映出人像,卻顯示出動物的形象。


    如果說龍也是動物的話。


    這讓楊熙心中又忐忑了幾分。


    他將水盆端走,一路上裝作不經意地詢問了數人,讓他們看盆中的景象。


    那些仆役,大多數隻道那水裏有蟲豸,隻有一個小婢說水裏泡著一隻老鼠,嚇得哇哇大哭。


    經過實際測試,楊熙已斷定,這外表不


    甚起眼的小盆,是一件神異之物。


    而他所見過的神異之物,隻有那兩尊不似凡間之物的禹鼎!


    其一蟄伏明渠之下,孕養了產生智識的通靈金丹,其二深藏地宮之中,貌如金球,能食金鐵,最終這兩尊禹鼎已全數落入當今天子手中。


    這奇異的石盆,不會……又是一尊禹鼎吧!?


    楊熙都被自己這異想天開的想法給嚇壞了。


    前兩尊禹鼎,都是先生費盡千辛萬苦才找到下落,才搶奪到手的,自己怎麽可能在這破舊行宮之中,隨便逛逛就遇到那等神物?


    這種怪力亂神之事,楊熙往往都喜歡詢問先生,而若虛先生則總是給他答疑解惑。


    如今先生不在身邊,楊熙隻能學著自己找答案。


    其實,他如今身邊就有一名有道方士,他也動過念頭,想要向任文公請教。但是他轉念一想,若這東西真的便是禹鼎,茲事體大,卻不可隨意透露給其他人。


    他左思右想,越想越覺得此物便是又一尊禹鼎,但如果這是禹鼎,那麽這尊鼎又有什麽用途?


    將人的麵目映為各種動物,那可能這便是最沒用的神異之物了吧。


    他哭笑不得,最後決定將那石盆埋在庭院角落之處。


    若這東西真是九鼎神物,就這麽隨便扔著也太暴殄天物,如果被官家知曉,少不得還會給縣主劉欽一家帶來禍患。


    當然以楊熙的脾性,肯定也不會將此神物據為己有。


    所以他終於決定,將這小盆埋藏起來,免得帶來禍端。


    他將石盆埋在行宮的牆角之下,為了記得位置,楊熙隨手拈起一顆麥粒,就種在了那埋起來的石盆之上。


    做完之後,楊熙便迴到院裏,走入堂屋,去看視重傷在床的小乙。


    走入堂中,楊熙發現任文公正在替小乙診視傷情。


    雖然任文公醫術並不甚高,但身為方士,卻是精通氣脈流注之術,有暇便來幫助小乙導引真氣。小乙是習武有成之人,導引真氣流轉全身,對傷處恢複大有裨益,甚至大於藥石之功,不幾日間,竟能艱難坐起,飲食漸漸恢複。


    能吃能喝,說明身體已經開始好起來了。


    這幾日小乙一見楊熙,便勸他趕緊返迴長安,楊熙當然不願丟下他去,所以這兩天都不太想來小乙的房間了。


    果然,小乙一見楊熙前來,便又勸他迴長安去。楊熙聽了此話,隻是默然不語。


    任文公幫小乙梳理完氣脈,心中驚歎這少年的經絡寬宏,真氣運使如臂使指。隻要假以時日,這少年毫無疑問將能成為武藝一道的宗師高手。


    看著兩人默然不語,任文公忽然道:“你二人是去是留,我無意幹涉。但我是馬上要拜別劉縣主,迴蜀中去了。若延嗣公子也要離開,我倒是可以送你一程。”


    小乙一聽,不由得大喜過望,連聲催促楊熙一並離去。雖然那蝠千裏不知逃去了哪裏,但始終是個威脅。楊熙一個人離開,隻怕會再被那陰魂不散的老怪物盯上。


    這任文公武藝術法皆是高明之極,若能護送楊熙一程,實在是再好不過,甚至可以說,過了這個村,便沒有這個店了也不為過。


    楊熙頗為不願,隻是問道:“任先生為何去得這般緊急?”


    任文公歎息道:“不瞞二位,我本來早該迴蜀中去的,隻是欠了王巨君一個人情,才不得不到此處來。如今我終於明白了,原來王巨君讓我來此,便是要讓我幫你等度過難關的。”


    楊熙和小乙齊齊相顧駭然,難道王巨君早已預料到了濟陽縣城當中即將發生的事?!


    難道他真的是未卜先知的聖人不成?


    默然良久,小乙突然誠懇道:“楊兄,你若要迴返長安,此刻便是最好時機。那蝠千裏傷重逃遁,暫時顧不上來尋你晦氣,若是等他恢複,說不得又要前來害你。若你已經離開,他多半便不會再關注此處,縣主等人也不必再受到牽連。等我傷勢痊愈,我必立即動身,返迴長安找你...


    .”


    小乙還沒說完,楊熙突然打斷他道:“小乙,這些話是誰教你說的?”


    他對小乙再了解不過,小乙心思純善但是想法也簡單,絕對說不出這等思謀遠慮的話語。


    小乙赧然,低聲道:“我方才向任先生請教的。”


    楊熙猛然抬頭看向任文公,任文公卻與之含笑對視,一言不發。


    楊熙在對視中敗下陣來,終於轉開目光。任文公教了小乙這番說辭,其意也是好意,但總讓他有種不舒服的感覺。


    他忽然開口道:“任先生,讓在下盡快返迴長安,也是巨君大人的意思麽?”


    任文公一怔,沒有料到楊熙竟如此敏銳,發現了這個他未曾宣諸於口的,不算是秘密的秘密。


    “確實如此。我來之前,巨君曾言,京中將有大變故,你若不在,必會抱憾無窮。”任文公坦言道。


    大變故?楊熙突又想起先帝駕崩之日,王巨君處變不驚的樣子。


    究竟要發生什麽,能讓王巨君說出“大變故”三個字?


    “就算有什麽大變故,在下人微言輕,便在長安,又有何用?”楊熙低聲道。


    任文公微不可察地低歎一聲,道:“延嗣,你如今與我也算同道之人,必也懂得一些望氣之法,難道你就沒有瞧過自己的氣數高下?”


    最後這一句話,任文公卻是以傳音秘術道出,果真是法不傳六耳。


    楊熙默然不語。


    他是宗室遺孤,又得百家萬藏傳承,親眼見過禹鼎神物,與皇家氣運也是糾纏不休。隻要他願意,他甚至可以走上競逐天下的道路。


    他忽然心中一動,想起那已被他深埋地下的那個奇異石盆。


    難道那小盆之中,竟能映照出人的氣數,擬作實物?


    別人的氣運都呈蟲豸百獸之形,自己的氣運卻如同蛟龍一般!


    但這別人夢寐以求的氣運機緣,對他來說,何嚐不是一種負擔?


    他不想攙和帝王家事,不想沾染朝堂的是非,更不想背負別人強加給他的命運。


    這便是為何他覺察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在王巨君的注視甚至操控之中時,會心生不舒服的感覺吧。


    “延嗣,是走是留,都在你的一念之間。”任文公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轉身走出廳堂。


    楊熙心中為難,囑咐小乙安心休息,也出門來到院中。


    剛來到門外,楊熙便見到一個小童正在牆角撒尿。


    定睛一看,這不正是那縣主的大公子劉縯麽?


    而他撒尿的地點,正是楊熙埋藏那個小石盆的位置。


    楊熙隻感覺一陣無語。


    世上巧合之事何止千萬,但這些巧合為何發生?卻沒人能夠解釋清楚。


    就算不在王巨君的算中,又怎麽脫得了上天的算計?


    小乙說得對,自己不能繼續羈留在此。


    據王巨君所言,先生早已返迴長安。想來以他的腳力,此刻必然已到長安多時了。


    先生返京為自己頂替罪責,自己卻還在此猶豫不決,這何嚐不是一種逃避?


    若是因為自己沒有及時返迴,導致先生遭遇什麽不測,自己那可真是悔之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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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又憶起長安的宅邸,想起尚書署的職司,想起臨近婚期,卻被自己拋在腦後的未婚妻子,心中五味雜陳。


    但自己已經不是昔日那個需要先生遮風擋雨的病弱少年,自己如今已是百家萬藏的司書人,也該學著獨自麵對一些事情了!


    小乙不在身邊又如何?


    就算沒有任文公同行相送,自己也該立即起身,返迴長安而去!


    想通此節,楊熙隻覺頭腦清明,再不為去留所迷障,不由得仰天哈哈大笑,聲震屋瓦。


    那小童劉縯被這笑聲嚇了一跳,不知這平素總是沉默寡言,不苟言笑的客人究竟是在發什麽瘋。他連褲子都沒顧上提起,便連竄帶跳地跑出門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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