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坤寧宮裏,張皇後顯得有點兒不安,朱佑樘清早起來的時候,又是在枕邊落了不少頭發,看到丈夫日漸消瘦,以至於清早的早朝都不得不取消,此時已過了辰時,朱佑樘才起來,任由太監們為他梳頭,張皇後不安的來迴走動,顯得心神不寧。


    朱佑樘看著銅鏡中時不時出現的身影,語氣平淡道:“又是什麽事,坐下來,朕有些頭暈。”


    張皇後隻得欠身坐下,啟齒道:“每到這個時候,朵朵就該來坤寧宮尋臣妾說話了,現在人嫁了出去,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十幾年這麽過來了,現在不見了人,我這做母後的心裏總是空落落的,也不知她在那邊好不好,不會受了欺負吧。”


    朱佑樘莞爾一笑,道:“她能受什麽欺負,你太杞人憂天了,不必怕的,他是朕的女兒,是公主,沒有人能欺負她,女兒長大了,自然該嫁出去,這是命數。”


    張皇後隻得點頭,深望著朱佑樘一眼,道:“陛下說的在理,是臣妾想的太多了。是了,那個江炳犯了這麽大的罪,是要好好嚴懲一下。話又說迴來,柳乘風破獲此案,在此千鈞一發的時候也算是立下了赫赫功勞了,否則後果實在是不堪設想,這麽大的功勞,陛下不要賞賜嗎?”


    朱佑樘不禁笑了,道:“你呀,這公主剛嫁過去。就迫不及待為自己的女婿表功了,生怕朕會虧待了他似得。”


    張皇後隻是笑。她的心思,皇上怎麽可能會看不穿。其實張皇後這個人一向是護短的,自家的兩個兄弟還不是極力在迴護,當年的時候,有人狀告兩個兄弟不法,張皇後頓時震怒,竟是連麵子都不要了。直接把狀告的禦史收拾了,為了這個,張皇後在史記裏隻怕要留下不太光彩的一筆。


    現在對張皇後來說,她的親屬又多了個柳乘風。從某種意義來說,柳乘風比之張家兄弟的親情更重一些,自然免不了未雨綢繆,為柳乘風打算打算,天家富有四海,可是臣子就是再蒙受寵幸這身家和權位總有個限度,張皇後心思也明白,無非是能多給一點就多給一點,給了柳乘風,也等於是給了自家的女兒。這個關係張皇後是算得清的。


    見朱佑樘笑她,張皇後也不否認,隻是吟吟笑道:“陛下,不是說有功要賞有過要罰嗎?柳乘風的功勞又不是憑空杜撰,賞一賞又有何不可。”


    朱佑樘這一次卻不肯聽張皇後的話,道:“現在不是時候,不是朕小氣,也不是朕不偏愛太康公主……”看著銅鏡中日漸消瘦臉色蠟黃的自己,朱佑樘籲了口氣道:“這些賞賜。應當留給厚照來,朕的賞賜到頭了,現在若是再給他恩惠,將來厚照怎麽給他恩惠?天子不能給臣子恩惠,又怎麽能讓臣子盡心用命。厚照雖然與柳乘風同氣連枝,可畢竟將來還是君臣,朕終歸要給厚照留點東西。”


    這種話張皇後聽的一知半解,但是見朱佑樘很是嚴肅的口吻說出來,也知道非同小可,頓時便不再堅持,道:“陛下說的對。”


    朱佑樘又笑道:“再者說了,朕將公主賜予了他,已是給了他最大的賞賜,這已經夠了。”


    張皇後嫣然一笑,道:“就怕咱們將太康公主做寶貝,他卻棄之如敝屣呢。所以非得讓他明白不可,萬萬不能虧待了公主才成。”


    朱佑樘搖頭,道:“這個不必,柳乘風這個人的性子,朕多少知道一點,他固然是有時糊塗,可是對待自己人一向是好的,此人無情又有情呢。”


    無情又有情……


    這是朱佑樘對柳乘風的評價,張皇後不禁道:“既是無情,又怎麽有情了?”


    朱佑樘的頭已是被太監們梳理好了,他滿意的看了看銅鏡,站了起來笑嗬嗬的道:“有情的人才會冷酷無情嘛,這個道理其實也很簡單,就如朕愛太康公主,將他視之為掌上明珠,對她千依百順,願意將天下最好的東西給她,這是有情是不是?可是逆賊江炳,竟是欺弄宮室,差點將公主推入火坑,朕因為對公主有舔犢之情,於是自然不免龍顏大怒,對這江炳辣手無情,絕不肯原諒了。”


    這話從朱佑樘的口裏說出來,張皇後總算明白了,不禁道:“陛下的道理倒是有意思。”


    這時候,太監已經開始給朱佑樘更衣了,寬大的冕服套在他的身上,他微顫顫的手指了指太監們送來的玉帶,道:“這玉帶太重了,去換條輕便的來。”


    一邊托著衣盤的太監立即躬身去了,朱佑樘歎了口氣,道:“最近朕覺得越來越累,疲倦的很,不知到底是怎麽迴事,看來太醫院開的那些什麽護肝養氣的藥也沒甚作用,以後不必再進獻了。柳乘風不是說有個食膳調理的方嗎?按著他的方子進用吧。太子今日去了內閣沒有?”


    一個太監答道:“去了。”


    自從皇帝不能早朝之後,朱佑樘索性便下了旨意,讓太子朱厚照每日去內閣參政,有時一些朝議,若是皇帝去不了,也讓太子去聽政,朱佑樘點點頭,道:“多學學,多看看,對他是有益處的,他好武,可是武功能打天下,卻不能坐天下,隻有知道國事維艱,才能做個好皇帝。”


    穿好了衣服,朱佑樘在這殿中來迴踱了幾步:“宣府那邊壓力驟減,據說瓦刺汗庭和那賽刊汗鏖戰日久,雙方不分勝負,可以調一支邊軍迴京,總兵鄭湯,這個人素來穩重,很是忠勇,讓他調一隊兵馬迴來迴防吧。”


    朱佑樘很漫不經心的下了一道命令,乍聽起來,這似乎隻是皇帝心血來潮的話,可是若往深裏想,這皇上的用意卻未必隻是心血來潮這麽簡單。


    鄭湯這個人有個身份,乃是太妃的堂弟,而這太妃一直蒙朱佑樘照顧,這些人都曾圍繞在朱佑樘周圍,與萬貴妃抗爭過,鄭湯雖然是總兵,爵位也不過是靖安侯,可是對朱佑樘忠心耿耿,對太子也是言聽計從,京師裏有這麽一個人在,對將來新老交替很有裨益。


    朱佑樘吃了口送來的茶,有個公公躬身進來,道:“陛下,廉國公柳乘風到了。”


    張皇後在一邊不禁道:“他來了?不知發生了什麽事,公主沒隨他一起來嗎?”


    朱佑樘不禁笑道:“你不要這般緊張,他進宮多半是為了三司會審的事,要和朕談一談那個江炳,朕去見他,太康公主在廉國公府好著呢。”隨即吩咐太監道:“去,把人叫到正心殿去,朕馬上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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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心殿裏。


    柳乘風坐著喝茶,宮裏的茶水倒是不錯,不過泡茶的太監不知是不是換了,柳乘風總是覺得缺了一點什麽,他翹著腿,等到外頭咳嗽一聲,見朱佑樘背著手進來便連忙站起,作揖道:“陛下。”


    朱佑樘隻是看他一眼,道:“來了?”


    很平常的一句話,也沒什麽客套。


    柳乘風笑吟吟的迴答道:“是,微臣剛從都察院那邊過來。”


    朱佑樘頜首點頭,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使了個眼色,這殿裏的太監全部退了下去。等所有人都走了幹淨,他才慢悠悠的問:“都察院那邊如何?”


    “好,好的很,這衙門是在弘治七年修的,端的氣派無比,比戶部更恢宏幾分。”


    朱佑樘不禁咳嗽,用手磕了磕禦案,道:“朕說的是案子如何,不是讓你去看衙門的。”


    對這柳乘風,朱佑樘是又好氣又好笑,這家夥分明是故意的,不過朱佑樘也知道,剛才談話有點太嚴肅了,柳乘風故意調節一下氣氛,因此還是忍不住莞爾一笑。


    柳乘風才變得莊重起來,道:“過審了,和微臣料想的差不多,那江炳果然是大談寧王的好處,出言不遜。”


    朱佑樘眯起眼,淡淡道:“都說了什麽。”


    柳乘風卻隻是笑:“無非是說陛下身邊出了小人而已,還能如何?他現在巴不得寧王那邊立即興兵,奉天靖難呢。”


    朱佑樘不禁搖搖頭,道:“愚不可及!”


    柳乘風卻隻是笑笑,道:“雖是愚不可及,可是這也說明寧王此人心機太深,又能籠絡人心到這個地步,深不可測,陛下,這案子還要不要繼續查,再查隻怕這寧王的反跡就要全部暴露了。”


    雖隻是隨便的一問,可是在場的兩個人都知道,這個問題涉及到了國策問題,朝廷是不是現在就逼寧王造反,朝廷是不是打算現在就平叛,若是準備對寧王動手,這案子不但要查,而且還要公布於眾,到時寧王畏懼之下,必定興兵,而這個時候,也是朝廷平叛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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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午驅車幾百公裏把小舅子送迴了機場,一個字,累,六點多迴來,碼完一章,先去睡一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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