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閣值房。


    柳乘風入宮的消息早已遞了進來,值房裏的一些文吏此時也是一頭霧水,前個兒的時候,劉健劉學士突然拉了一個人來吩咐,說是廉國公那邊有什麽動靜要隨時稟告。


    原以為隻是劉學士剛剛起複,對這位錦衣衛指揮使異常關心。可是接下來李東陽在前日的正午居然也是悄悄叫了個人去吩咐,清早的時候謝遷謝學士也都是如此。


    這三個內閣學士,竟是不約而同的關心起那廉國公來,這豈不是怪事?


    所以柳乘風那邊有什麽風吹草動都有人及時來通報,一絲一毫都不敢怠慢。


    可既然三個大學士都關注,偏偏在這值房裏大家就算偶爾閑談也是興致勃勃的議論近來官學籌建的事,對那柳乘風卻是隻字未提,這種異常的舉動實在教人有點看不清了,


    正午的時候,照例有太監從前禦膳房送來糕點和茶水,劉健與李東陽、謝遷也都不約而同的停止裏手頭的擬票,一齊到耳房那邊的炕上一邊喝茶一邊填飽肚子。


    他們所議論的,還是官學的事,現在朝廷為了教科書的事鬧得不可開交,據說在禮部那邊還有人打起來了,氣的李東陽臉都有點發青,就差沒有拍桌子,不管怎麽說,這個禮部尚書是他兼任的,傳出去別人隻會說他管教無方。


    禮部如此,國子監、戶部、鴻臚寺這些衙門也是差不多,隻是有的地方鬧的兇些,有的地方還不至於鬧到驚天動地的地步。


    劉健對這件事沒有表態,事實上不隻是他,謝遷和李東陽二人也都是一副充耳不聞的樣子,他們的身份不一樣,是不便表態的,所以隻能含糊,可是誰知。內閣越是這樣含糊不清,反倒助長了下頭那些人的氣焰。


    原本一件好事,現在隻剩下鬧心了。


    謝遷喝了口茶,終於忍不住看了李東陽一眼,道:“李公,聽說那張夢如說要打官司?哎……鬧成這個樣子,真是斯文掃地。哪有禮部的主事跑去大理寺遞狀紙的?”


    李東陽沉默了一下,道:“老夫看。那席鍾也脫不了幹係,就算是爭辯,也不能對人動手,席鍾是老夫的門生,昨日他還來府上見我,老夫叫他去給張夢如道個歉。說一句好話,你道他怎麽說?他居然說張夢如妖言惑眾,歪曲經義,這是活該。”李東陽搖搖頭:“為了這個,竟是連老夫的話也不聽了,罷罷罷,他們喜歡鬧就隨他們鬧去,他們不要麵皮,老夫索性由著他們。倒要看看他們要爭吵多久才夠?”


    劉健聽了,不禁莞爾一笑:“賓之,話不是這麽說,該管的還要管。”


    李東陽隻是搖頭歎氣。


    謝遷將茶盞放下,麵帶怒色的道:“要我說,這事和那些報紙也分不開關係,那些報紙現在是唯恐天下不亂,這家報紙捧這個,那家報紙又捧那個。還嫌不夠亂的。”


    李東陽想了想。道:“這件事不能再爭下去了,否則不但這朝廷四分五裂。這朝廷的臉麵也不知怎麽擱。皇上那邊雖然沒做聲,可是想必也是怫然不悅。老夫倒是想了想,這教科書的事嘛,也不必都完全一樣,讓各學堂自己去挑選吧,要爭,也要地方上這些人去爭,朝廷這個樣子,實在不是什麽好辦法。”


    劉健頜首點頭,李東陽的意思,就是把這個權利放到底下去,底下可以去爭,可是朝廷各部這邊還是少些火藥味的好,否則難免讓人笑話。對於李東陽的主意,劉健倒說不上好壞來,不過他知道,學堂的事本來就是禮部管著的,李東陽又是禮部尚書,他也不好駁了李東陽的意思。


    正說著話,外頭一個文吏急匆匆的進來,稟告道:“廉國公出宮了……”


    出宮了……


    劉健臉色沒有絲毫表情,李東陽則是故意低頭去喝茶,謝遷想說什麽但又忍住了,用手指頭敲著榻上的茶幾。


    劉健揮揮手,那文吏連忙下去,耳房裏隻留下了三個人,劉健看了兩個人一眼,終於開了口:“錦衣衛現在是越發如日中天了。”


    一句輕描淡寫的話,很快就引起其他二人的共鳴。


    是啊,錦衣衛不但是親軍,再加上又有監察之權,本來這權利就已經不小,曆來受人詬病。到了弘治朝之後,在內閣的努力之下,已經將它的權利壓到了最小的程度,可是誰知人家來了個觸底大反彈,一下子成為天下第一大衙門,職權之大,令人咋舌,所轄的人員之多,也是前所未有。


    對於這件事,自然引起了內閣的警惕,這錦衣衛如今已經成了一個**於朝廷之外的力量,而且日益膨脹,劉健擔心,長此以往,這天下人隻知道北鎮撫司,卻已忘了內閣了。


    這樣的擔心是不無道理的,事實上,錦衣衛爭取到的許多權利已經和內閣重疊了,內閣原本負責朝廷的開支,手掌財權。可是錦衣衛現在卻是捏著幾個錢袋子,而且每年的進項比之戶部那邊收的那點稅收還要多的多。地方衙門那邊就更不必說了,一旦這些緝事局在各省站穩了腳跟,以錦衣衛現在的財力支持和強大的實力,這些緝事局必定會成為不亞於三司的實力。


    其實柳乘風那個平安牌子的策略,劉健是很欣賞的,為國聚財不算什麽壞事,更不必說,柳乘風一個聚寶樓,一個平安牌子,等於是將朝廷收不上來的商稅徹底的收了上來。偏偏平安牌子的安排,卻是那廉國公爭權的工具,錦衣衛現在也負責收稅了,那還要戶部做什麽?雖說人家打著的是賣平安牌子的由頭,其實說穿了就是收稅。


    劉健剛剛起複,原本就不想惹是生非,而且從某種意義來說,這柳乘風還曾算他半個盟友,可是站在內閣的角度,他對日益膨脹的錦衣衛已經有了不少的敵意。


    劉健評論這錦衣衛的時候,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李東陽,天下人都知道,李東陽與柳乘風的私交不錯,其族弟也在錦衣衛中公幹,劉健想看看這李東陽的意思,李東陽的想法是否和自己一致。


    李東陽迎向劉健的目光,自然也明白劉健的心意,他咳嗽一聲,正色道:“我也是這般想,一個衙門,據說要有十幾萬的差役,真是曠古未有,這般下去可不是辦法,這廉國公才剛上任呢,就弄出這麽大的動靜,往後還了得?”


    他算是表態了,劉健的臉色變得紅潤起來,看來李東陽的利益還在內閣這邊,若是如此,事情就好辦,他捋著胡須,笑吟吟的道:“是呀,這才剛開始呢,今日清早不是有言官上了彈劾奏書嗎?皇上今早召問了這柳乘風,方才柳乘風才出宮,可是現在還不見皇上的旨意,隻怕那些彈劾奏書並沒有起什麽效用。說來說去,還是這柳乘風的聖眷太隆了,憑幾份奏書想要阻止這件事隻怕也不太容易。”


    李東陽半眯著眼睛,道:“劉公怎麽看?”


    劉健撫著茶幾陷入了沉思,良久才道:“等……”


    “等?”一直沒有吭聲的謝遷不由呆了一下,道:“若是再等,生米煮成熟飯,豈不是養虎為患?”


    李東陽沉默了片刻,卻是猛然醒悟,苦笑道:“眼下也隻能等了。”


    說罷,李東陽向謝遷道:“劉公的意思,就算現在要反對,不但已經遲了,而且也沒有什麽效果。”李東陽不由歎了口氣,滿是苦澀的道:“上次於喬也說了,陛下病重,在這個節骨眼上,還是不要爭的好,不要惹陛下動怒,傷了身子。老夫說句不該說的話吧,就說咱們據理力爭,陛下做了退步,可是不要忘了,太子與柳乘風關係莫逆,我們能阻止一時,但是又能阻止的了一世嗎?眼下當務之急,是不要給皇上添麻煩,另一方麵,給各省那邊打個招唿,不要讓緝事局權柄太重,該爭的東西要當仁不讓的爭。除了這些,就隻有等待了……”


    李東陽說到等待的時候,意味深長的看了謝遷一眼,謝遷也明白了一些,說到底,今年可能就有新君登基,現在他們再怎麽爭,所有的事最後還要推倒重來,與其是這樣,倒不如先看看風向再說。


    劉健喝了口茶,在旁道:“再者說,錦衣衛權勢這麽大,不高興的人多著呢,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不要急。”


    他說罷,又道:“”天色不早了,陛下還在那邊等我們的票擬呢,先去做事吧,差事辦完了再說。”


    李東陽和謝遷紛紛點頭,知道這些話點到即止即可,便紛紛出了耳房,各忙各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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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送到,腰酸背痛腿抽筋,總算完成了,自己佩服自己一下。同學們,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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