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勒神官走上陽台,他的房間位於祈禱堂的三樓背麵,旁邊的高大榛樹枝葉茂密,伸過來正好可以擋住炙熱的陽光。年過六旬的他,早已不複年輕時挺拔的外形,現在隻是一個禿頭有著啤酒肚子的老人。


    早上主持過日光節的日出慶典後,米勒神官得到了村裏麵人送的一份禮物,那是從青原城購買的凝乳布丁蛋糕,為了保持低溫,還在包裝上施加了冷凍魔法,價格不菲。村裏麵的人都知道這個老神官喜歡吃甜品,所以這樣的禮物,還真的給他一份不小的驚喜。


    他在這個愜意的午後,打算獨自品嚐這份來自家鄉的甜美迴憶,順便緬懷一下自己當年輝煌的歲月。畢竟他曾經是青原城最出色的神官,受人敬仰,並且還一度有機會去白默迪的全國第二大神殿任職。但是十二年前的那場變故,改變了他的命運。


    老神官的手還在拆著蛋糕的盒子,目光卻忍不住飄向了陽台外麵,越過榛樹茂密的樹冠可以看到歡快的流動著的絲帶河還有河邊上那塊野樹雜草叢生的空地。經過十多年的風雨侵襲,燃燒之後的磨坊已經隻剩下半麵磚石的外牆還矗立著,其他的早已化為了塵埃泥土。


    這塊地方是村中的禁忌,沒有人敢提,沒有人敢駐留。雖然它位於村中最繁華的地段,但是所有人都選擇默不作聲的無視它。


    今天,那個位置居然站了一位騎馬的年輕人!


    米勒神官手一抖,刺啦一下撕壞了精美的蛋糕包裝,細膩香甜的蛋糕晃動著滑了出來,差點掉在地上。


    仿佛聽到了這細小的聲音一樣,遠在五、六十尺外的年輕人,突然拉馬轉身,視線直直的看了過來。這麽遠的距離,老神官常年在蠟燭下看書而損傷的視力根本就看不清楚對方的五官,但是一瞬間,他覺得自己認識那個人。


    米勒神官猛的站了起來,絲毫不在意碰掉的蛋糕砸在了他今天剛穿的新袍子上。他以年輕人的速度衝進房間,推開自己臥室的大門,匆匆的跑下樓,生怕自己晚了一步就會錯過廢墟邊的那個年輕人了。


    迪爾蘭多沒有想到自己在村裏麵碰到的第一個熟人居然是米勒神官,畢竟他應該是遠在幾十裏外的青原城主持日光節慶典,不知道怎麽會出現在這樣一個偏僻少人的小地方。


    “是你!”老米勒狂奔了這段距離,幾乎是上氣不接下氣,說了兩個字,就彎腰撐著膝蓋說不出話了。


    迪爾蘭多早下了馬,此刻迎上去,拍了拍老神官的後背,幫他順氣,然後感慨的說:“沒想到你居然能認出我。”米勒神官其實衝到麵前反而不能太肯定眼前的人是誰了,畢竟最後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還是十四歲的孩子,而現在已經完全是個成年人。


    一想到對方的身份,米勒神官就要彎腰行禮,直接被迪爾蘭多攔住了:“不用多禮,我是隱瞞身份來這裏的。米勒神官,為什麽你會在加林?被邀請來主持日光節的活動麽?”


    “你不知道?”老人的唿吸剛剛平穩下來,聽到這個問題詫異的反問。


    迪爾蘭多挑眉問道:“我該知道什麽?”


    “嗬嗬,不知道也正常,沒什麽……你怎麽會來這裏的?”米勒神官立刻反應過來,連忙搖手想要轉開話題。


    迪爾蘭多抄起了手,似笑非笑的看著他,耐心的等他說實話。老神官左右看了看,歎了口氣說:“這裏不是地方,你跟我迴去我再說給你聽。”


    遠處傳來嬉鬧的聲音,似乎是到田裏麵布置傍晚要燃燒的稻草祭品的村民迴來了,迪爾蘭多點點頭,跟上米勒的腳步,走向了聖光祈禱堂。


    一進祈禱堂的門,老神官從門後麵端了一盆聖水就潑了過來,迪爾蘭多雖然反應快,但是完全沒有想到這一招,還是被澆了一點點。他甩著手上的聖水,無語的看著米勒神官說:“我是活人!難道你剛才就是衝著打僵屍的目的來找我的?”


    老頭子訕訕的放下了手中的銀質水盆,幹咳了一下說:“咳……沒有,沒有,我隻是突然想起來你好像應該……那個……了很久了。”


    “死了很久麽?”迪爾蘭多幹脆幫他說完,“算是吧,不過因為某種原因我又複活了。我們還進不進去?”


    米勒立刻閃身讓迪爾蘭多進了自己平時出入用的位於祈禱堂側麵的小門,然後帶路上樓。一路上他走著走著,忍不住偷偷的迴頭看那個高大的青年,雖然身體長高變壯,輪廓變得硬朗頭發也變短了,但是五官氣質還是當年的模樣,隻是帶了一個皮眼罩,擋住了右邊的眼睛。


    迪爾蘭多好笑的看著這個老熟人想問又不敢問的樣子,幹脆拿掉了眼罩說:“就是做個樣子,為了減少麻煩,這可是個秘密。”


    一聽到秘密,米勒頓時腳軟跪了下來,哭喪著臉說:“老天阿,不要再讓我知道什麽秘密了,我還想活著過完我的下半生。我已經被貶到這個鳥不生蛋的地方十幾年了,難道現在連這樣苟延殘喘的機會也不給我了麽!”


    迪爾蘭多一聽,臉上就變了色,一把提起老神官,幾步就走完最後一段樓梯。他知道這裏的駐留神官的臥室在哪裏,拎著米勒就走了進去,然後把嚇的魂飛魄散的老神官輕輕的放在椅子上,退後了兩步問,抄起手問:“誰要殺你們滅口?”


    米勒鬆馳的臉頰因為緊張而泛白,頭上的汗水一顆顆的冒出來,他慌忙的搖頭否認:“沒有沒有沒有……沒有人要滅口。”


    迪爾蘭多無言的看著驚恐的老神官,歎了口氣說:“別緊張,我來這裏,我父親不知道。我也隻是路過而已,明天就會離開。如果可以,我想了解一下當年發生了什麽,這個問題困擾我很多年了。你明白麽?”


    米勒抬眼看著迪爾蘭多熱切執著的眼神,那個眼神很熟悉。眼前的人從小就是一個非常有主見的孩子,總有一種不達目的決不罷休的狠勁。雖然自己實際上與他打交道的機會不多,但是最後一次見麵的印象卻特別深刻。那是利用去奧古斯朝聖的機會幫艾琳娜探望,迪爾蘭多那時候在騎士學院已經待了兩個年頭。


    那次見麵並沒有真正的成功,因為迪爾蘭多卷入了學校裏麵的派係糾紛,被抓住拴在外麵暴曬拷問要他供出其他人。隔著庭院,米勒沒有機會和身上帶傷的迪爾蘭多說上話,不過發現了米勒的迪爾蘭多笑著做了個鬼臉,用口型讓他千萬不要告訴艾琳娜自己被罰了。


    那種強勢的眼神,這麽多年從來沒有改變過。


    米勒在聽說了迪爾蘭多其實是國王失蹤多年的長子的時候,一直想找個人大喊:“我就知道那小子不可能是什麽農夫的兒子!!”可緊跟著的流放和滅門大火就讓他默默的把所有知道的東西封存了起來,放進了記憶最深處的箱子底部,再也不敢提及。


    可眼下……


    “唉,算了,這麽混吃等死的日子我也過夠了。既然你問,我就統統說給你聽。”米勒在迪爾蘭多眼神攻勢下敗下陣來,歎了口氣,抹了把臉,開始迴憶起當年的情況。


    迪爾蘭多拉了旁邊的椅子,坐在米勒的旁邊,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當年,你被發現那事情簡直就是爆炸性的新聞,就算遠在青原城,也幾乎是第二天就得到了消息。我當時心裏麵首先就是納悶。要知道,艾琳娜的孩子是我親手治愈的。此後隔三差五,老巴克總會邀請我去他們家賜福啊,祈禱啊,一年總會來個兩三次。你可以算是我看著長大的,到底什麽時候被換了呢?”


    “後來我就立刻坐馬車趕去了勒霍莊園,打算問問你母親。”米勒抬頭看了看迪爾蘭多,見他露出了懷念的神色,忍不住歎息:“自從勒霍莊園燒毀了,這方圓幾十裏,再也沒有那麽好的雪梨酒了。”


    迪爾蘭多的視線甩了過來,示意他少說廢話。


    米勒立刻收迴了發散的迴憶,專心講重點:“我趕去的時候,艾琳娜還不知道消息,開開心心的接待了我。等聽說了真相後,頓時就哭了出來,我安慰了半天,她都反複的說那是我的孩子,我的!最後還說要去奧古斯把你要迴來。那天勒霍男爵正好不在家,我勸了她幾句後來就告辭了。”


    “所以我養母並沒有告訴你,我是怎麽到她身邊的?”迪爾蘭多失望的問了出來。


    米勒用手摸了摸自己滾圓的肚子,思考了一下說出了自己的猜測:“我後來又趕來這裏,問了老巴克家的仆人,有個年紀很大的嬤嬤,好像叫多西還是莫西……”


    “多羅西嬤嬤。”迪爾蘭多幫他糾正了錯誤,然後做手勢示意他繼續。


    “她說我當年為巴克小少爺祈福離開後的那天晚上,她發現小姐曾經離開過房子,把罩衣丟在了外麵的水車旁邊,自己的衣服也都濕了。但小姐矢口否認自己曾出去過,那時候小少爺剛從重病中痊愈,所以很快就沒有人在意那事情了。”


    迪爾蘭多靠向椅背,下意識的用手摸著右眼眼眶,猜想著二十七年前的那個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麽,過了一會他把視線重新放迴米勒身上問:“為什麽你會被貶到這裏?”


    米勒歎了口氣說:“當年你失蹤,這一帶都進行過地毯式的搜索,曾經有人懷疑你是失蹤的大王子,四處暗訪。但是我對他們打包票說,你是我看著出生的土生土長的本地人。”


    “等我從這裏返迴青原城,我的調令就下來了。原本我應該被調往白默迪的金頂宮任職的,但是卻被貶到了這裏。一定是因為我說錯了話,做錯了保證吧。那時候我還想要有機會見到你,請你幫我說說好話,不求去什麽繁榮的大城市有個肥缺,隻求還能迴青原城就好了。”


    “但是……?”


    “但是等我萬般不情願的收拾好東西,來到這裏的時候,磨坊已經隻剩下一片廢墟了。我當時嚇死了,以為自己也很快會被清理掉,惴惴不安的躲在祈禱堂,一步也不敢出門。過了幾個月,我才漸漸的放下心來,後來我旁敲側擊去問那場大火,結果發現這裏的人的記憶都被篡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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