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等幻蕪的嘴裏可以發出聲音的時候,祭司殿前已經倒下了十幾具屍體,白玉的台階已經被鮮血染紅了。


    幻蕪眼睛被刺得發疼,血腥味讓她不能唿吸,她疾步奔上台階,朝著方士的背影邊喊邊跑。


    幻蕪心中的驚怒蓋過了她的恐懼,她直接拉住方士的手臂:“我隻是讓你殺了陸離!我沒讓你殺那麽多人!”


    “我答應幫你殺人,可我沒答應你隻殺一人。”他單臂攬著幻蕪的肩膀,離她極近,幽暗的眸子緊緊盯著她,“若我在殺死陸離前就被那些人殺了呢?”


    他迴過頭,緩緩地掃視著那些圍在遠處根本不敢靠近的侍衛,他們猶如看見地獄修羅一般驚恐莫名地看著他。


    侍衛們互相推搡著,卻無一人再敢上前。


    “不會的,他們根本殺不了你!”幻蕪緊緊地抓著他,生怕一放手他就大開殺戒。


    “世事難料,他們那麽多人,都舉著兵器衝著我,若我不再他們靠近我之前就把他們殺死,豈不是給了他們殺掉我的機會?”方士一邊悠悠地說著,一邊斜眼看著幻蕪,眼波流轉頗為妖媚,“若我死了,誰還能解你憂愁?”


    “既然你做出這樣的選擇,就勢必要承擔這個選擇所造成的後果。就像他們,既然身為護衛者,必定要做好護主而死的準備,都是一死,不如我早日成全他們,說不定還能早日投個好胎,來生不必再為人賣命了,豈不是更好?”


    話音落地,最前排的侍衛紛紛吐出一大口血了,倒在地上瞬間就死了一大片。


    剩下的人嚇得不知所措,大多數直接扔了兵器,大叫著“惡鬼!妖魔!”四下逃竄。


    “為仆不忠,隻想著自己逃命,死了也要下油鍋地獄,不如我來幫你們!”方士大喝一聲,伸出手一揮,逃竄的侍衛就像被大刀砍中一般,血肉橫飛。


    明明離得很遠,幻蕪卻覺得那些鮮血全部淋到了她的身上。幻蕪腿一軟,直接跪坐在地上。


    方士大笑一聲,踩著一條血路就走進了正殿。


    謬論!全都是謬論!幻蕪心裏咆哮著,迫使她大口大口喘氣。


    幻蕪雖為妖,卻從未親眼目睹過如此血腥屠戮的景象,她一麵強迫自己不要去注意那些身首異處、腸流肚破的屍首,一麵哆嗦著站起來。


    等她踏進正殿,這裏的景象也不比外麵好多少,一些長老和低階的祭司慘死在殿中,這些人裏還有幻蕪認識的祭司遨,他雙目圓睜著倒在地上,似乎根本沒明白發生了什麽,死亡就已經降臨到自己頭上。


    “生者必滅”即是生者必有一死,出生、生存、死亡,才構成了一個完整的生命。


    雖心中早以明白這種道理,但幻蕪還是忍不住心中的悲戚,她伸手拂過遨的雙眼,為他合上了眼睛。


    一路追到後殿,所見無一活口,幻蕪已經麻木了。


    一聲撕心裂肺的哀嚎傳來,幻蕪循聲追去,見方士背著手站在一片屍首之間,聽到幻蕪的腳步聲,他微微側過頭來。


    “若你再拖著我多說幾句,這人可就要跑了。”他一臉的雲淡風輕,看著遍地屍身就像看著螻蟻一樣淡漠,衣不染塵,連鞋麵都沒有濺上一滴血,在這煉獄一般的景象中他就好似是須彌天上救世的神祗。


    可他,明明就是惡魔。


    幻蕪低頭一看,才注意到地上躺著個人,此人雖身穿麻衣,可幻蕪還是認出來了他正是陸離。


    他的雙腿自膝處被砍斷,隻留下兩個圓形的血洞還在往外流血,還有隱約可見的白骨和垂在外麵的斷筋。兩隻被斬斷的小腿有一隻直接掉落在陸離的臉側。


    他看著自己的斷腳,雙目暴突,涕淚流了一臉,緊緊咬著嘴唇一邊掙紮著後退。


    方士瞥了幻蕪一眼,她的臉色不比陸離好多少,“就是此人吧。”並沒有等幻蕪的迴應,他就已經抬起手來。


    “你,你竟然……”陸離見他暴起殺意,一臉驚懼,同時還帶著一絲不可置信的憤怒。


    可他的話並沒有說完,身子就自右肩至左腰被斜砍成兩半,頭肩部倒在地上,血流如柱,可他的剩下的身子還保持著原本的樣子,坐姿立在原處。


    鮮紅的肺葉和白色的腸子露出來,流了一地。


    幻蕪捂著嘴,忍住不叫出聲,因為她覺得自己一開口就會吐出來。


    她轉過身沿著原路狂奔出去,直到跑出祭司殿的大門,看不到血汙才停下來,弓著身子大口喘著氣。


    低下頭的時候,她才看見自己的衣襟上有血,那是她自己的傷口滲出的血跡。一看到這紅色,幻蕪就立馬尖叫起來,她扯著自己的衣襟想撕掉這一片血跡,可她越用力,血流越多,撕掉外衣的衣襟,裏衣已經濡濕了一大片。


    手上都是血跡,幻蕪看著血珠順著自己手掌的紋路滴滴答答地滴到地上,眼前一黑,就暈了過去。


    幻蕪是在一陣搖晃顛簸中醒來的。


    隨著晃動,眼前有光亮時隱時現——那是馬車的車簾。


    原來自己正在馬車裏,幻蕪閉了閉眼,再次睜開時,已恢複了清明。


    心口的傷很疼,想必是又裂開了,她用手肘撐起身子,艱難地靠在椅背上,然後閉著眼睛喘了幾口氣。


    片刻後,才恢複了氣力,抬起右手抹了抹額間的汗。


    她知道發生了什麽,也記得自己是暈了過去。她苦笑了一下,此刻的冷靜讓她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當時的慌亂。


    曾自詡為從容冷靜的心性,不過也是未經大事罷了,真正看見那般景致,自己還是難逃心魔。


    她抬起一隻手,舉在眼前看了看,上麵幹幹淨淨,已經沒有了血跡,想必是被擦幹淨了。


    不過身上還是那件被自己扯破了的衣服,裏衣上的血跡已經幹涸發黑了,掀開看了一眼,傷處還是老樣子,隻不過凝結的血塊暫時止住了血而已。


    不見有任何處理過的痕跡。幻蕪看了看車簾外隱約可見的那個鴉青色身影,垂了眼睛。


    看來隻要自己未死,那人雖不會殺我,卻也不會管我。


    也好,一想到那雙手為自己清理傷口或者換衣服,她就忍不住作嘔。


    也不知道要去哪裏,更不知道要做什麽,甚至不知道眼前之人是何身份。


    前路堪憂,可她很慶幸,長絕並未找來,不然以那人的狠毒的心性,長絕未必能全身而退。


    不要麵對這個惡魔,再好不過。


    幻蕪閉上眼睛,身上的傷痛和疲憊,讓她再次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幻蕪是被嚇醒的。她直接坐起來,伸手捂住眼睛,才漸漸忘掉夢中的那雙眼睛。


    陸離臨死前那雙驚懼交加,飽含絕望之色的眼睛,一直在夢裏狠狠地瞪著自己。


    “嘖,這般膽小。”方士的聲音,他並不迴頭,還是背對著她看著夜空。


    幻蕪也順著他的眼神看向天空,已經不是大漠裏滿幕的星子了,而是透過樹木茂密的枝葉間或冒出的青白色月光。


    原來,已經不在大漠了麽……身旁燃燒的柴枝“劈啪”一聲,爆出火星,幻蕪才迴過神來。


    伸手撫上心口處,還是很疼,因為失血,她覺得從傷口處冒出的是陣陣寒氣。


    “你再不救我,我就要死了。”幻蕪看著方士的背影,慢吞吞地說。


    “你以為我沒救過嗎?”方士轉過頭來,臉上帶著難得一見的不滿又有些頹喪的表情,“你這體質,傷口竟然不會自己愈合,我也是費了好大的功夫才給你止住血的。”


    幻蕪撥開衣領,果然血是止住了。


    “有沒有藥?”


    “沒有。”


    “那有沒有幹淨的布?”


    方士直接轉過身,攤開手顯出一副無賴樣:“沒有。”


    幻蕪看著那張臉,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定然無法將他和那般殺人不眨眼的魔頭聯係到一起。


    “那你撕塊布給我。”幻蕪指著他的衣服,一臉坦然。


    方士看著她迴以諱莫如深的笑容:“怎麽?不怕我了?”


    “怕你有用麽?還不是會被你捆著綁著帶到你的目的地去,與其害怕得一路讓自己活在驚恐焦慮之中,耽誤病情,到時候要是沒了氣力幫你做事,你更要生氣,說不定會直接殺了我,不如我先按捺下心中的恐懼,等你放了我再怕也不遲。”


    “不錯,這般惜命,真是盡得薈明的真傳。”


    幻蕪瞪大了眼:“你知道我師父?”


    “這個問題可真蠢。既然能找你做事,自然是對你有所了解的,不止了解你,還要順便了解了解你的親友,”他頓了一下,玩味地看著幻蕪,“自然就有與你相依為命的師父。”


    “不對,你的口氣,像是與我師父是舊識。”幻蕪緊緊地盯著他臉上的表情。


    說謊與否,需認真觀看他人的麵部表情,哪怕一個小小的顫動也要看到,這是幻蕪在織夢識人的過程中漸漸發現的。


    “哎呀,”方士微微捂住嘴,“一時嘴快,失誤失誤。”


    這般說,就是並不否認了,可他隻說了這一句,就再沒有其他話。


    幻蕪此刻迫切的想要了解眼前之人的身份,她想了想,然後說道:“你還未告訴我你姓甚名誰,”不等對方迴答她又接著說,“你如此了解我,可我卻連你的名字都不知道,未免有失禮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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