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朝堂之上,草野之間發生了若幹大事,有一日十年之感,但是史書上的紀元,仍未翻開新的一卷。


    時間仍是建平元年。


    時值深秋,馬上便要迎來寒冷的冬日。不管天下黎民如何陷入水深火熱,不能聊生,朝堂貴人依然故我,花天酒地。


    朝廷雖然頒布政令,罷休樂府,但也就是朝廷之中裁撤了樂官,長安城中的達官貴人依然夜夜笙歌,無休無止。


    天子的身體依然不好,對填下黎民受災之事也無心去管,朝堂之上畢竟還有王嘉、平當等人,自己的母族再是跋扈,也不至於亂了綱紀,索性便對政事聽之任之。


    隨著天氣漸冷,他的痿痹之疾也是時不時便會發作,董賢衣不解帶侍奉左右,著實是忠心耿耿,讓他心中寬慰不少。


    那開鑿明渠打撈禹鼎的計劃最終還是擱置下來,因為天子實在沒有精力去與司農府扯皮,也著實有些畏懼朝上的非議。


    果然身子不好,什麽雄才大略也難以施展啊!


    這一日,天子又是稱病不朝,隻在桂宮之中歇息。董賢跪坐在旁,將那內侍搬扛上來的奏疏一卷一卷慢慢讀給天子聽,但是天子心不在政事之上,時不時拿些閑話來打岔,是以日已近午,也沒聽得幾卷奏疏。


    天子在榻上躺得時間久了,覺得有些困乏,剛想讓董賢停止閱讀奏疏,忽然聽得他念起一卷冀州刺史的奏疏,其中提到一則風聞,讓他頓時留上了心。


    “...傳中山王幼感風寒,身體弱虛,常有肝厥之症,發作之時痰迷心竅,見神見鬼,馮太後廣招巫醫以治之,纏綿不得痊愈....”


    中山王,是劉興叔父的幼子麽?


    雖然天子剛剛即位不到兩年,但兩年前他與當時的中山王劉興爭奪太子之位的過往,仍然曆曆在目。


    那時自己剛從定陶國來到長安,何等躊躇滿誌。自己也曾在群臣之前侃侃而論,與大學宿儒談笑風生,不論人才見地,都要遠勝那個粗人一般的叔父十倍。


    也正是因此,叔父雖然對先帝有救駕之恩,先帝仍是將地位傳給了自己。


    可是誰能想到,自己如今卻疾病纏身,無力政事,甚至連個後嗣也沒有呢?


    劉興爭奪帝位失敗,立刻便返迴中山國中,可能是因為心中鬱鬱寡歡,很快便即去世,隻留下一名兩歲的孩兒。


    先帝念及與劉興的舊日恩義,遙寄璽書一封,賜下諡號曰“孝”,又冊封那劉興的母親馮氏為中山國太後,讓那時剛滿兩歲的侄兒劉箕子襲承了中山王之位,對中山王的妻子衛姬,以及衛姬的兄弟皆有封賞,正是如此,


    中山國中才未發生亂,不然就憑著中山太後馮氏與箕子的母親丁姬兩個女流,怎麽能夠維持中山國中不亂?


    現在那個孩兒,也快有四歲了吧。


    一想到宗室之事,天子便有些心煩意亂,畢竟他如今還無子嗣,許多朝臣都在猜想天子是不是要步先帝的後塵,隻能從宗室中挑選繼任者了。


    正巧此時醫官徐遂成入殿進見,來服侍天子用藥。天子便隨口問道:“徐卿,你來說說,這‘肝厥’是個什麽病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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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子竟然問起疾疫之道,徐遂成登時心中一震,連忙跪在前麵答道:“‘肝厥’乃是小兒常見之病症,皇帝內經有言:肝厥之證,狀如癇疾,僵仆不醒,醒則嘔吐,頭眩發熱。乃是由肝火上熾導致,小兒發病之時尤為兇險,便不發病時,身上肌膚與雙眼處也會現出黃色,倒是不難辨認....”


    董賢知道天子是在詢問中山小兒的病症,見徐遂成還在背誦醫書,絮絮叨叨說個沒完,不由得打斷他道:“徐大人莫要隻管掉書袋,你且說說這‘肝厥’之症,有無法子可治?”


    徐遂成忙道:“這‘肝厥’之症,發於肝而形於外,病因卻不是一種,還需看了病人才知如何治法。不過這病來得快去得也快,小兒隻要沒有死在病中,年歲漸大,也能好轉。”


    天子沉默良久,忽然道:“徐卿,我命你去一趟中山國,瞧瞧我那小堂弟的病症。若是能夠醫好,朕重重有賞。”


    徐遂成聽了,哪敢不應命?頓時叩頭領旨。


    天子又讓董賢推薦一名得力朝臣,與他同去中山國中,看看中山小王的病症究竟如何,是真是假。


    董賢知道天子對這些宗室,特別是家有小兒的宗室懷著一份天然的不信任,也是推薦了一名與他關係甚好的中郎謁者,名喚張由的,令他與徐遂成同去中山國,為中山小王診治疾病,同時也暗中囑咐,若發現有何怪異不尋常之處,必須馬上迴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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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不說這廂天子派出朝臣醫官,前去中山國為箕子治病,卻說那中山國的國都盧奴城中,正在舉辦一場重大的禳祭活動。


    來自各地的術士神巫,不管是不是有真才實學,都被延請到中山王城前的廣場之上,共同為中山王劉箕子祈福消災。


    廣場前的高台上,穿著各異、相貌不同的術士神巫,依次上台拜舞做法,口中念著半通不通的讖語,便算是為劉箕子祈福過了。


    高台之後的殿宇之中,一座露天平台上珠簾垂掛,傘蓋幢幢,一個鶴發老婦坐在椅上,看著高台上的鬧劇,不由得輕輕歎了一口氣


    ,悲聲道:“這樣折騰一番,箕子便真的能夠大好麽?”


    她的身邊,立著一名宮裝少婦,看上去嬌嬌怯怯,弱不勝衣,肩上還圍著厚厚的狐皮,似在抵擋這深秋當中的寒意,但看她臉龐嬌若桃花,杏眼朱唇,雲鬢低垂,珠翠叮當,站在那裏便有十二分的貴氣。


    少婦臉上也有悲色,但雙目璨若星辰,閃著堅定地光芒:“沒法子,箕子的病症一天比一天重了,如今已是藥石難下。醫藥不成,自然要求諸神巫了,試試總不會變得更壞。”


    原來劉箕子的病症很是纏綿,請了若幹大夫,吃了若幹藥品,總是不能見好。你想一個四歲大的孩兒,能吃多少藥去?終於到了藥石不進的境地。


    馮太後和丁姬無法,隻得延請神巫,為劉箕子祈福一番,以求神明開眼,能讓這多災多難的小兒渡過危劫。


    馮太後聽了此話,頓時老淚縱橫,泣不成聲:“上蒼啊!我中山一脈究竟是做了什麽孽,竟要如此對待我們?”


    她原本也是高宗皇帝的妃嬪,曾經與王太皇太後、傅太後同處後宮,與傅太後一般,她的兒子劉興也未能成為太子,隻能來到中山國做個閑散藩王。


    沒想到先帝無嗣,竟又給了中山王一個爭奪大位的機會。中山王為人粗豪,隻當自己與先帝私交甚好,一定能得帝位傳承,沒想到現實兜頭給他潑了一身涼水,自己的侄兒定陶王最終得了先帝青睞,成為了當今的皇帝。


    他不堪失敗,受了百家盟蝠先生的蠱惑,服下了來曆不明的丹餘,瞬間便被其中丹毒奪去了性命,幸虧丁姬有勇有謀,當機立斷,毅然將他的屍身以及兩歲大的孩兒劉箕子帶迴中山國中,方才放出消息發喪,不然他們孤兒寡母羈留長安,定要死無葬身之地。


    但是劉箕子年紀幼小,在大雪天中隨著父母奔波來去,終於得上一身病痛,一直纏綿至今,也未能醫好,不得不說是上天無眼,又要如此考驗這個小兒。


    丁姬也是心如刀攪,她又如何不知,自己的兒子病成這樣,已是兇多吉少?但她雖然看上去嬌嬌弱弱,但是星係極為堅忍,如今老的小的都不成了,自己還要讓他們倚靠,決不能就這麽倒下!


    想到此處,她咬著牙道:“太後休要悲戚,箕子福大命大,未必就挺不過這一關!咱們隻是盡人事,聽天命罷了!”


    說著,她向外喚道:“齊雍大夫在否?”


    外麵立刻響起一個蒼老的聲音:“臣在。”


    這齊雍乃是中山王室的禦醫,負責中山王的醫療事宜。


    “你去看看,箕子怎麽樣了。”


    齊雍答應一聲便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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