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術一旦使用,就再也無法迴頭了。”既明不知想到了什麽,好像很開心。


    “我從沒想過迴頭。”幻蕪說完就咬了下嘴唇,眼睛卻十分明亮。


    “行,大體方法我可以告訴你。你要是想把自己的天劫轉給別人,不能隨便找棵樹或者找個活物了。首先你們兩人的修為要相似,至少都要到差不多可以升仙的程度了,這才是瞞過天劫的第一步。之後呢,你們兩人必須精血氣脈相通。”既明這話似未說完,但他住了口,頗為玩味地看著幻蕪。


    “啥意思?”


    “意思就是,雙修和合,達到陰陽互溶之境。”


    作為修習過道宗的幻蕪來說,“陰陽修合”隻是一種修行法門,雖然深知這點,但被既明這麽看著,修為定力又不在那個境界的幻蕪,差點一口氣背過去。


    “當然了,也不一定非要如此。”


    幻蕪:“你就不能一口氣把話說完嗎?!”


    “講話也是很累的,我需要歇口氣啊。”


    幻蕪:……你贏了!


    “行此禁術,也可用心頭血作為交換。”既明扯了扯嘴角,似乎想笑,但最終還是轉頭看向了天空。


    “心血相融,命運相交,不分你我,生死相接。”他緩緩地吟誦這句話,像是不帶半分感情吟誦的經文,可斷句之間愈發拖長的尾音,在這空曠的行路上迴響,又成了感慨落花一般頹靡地吟唱。


    一時寂靜無聲,幻蕪隻能聽見唿嘯在原野上的風聲,穿過自己的鬢發,不知會攜帶著什麽話語撫向另一人的耳畔。


    “難吧?”就在幻蕪出神之際,既明帶著一絲歡快的意味說道,好似之前那個老者一般緩慢的語調並不是從他嘴裏發出的一般。


    幻蕪沒有直接迴答他的話,而是又問:“然後呢?”


    “之後嘛,就是寫符念咒的事了。比起前兩個條件,最後一個不過複雜了一點。要想找到與自己心意相通還願意為自己擋劫受罰之人,才是最難的。”


    “是啊……”幻蕪隨聲應和,半晌後又問:“那要是我的天劫被別人擋了,之後再飛升,天劫的威力還是一樣的嗎?”


    “自然,我說過了,天劫是根據修行者自身的條件而定的,弱者就弱,強者當然也會強。輪到你飛升的時候,該是什麽樣還是什麽樣。”既明側頭看著幻蕪一臉怔愣,又加了一句:“不過能多爭取些時間,多修習一點就是一點吧,至少不會太狼狽。”


    之後幻蕪就沒發聲了,安靜地連平日裏抱怨舟車勞頓的嘀咕聲也沒了。


    就在既明自己都有些不習慣想說點什麽的時候,幻蕪的聲音幽幽傳來:“這個禁術,能教我嗎?”


    既明了然地笑了一下:“與上迴一樣,我不白幫人,當人也不會白白把這種法門教給外人。”


    “有什麽條件?”


    “之前你就欠我一迴,這次嘛,似乎我都不必提什麽條件,為了得到此法想必你也不會拒絕我對你提出的任何要求了吧?”


    既明用一種成竹在胸的眼神看著她,可幻蕪眼下的心境,的確說不出個“不”字。


    她用有些氣惱又有些無奈的眼神瞪著他,也隻有這樣才能她還有情緒尚能自主了。


    “不如你做我的徒兒,那我定是把各種秘法都傾囊相授,也不需要你做些端茶倒水的活計了,如何?”


    “我有師父了。”幻蕪沒有半分猶豫就拒絕了,因為她看得出既明說這話也不過是逗弄自己罷了,並不是真心想收她為徒。


    既明撇撇嘴,露出了幾分她經常在白羽臉上才能看到的表情:“無趣,無趣得緊!”


    “那你教是不教?”


    “不教,你能奈我何?”


    “那我隻有天天央求你,直到你厭煩為止。”


    “我要是真的厭煩了,說不定就把你直接毒啞,不能說話並不影響替我辦事。”


    “那我就捅死我自己,或者把我自己捅到半殘廢!”幻蕪發現,唯一能威脅到他的也就隻有自己了。


    既明並不擔憂,眉梢還帶著春融冰雪一般的笑意:“首先,你不會的,因為你惜命,你這般愛惜自己小命的人,不會真的捅死自己,頂多就是唬人;其次,你還怕痛,真到半殘廢,你下不去這個手;第三,你沒有武器。”


    這話說完,既明就像個愛戲弄小姑娘的世家子弟一般,帶著少年人才有的狡黠與光輝直視著幻蕪。


    幻蕪愣了一下,再次把眼前之人心思深沉狠辣無情的性格忘在了腦後,可馬上就有另外一個聲音告訴自己,別被他迷惑。


    就在這樣雙重的心緒起伏下,她反而平靜了,用一種特比認命的語調說:“是啊,我什麽都沒有,小命也在你手中,除了腹誹賭氣之外什麽都做不了,但我還是想讓你知道,我以誠心向你討教。最終能得到還是不能得到,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平靜的接受。”


    如同命運之船,艱辛自己終將駛到終點,如果遇到躲閃不及的傾覆之危,也要始終保持著內心的平靜。


    既明麵無表情,對她這般平靜好似帶著些隱隱的怒氣,半晌之後,他又說:“看我心情吧。”


    這就是道路沒有完全堵死的意思,如果她能找到既明想要的東西,也許他一開心,說不定就會告訴自己呢。


    以前的幻蕪總是習慣做最壞的打算,可如今真的處在“壞”境地之時,卻又總是生出陽光向上的情緒來。


    “還有希望的”、“事情沒那麽糟糕”、“這樣已經很好了”……這些曾經順口安慰別人的話,她此刻才真正體會到,這些話對當事人起不了什麽作用,真正能安慰到的,其實是說出這種話的自己。


    對比起那些自己見到的,更為悲苦的生命,重複著帶有希冀的話,像念咒一般想牢記在心底,才能撕開生命困苦之壁,將那一點遙遠的光芒掬在眼裏。


    這一方曠野好似無邊無際,蕭瑟荒涼得隻能聽到風聲。幻蕪在這裏,卻忽然覺得平靜,好像瞬間擯棄了一切,接受了這個淒惶不安的自己。


    直到目之所及的荒蕪顏色,終於被一片皚白替代。


    “翻過這座雪山,我們就到達目的地了。”既明攏了攏銀灰色的狐皮大氅,微微仰頭看著那一片連綿的銀帶。


    這座雪山並不是特別地高,但其綿延的氣勢,卻比恢弘的城闕更甚,就像隔絕著這頭和那頭的天然屏障。


    幻蕪也仰頭看著,忽然對山的那一邊生出幾分好奇來。


    他們一路行來的這片荒原上並沒與任何霜雪覆蓋,但在不遠的前方,竟然能有一座終年不化的雪山屹立,那些夾帶著些許冰雪寒意的風打在臉上,讓幻蕪生出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可越不真實,越引誘著人靠近,仿佛走到跟前,就能用一根手指觸碰到虛假的溫度,來證明自己是多麽的明智。


    但是有了這座雪山,倒好像能成為她的遮掩呢。在雪山上拖到十五,就能把那些寒氣無聲無息地化在冰雪中了吧?


    不過退縮不前更符合她的性格,所以幻蕪立馬頹喪起來:“別啊,我爬都爬不上去。”


    既明對這種抱怨習以為常,他輕輕一吹,馬車和馬瞬間就化成粉礫消散在空中。


    “跟上。”既明率先邁步走向雪山,幻蕪看著他的背影踏入山巒,竟生出幾分悲壯的意味來。


    幻蕪怔愣一瞬,趕忙跟上。


    在幻蕪進入雪上的第二天,長絕三人也到了雪山跟前。


    眼前之景也讓他們生出了虛幻之感,但微張的下頜還沒收迴,長絕就已經埋頭鑽進白色世界了。


    今日就是十五,他的心情越發焦躁,但唯一的表現就是緊蹙的眉心了。


    他的眉心紅印也因為皺眉,折出水波樣蜿蜒的形狀。


    這山看起來不高,爬起來卻沒完沒了,明明知道隻是翻過一座山頭而已,一旦踏進這片白色中,就好像與之融為一體了。


    就連在山下看著平靜安詳臥鹿一般的雪山,待爬過山腰後,也變得喧囂起來。


    昨夜幻蕪和既明找了個背風的地方休息,身下都是冰雪,幻蕪最後竟然抱著膝睡著了。


    既明還是一如既往地抬頭看天,幻蕪起先陪他看了看,卻什麽也看不到。幻蕪隻能認為,這或許就是他發呆的習慣、調息的方式或者他就是作孽太多而在時時關注雷劫的跡象?


    不過,除了那日在祭司殿,既明就沒再做任何幻蕪認為的大惡之人應有的舉動,至少他對自己還算溫和。


    有時候如果不是他那一點眉心印,幻蕪甚至都要忘了他是墮仙的事實了。


    這樣的人究竟有怎樣的過往你呢?幻蕪心裏隱隱生出好奇,但她也很清楚,這些好奇隻能埋在心裏。


    既明此人,終究是讓她膽寒的。


    第二日天明又向上攀爬,越高風越大,幻蕪四肢也不知是不是風雪的緣故,在白日就已經十分的僵硬了。


    連眼皮都十分重,很多時候,她都隻能眯著看前麵那個像在散步一樣悠閑的背影,然後咬牙跟上。


    寒冷的感覺卻要輕很多,還是因為外在冷與內在冷交織讓她麻木了,她隻覺得自己的身體到了一種感知不到溫度的狀態,有時候甚至無法感到風。就像周身有一個無形的結界一樣把她包裹起來,除了邁步困難之外,她倒不覺得有多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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